《溺水的鱼》冯瑞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祠堂里，李想只是陪老人静静站了会，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为李允文续上案前的香火便打算回公司，可老人让两人陪自己走走。李想问了方蔷，她没什么意见，反正大家都是熟人了。
　　老人不要他们搀扶，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关上祠堂门，像是想起什么，李想突然拿出手机，拨通，满脸歉意地说着什么。

　　“怎么了？”
　　老爷子回头问。

　　“忘记告诉王叔今天不用接我了。”
　　李想满脸自责。

　　“李想，慈不掌兵。”
　　老爷子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此刻他负手走在前方，看起来跟晨练归来的寻常老头没什么两样，但长期居于高位，动辄决断亿万生意的杀伐果断自然流露，“小王跟了我很多年，他是公司的元老，但你是总经理，是要继承公司的。”

　　“不要说忘记通知这种小事，就算你真的做错了，也不能道歉，更不能承认是你的错。”

　　“在公司，你代表绝对的权威。无论是谁的错，都只能是手下人的错。”

　　李想抬起头，望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忍了很久的疑问终于说出口。
　　“那公司里那些亲戚……姥爷也都知道的吧？”

　　“知道啊。”
　　老人对李想的直接浑不在意，甚至意外的欣赏，他语气里带着老怀大慰的味道。
　　“我知道家里的亲戚们在中饱私囊，也知道公司隐患不小，特别是那个新项目，可那都是小想你的事了。小想，你还年轻，你什么都做得到，可姥爷，毕竟是老了啊。”

　　晨风微凉，初生的旭日犹如新剥开壳的鸡蛋般俏生生立于蔚蓝色天空中。街道人流渐多，早起锻炼的人群，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赶公交车的年轻白领，带着孩子买早餐的家长……
　　大家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都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看着眼前的一派烟火，老人眼里有留恋，有不舍，但最后都转为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
　　“我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再管公司的事情啦。像现在这样每天锻炼锻炼，逛逛古玩市场，打理打理新种的几棵树，这种日子就很舒心。”

　　“当然，要是能有个重外孙抱就更好了。”随手帮一个路过的小孩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鸭子，老人还顺手捏了捏那个小男孩圆乎乎的脸蛋，脸上满是回味，像是偷到腥的猫一般，“原本多少有些担心你能不能做好，但现在看，那些担心根本没必要。”

　　……

　　他们回到陈氏时刚好八点半，如果不是王叔匆匆赶来，今早就是李想入职陈氏以来的第一次迟到了。

　　推开门，便看到跟总裁办主任聊得正嗨的陈氏招投标部主管陈丽。
　　大姨陈丽今年快奔五了，留着一头波浪卷发，黑皮裙肉丝袜，但这还是挡不住时光的沧桑，她这两年总是往美容院跑，李想上班时间很少看到她。可惜钱没少花，但用处不大，为了遮掩脸上的斑，她粉底厚到几乎掉下渣来。

　　看到李想和方蔷，陈丽冲总裁班主任使了个眼色，慈爱地拍拍李想的肩。
　　“小想来了啊Ｑ这是你的小女朋友？”

　　李想不动声色地把方蔷拦在身后，用身体隔开他们，脸上的笑同样真挚。
　　“大姨今天没去美容院？”

　　“看你说的。”陈丽不动声色地收回伸出来的手，脸上满是诚恳，“上班时间哪能出去跑啊，大姨得替你们母子俩把咱家企业看得牢牢的，外边不知多少人觊觎我们陈家这份产业。”

　　“辛苦大姨了。”李想的神情转为担忧，“可大姨，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陈丽满足地点点头，当先走进电梯。
　　“没事没事，只要公司像现在一样红红火火，大姨的身体算得了什么。”

　　“那大姨你先忙，我先回办公室了，你知道，年底事情多。”李想眼睑微微阖起，他拉着方蔷转而走向步梯，突然回头，“大姨，礼品采购的事情怎么样了？年会马上要用。”

　　“都订好了，一会我叫总裁班的人给小想你送两盒尝尝，只要你嫌弃这个是给底下人吃的就行，就是……就是……”
　　像是意识到什么，陈丽皱皱眉，哼哧哼哧出了电梯，小跑着又跟了上来。

　　李想这下倒是真来了兴致。单子已经给了她，他倒是好奇陈丽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没事大姨，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难做的就直接说。”

