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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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述回得家来，见到妻子便问起她午饭的准备怎样。
谢述的妻子谢沈氏素芸对谢逸也是极为尊重的，到了近前便先是冲谢逸福了一福，行了个礼后，才回答起谢述的问话。
三人就这么站着寒暄起来，谢青娘的视线便又移到了谢青山身上。
青山来谢述家的次数比青娘多得多，因而和谢家几个兄弟十分熟悉，尤其是和他差不多大的谢榕。所以他进门后一见到谢榕，便忘了找秦瑞的事了，立刻便跑过去和谢榕扑到了一起。接着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青山就跟着他的榕二哥满院子跑了起来。
三位长辈看了一眼，见他们只是在家里追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随他们去了。只是谢青娘唯恐他们磕了摔了，又担心他们会不小心，撞到后方看得眼花缭乱、手舞足蹈、呀呀乱叫的小谢桐，是以一直没有挪开视线。
后面走来的秦瑞再见到谢逸一家，更是高兴不已，只是几位长辈说话，他不好插嘴，便只走到谢青娘身边，低声问道：“青娘妹妹可好？”
秦瑞上前来说话，青山和谢榕也停在一个石磨后面不再乱跑，谢青娘便收回了目光。秦瑞话间的关心，让青娘很是心暖，弯弯眉眼笑着回道：“我一切都好，三哥你呢，伤都好全了么？”
“都好了。”似乎是因为抓到了仇人，秦瑞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报仇的压力没了，他压抑的情绪也得到了化解，笑容也更轻松了。
谢青娘想了想，又问道：“抓贼辛苦么，三哥抓了几个坏人？”
秦瑞笑了笑，轻声回答：“不辛苦。”
接下去还没说什么，谢柯也凑了过来，青娘便又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柯大哥！”
谢柯站到了秦瑞左侧，歪着头打量了下对面的谢青娘，然后忽然抬手在谢青娘头顶和自己间比了比，然后惊奇得道：“青娘妹妹比上次见时变矮了呢！”
谢青娘差点没笑出来。
谢柯只比谢青娘大一岁，两人见得虽然不多，但因为谢青娘是谢家唯一的女孩，谢柯对这个妹妹可谓印象深刻。当然除了因为谢青娘是妹妹，更重要的是因为三年前谢述心血来潮曾给他们二人比过身高，那时年长的谢柯反而比年幼的谢青娘矮了一些，之后谢述便总是逗谢柯，说他还不如妹妹高。
谢柯小小年纪，便一直被笼罩在不如妹妹高的阴影里，直接后果便是从那后他每次见了谢青娘，第一件事便是比身高。其实上次谢柯去清流镇时，就已经比谢青娘高了，谢青娘原以为从此以后他就不会再比个子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谢青娘忍住了笑，决定给谢柯一点自信，便道：“不是青娘变矮了，是柯大哥长高啦，以后青娘都追不上你了。”
谢柯被谢青娘捧的很舒服，顿时挺起了胸膛，但一转头看到含笑的秦瑞，又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见才到秦瑞的鼻子，便又握起拳头，大声道：“我得再使使劲，长到和三哥一样高！”
谢柯实在是可爱，谢青娘偷偷在心里笑，面上却是不好露出来的，只好又转开眼去看青山和谢榕。
这时回完了谢述问话的沈素芸张罗起来：“大哥，述郎，你们不要在院中立着了，快进屋去说话吧，我早就泡好了茶。”
谢述冲妻子点了点头，便对谢逸道：“走，哥，咱进屋去。”
谢逸却是先侧眼往青娘他们所站的地方看了看，然后抬步走到秦瑞身边，很是有些激动的拉住了他的手腕，一边拉着他随他往正屋里走去，一边道：“三郎快随我进屋，我要看看你瘦了没有。还有，你要好好跟我讲讲你抓盗贼的事。”
秦瑞还没同青娘说完话便被谢逸拉走，来不及说什么，便看了她一眼，眼神点到，才随了谢逸向屋里走去。
沈素芸让开了两步，等谢逸他们走过去了，又走过来牵住了谢青娘。
青娘忙乖巧了喊了声：“婶娘。”
沈素芸也才二十多岁，长相虽不是甚美，但很是端庄，尤其是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也很柔和，叫人看了就心生亲近之意。
青娘虽然见沈素芸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了都能感觉到她那种很自然的亲和力。就像现在，沈素芸牵住了谢青娘的手，和她说话时还刻意稍稍俯了俯身看着她，这样的小细节，总是令谢青娘感觉很舒服。
沈素芸的声音也很是温柔：“跟着我走吧，青娘。”
谢青娘点头，但随即看了看谢青山他们，又问：“那青山和榕儿、桐儿……”