　　“那大姨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跟进总经理办公室，陈丽直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年货大礼盒是不错，一盒不过千，经济实惠，可公司的项目经理们……你也知道，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也发这个，配不上我们陈氏的规模吧。”

　　陈丽接过李想递过来的白水，压低声音，像是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大姨听其他公司的朋友说他们给项目经理们发的都是购物卡，五位数面额，上不封顶！”

　　“大姨，我记得购物卡最高面额是五千吧？”
　　李想有些疑惑。

　　“啊……啊？是吗？”大姨打了个哈哈，也觉得有些尴尬，“可能是地方不一样，面额设置也不一样，大姨是为你好，可小想你自己也得上点心，人心隔肚皮啊！要是被底下经理们知道其他公司福利超出我们这么多心生不满……”

　　“是这样啊。”李想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带着歉意开口，“是我经验不足，没想到这么多。这件事大姨你看着办吧。大姨是老江湖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错。”

　　陈丽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而方蔷仍是一脸茫然。到底是有些不甘心跟个傻瓜一样，拦住想打开电脑的李想，环住他的脖子：“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把方蔷放在腿上，李想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把她的手攥在手心。
　　“我希望你永远不用懂这些。”

　　可方蔷既然开口问了，当然不会就此罢手。她闪亮的眸子骨碌碌转了两圈，直接张嘴咬住他的耳垂，含糊不清地嘟囔：“说不说？不说就把你耳朵咬下来！”

　　“小想，我听你大姨说.......”放下手中的鼠标，李想刚想反击就看到门直接被推开，陈若男身子探进一半，然后僵立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人一起看过来，六目相对，陈若男尴尬地摆摆手，“今天天气不错，蓝天白云，空气好质量优，没事你们出去转转，正好甲方送了迪士尼的贵宾体验票……”

　　“妈，进来前先敲门是个好习惯。”
　　李想从方蔷嘴里把耳朵解救出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门口，把陈若男手里的年货大礼包递给方蔷。

　　“砰！”
　　陈若男再憋不住，一个板栗直接砸了下来。
　　“翅膀硬了啊你臭小子，跟谁说话呢你。”

　　李想直接躲在方蔷身后，从方蔷肩膀上探出一个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当着你儿……儿子女朋友的面，给儿子留点面子。”

　　陈若男哭笑不得地看着躲在方蔷身后不冒头的李想，方蔷本还有些难为情，现在也只剩下无语，转身把李想从自己身后拎出来。
　　“好好说话。”

　　看她们有达成统一战线的倾向，李想赶忙投降。
　　打开大礼包，他嘴里啧啧赞叹着。
　　“东西倒是不少，这花生瓜子……是不是太多了点。”

　　“你大姨她……哎，都是一家人，过得去就行了。”
　　做生意这么些年，陈若男自然知道大礼包里的水分，于是无奈。

　　“方蔷，来，尝尝这个棉花糖。”陈若男从礼包一角摸出一把粉色包装袋的糖果，拉起方蔷的手，自己也剥开一个，打断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李想，“味道还是很好的嘛。”

　　“谢谢阿姨。”看着眼前相处无比随意的母子，方蔷身上的局促也渐渐淡去。剥开糖衣，把糖含进嘴里，眼睛瞬间闪亮，“是很好吃呢。”

　　“是吧？我就说，都是一家人，你大姨怎么也不会太过分的。”
　　像是找到依据，陈若男直接把这件事盖棺定论。

　　“我试试五百一斤的糖得多好吃。”无视方蔷的抗议，李想把被方蔷剥开糖衣的棉花糖丢进嘴里，“太甜了吧？”

　　“你懂什么？女孩子就要多吃甜皮肤才会好。”陈若男对李想的无知表示了鄙视后才想起正事，开口问，“听你大姨说你们打算买一批礼品卡发给底下的项目经理？”

　　“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在哪买都是买，能给大姨父冲冲业绩也挺好。”
　　李想无所谓地说。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陈若男看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她转头拉着方蔷问她在魔都待多久，新工作在哪里，做什么的，直到手机铃声第三遍响起才边叮嘱方蔷去家里做客边匆匆离去。

　　“其实，我是故意的。”
　　方蔷正仔细思索着刚才在陈若男面前有没有什么失礼或者表现不好的地方，就听到李想很突然地说。
　　“那个总裁办主任，我会开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