沈素芸微微一笑：“咱们先进去，叫他们玩着。我给你爹和叔父倒上水，便要出来，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事的。”
青娘不放心，便说：“那婶娘先进去，我在这看着他们罢，等你出来我再进屋。”
“不用。”沈素芸牵紧了谢青娘，并不松手，只笑了笑停住脚步稍微大声一点喊了喊谢榕，“榕儿，娘有点事，你帮娘看一下弟弟。”
谢榕和青山这会儿正蹲在石磨旁盯着地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听到沈素芸喊他，谢榕顿时就站起了身答应一声，然后便拉起了还在蹲着研究的青山，稚气道：“青山，我们去和桐儿玩！”
青山也很听话的跟着谢榕，两人便一起拽着小短腿走到了坐在竹篮里的谢桐身边。谢桐仍是挥舞着小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嘿嘿”的拍起了手。
“这下走吧。”沈素芸笑着回首看谢青娘。
谢青娘忙点点头，跟着沈素芸进了屋。
屋里谢逸已经问起了秦瑞抓贼的一些事情，当然谢逸也不是关心那些细节，只是关心秦瑞有没有受伤罢了。
接着沈素芸给几人冲了水，便告退要去准备午饭了，谢青娘在这屋里本也没有插话的份儿，遂主动要求去给婶娘打下手。
院子里两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还在“玩”那个一岁的小男孩，掐脸蛋揉小手，难为那小孩竟然一直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哭。
谢青娘坐在板凳上，同沈素芸一起洗完了最后的菜，然后忍不住感叹：“桐儿真喜欢笑。”
沈素芸抱起一把青菜甩了甩水，抬头看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的儿子，脸上挂着一种很慈爱的笑容：“桐儿这孩子，比他两个哥哥都爱笑，很少会哭。”
“那他长大了一定听话。”青娘觉得爱笑的孩子肯定都听话。
沈素芸把洗好的菜放筐子里，然后起身端着洗菜水走到了院子东南角的鸡窝猪窝前，给水槽里倒满了水，剩下的就泼在了院子里。
谢青娘目光紧紧追着沈素芸，便看到了被婶娘打理得很整齐的鸡窝和猪窝，于是她一下子就心动了起来。
本来谢青娘也是没想过养些禽畜的，她家院子里倒也是有鸡窝和猪窝的，但是她娘死了之后，就再也没养过了。不知道是谢逸不会养还是懒得养，她娘死后没多久家里就病死了两头猪，然后谢逸便慢慢把所有的鸡也都卖掉了。青娘一是不会养，二也是总觉得养这些家禽家畜家里会有味道，便也没想过这事。只是今日看到婶娘养的鸡和猪，发现根本没有脏乱，也没有味道，谢青娘便忽然又想学些了，毕竟还是自家养了，吃些鸡蛋什么的也方便。
于是接下来吃过饭后的下午，谢逸他们男人说话，谢青娘就和婶娘一起坐在院子里，一边看着谢榕、青山和谢桐，一边学些女红，然后还顺便求教些养殖鸡和猪的经验。
晚间谢逸一家就在谢述家住了下来。因为白日里赶路的赶路，干活的干活，玩闹的玩闹，各自都不轻松，大家都有些疲惫，便早早的安歇了。
谢述家房子倒是不少，谢述夫妻两人带着一岁的谢桐；谢榕非要同青山一起，两人便都跟着谢逸；剩下还有三间房，于是秦瑞、谢柯和青娘便一人一间。
谢青娘倒不是很累，再加上乍一换地方，不困的她一时睡不着，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她便披了衣裳从房里跑了出来。
又是快到月圆之夜，天上圆盘似地满月相当明亮皎洁，照的院子里也几乎清清楚楚的。谢青娘慢慢踱到了一棵落没了叶的老槐树下，靠着树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这是谢青娘回到北宋后，唯一可以奢侈的无限制享用的福利了。闭着眼睛深深的呼吸，墙外渐渐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还有敲梆子的声音。脚步声走远了，才听得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谢青娘听着听着，忽的就想起了小时看过的电视剧，那在更夫面前忽然一闪而过的绿衣女妖，和随后自己飞出县衙银库的白花花的银锭。想着想着，谢青娘便不由抿起嘴笑了起来。
“青娘，青娘，醒醒！”忽然有人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推她，谢青娘连忙睁开了眼，却看到秦瑞正站在她面前。
“你也没睡啊？”谢青娘言笑晏晏。
秦瑞的脸似乎还是板着的，但目光里却有些担心：“青娘妹妹，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谢青娘站直身子，拍了拍身后倚过树干的衣服，低声道：“我没睡，就是闭目养养神。你呢，你为什么睡不着？”
看秦瑞的神态，青娘便知道他有心事，故意歪着脑袋看着他，秦瑞却微微有些躲闪。
谢青娘心情不错，拉起秦瑞袖子摇了两下，难得的装起小孩子：“说啊，三哥。”
秦瑞叹了口气，他只是觉得谢青娘未必听懂，才没想说，可是现在她想听，他便也不管她懂不懂了，就当说出来图个好受好了。
秦瑞这么想着，便牵着谢青娘的手一起坐到槐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不知从何说起，便随便找了个话头：“我恐怕回不了家乡了。”
谢青娘不解：“为什么？”
秦瑞苦笑了下：“我家家财万贯之时，亲戚都眼馋我家，我爹娘不计回报的接济他们，他们却总是贪得无厌，弄得族内纷争不和，最终逼得我爹举家搬迁。如今我家破人亡，虽说抓住了大部分盗贼，可钱财却没追回多少，等我还了韩公子安葬我家人的资费，恐怕就会身无分文了，到时那些亲戚就更不会愿意收留我了。”
“那你愿意回乡么？”谢青娘本就曾听谢述提过秦瑞家的事，现在又听了秦瑞的叙述和他的担忧，便更猜得到他那些亲戚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了。这样的亲戚，秦瑞就算是被他们收留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秦瑞有些奇怪谢青娘并不问他亲戚的事，便只当她没听懂，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想。”答完了，又补充道：“但是不回乡，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留下来啊！”谢青娘想也没想便答道。
秦瑞听到谢青娘干脆的答案，侧头瞧了瞧她，又轻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青娘想得太简单了。”收回了手，秦瑞落寞的抬头望向了天上的满月，很是忧郁道：“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谢青娘听到这句，也想过来了。她忘记了，就算自己有个二十多岁的灵魂，懂得怎样做很多事，可是没有爹爹，她肯定也活不过几日。所以秦瑞虽然比她大了三岁，但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是不太可能一个人单独过日子活下去的。
谢青娘想明白了，再看看秦瑞故作坚强却还是掩不住忧愁的神情，真是很想对他说：那就和我们在一起吧。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她不想给了秦瑞希望再让他失望，便只好忍住不语。
谢青娘心里在激烈的斗争着，一面想着谢逸那么喜欢秦瑞，应该会愿意收留他的；一面又想着谢逸养着她和青山，家里便已是有些拮据，要是再多了秦瑞，恐怕叔叔谢述就更是要把青山接走了。青娘思来想去，心中不知如何是好，转眼去看秦瑞的侧脸，发现秦瑞也陷入了沉思。
秦瑞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若是回乡，日子肯定不好过，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两位谢叔叔人虽然都很好，可能也愿意收留他，可他们的家里都不富裕，要收留他都很不容易。武知县和韩公子家虽然宽裕，可是他虽身无分文，也不想白白受人恩惠，但他年纪还小，就算是做了下人，也出不了什么力气；更何况他宁愿做个穷人，也不想去做下人。
秦瑞和谢青娘就这么各自思索，沉默了许久，秦瑞才忽然回了神。想起身边还坐着谢青娘，被他冷落了许久一定不耐烦了，秦瑞连忙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轻声道：“青娘——”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谢青娘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三哥，那你就留下和我们一起吧！”
秦瑞愣了下，随后明白谢青娘的意思，会心的一笑，但又摇了头想说话。
谢青娘并没给他机会，抢白道：“只要你确定了不回乡，我一定让爹留下你！”这是谢青娘对秦瑞，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秦瑞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看着青娘回答道：“我不回乡。”
谢青娘一样挂着笑容，眸子里映着明亮的圆月，灿烂夺目，话音里满是真诚和坚定：“那就和我们一起。”
“好。”秦瑞也笑着回答，好像真的相信了一般。
也许青娘最终也没有办法，只是此刻，秦瑞愿意相信。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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