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娘之安阳卷》愿落

3、匿藏

　　谢青娘愣了一会儿，才连忙给叔叔打招呼。谢述倒并没有太注意她的表现，只是好像很小心似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轻轻拍了拍那男孩的肩膀，低声说：“你先进去。”

　　男孩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只在进门前抬了一下头，面无表情的看了谢青娘一眼，便又垂下了脑袋，拎着一个像是装着药材的纸包，慢慢的迈进了门里。

　　谢青娘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他却始终没有再看她，倒是这时谢述的行为吸引了谢青娘的注意力。

　　谢述让男孩进门，自己却又走了出去。谢青娘才发现原来外面除了谢述骑来的马，还有一顶轿子，大概是男孩坐的。谢述走出去就是和那些抬轿子的人说话的，不过他说了些什么谢青娘听不清楚，只是说完后那些人就抬起轿子走了，谢述也折返了身走进了门来。

　　示意青娘关好门之后，谢述就径直走到了男孩的身边，微微俯身道：“跟我来，不过你身上有伤，要慢点走。”

　　男孩仍旧没说话，只是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慢慢抬步跟上了谢述。青娘见状也没说什么，随后跟了过去。

　　正屋内听到谢青娘通报的谢逸正在泡茶，转身看到谢述领着个陌生男孩进来，很是诧异了一下：“淳安，你这是领的哪家的孩子？柯儿呢？”

　　谢述听到谢逸发问，并没有急着回答，只说着：“哥，你先坐。”然后则回首看了看身旁的谢青娘，又看了看内间的青山。小青山吃饱了无事可做，青娘去开门，谢逸又在倒水，他便只好抱着谢逸给他做的木头小刀，自己和自己玩儿。谢述想着青娘一向懂事乖巧，青山又还小，实在不需担心，便也不打算避开俩孩子说话了，只继续又开口：“哥，我今天说要你帮忙，就是为了这孩子。”

　　男孩从进了正屋之后便抬起了头，只是仍未开口，一直安静而不卑不亢的看着谢逸。

　　谢逸白日里并没有像谢青娘一样仔细看那队人马，所以没有记起他，不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谢逸也有些纳闷了，疑惑的问谢述道：“淳安，我怎么看着孩子有些眼熟？这孩子怎么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谢述笑了笑，看了看那男孩，又继续对谢逸道：“大哥，这次能不能抓到那些贼人，就全靠这孩子了！”

　　谢逸听了这话，终似有所领悟，再次认真打量起了男孩，少顷，终于想了起来，颇有些激动的站起来走近两步，又看向谢述道：“这孩子，是那些……他活下来了？”

　　谢述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复又有些奇怪道：“哥，你怎么猜着的？”

　　谢逸这时则很是感慨了，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和青娘青山在山脚下歇脚时，他们的车马恰好从旁经过，当时我倒是注意到那车队里有个孩子。”

　　谢逸这么一说，那男孩也想起了之前的偶遇，平静无波的眼神闪了一下，终于侧首看了看已站到了他对面的谢青娘。

　　谢青娘一直都在打量这个男孩，便不免再次与他对视了。和第一次的好奇与漫不经心不同，这次他的眼睛里有浓浓的伤痛，谢青娘不忍再看，便连忙转开了视线。

　　他看起来才只有十岁左右，却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家人，经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他此刻还能保持平静的站在这里，而没有哭闹不休，不得不令谢青娘敬佩。谢青娘不知道当初地震时自己的父母有没有活下来，她只知道若是自己活下来却失去了父母，她肯定要大哭上几天几夜。可这个才十岁的男孩现在却能忍住那么强烈的悲伤，实在是不简单。

　　谢青娘低头在一边思索的时候，谢逸则在把之前遇到男孩一家的事情都跟谢述讲清楚，也说了自己当时并未看到车队前后有人影。不过这也更加印证了这伙贼人惯用的犯案手段，谢述也道先追踪再埋伏作案是他们的习惯。

　　说完了这些谢逸再回过来看男孩，他却仍只是安静的站着，不过神情却是掩不住的悲伤。

　　谢逸想起谢述说那些贼人一向都赶尽杀绝，便问道：“这孩子是怎样逃过一劫的？”

　　谢述对男孩既是欣赏又是心疼，叹了口气回答谢逸道：“说起来，这孩子可真是命大。据他所说，盗贼刚出现时，他本被他的父兄挡在了中间，只是后来那些贼人突然放箭，他们都躲闪不及，他的背心便中了一箭。他的马也同时中箭受惊，把他甩了出去，他倒地后便立刻晕了过去，后来的事情便不清楚了。而我们午后巡逻到那儿发现他们的时候，他是趴在地上的，身上也满是血迹，还被一匹死马压着，要不是仵作验尸时发现他还有气，我们也都把他当死尸了。也许就是因为他倒地后一直没醒来，又遍身血迹，那些贼人一开始便以为他死了，事后才没仔细检查，倒反令他逃过了这一劫。”

　　谢逸听完，也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谢述也深以为然，侧头看了看身边还是没有说话的男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谢逸也看了过去，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身旁的谢青娘道：“青娘，快去搬条凳子来，给这个、这个哥哥坐下。”说完谢逸又转过头来看着那男孩，温和的问道：“孩子，你的伤怎样了，还疼不疼？”

　　男孩稍稍一愣，脸上的表情稍微柔软了一下，低声回答道：“伤口不严重，也不是很疼了。”

　　“哦，那就好。”谢逸点着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气息平稳有礼有节的回答道：“我叫秦瑞，行三，爹娘都叫我三郎，大叔您也叫我三郎就好。”

　　谢逸摸了摸胡须点了头，心中叹道：富户家的孩子果然读书多，有教养，要想青山十岁时能做到这样，恐怕还得严格管教。

　　谢青娘这时终于颤巍巍的搬来了凳子，听了男孩秦瑞的回话，心里也不由赞叹着他的气度，亦同样有礼貌且懂事的把凳子放在了秦瑞身边，然后对他说道：“你身上有伤，坐吧！”

　　谢逸见自己女儿表现也不错，心里总算有些欣慰，只是秦瑞却没有立刻坐下。他抬头看了看谢逸和谢述这时还仍站在，便只是冲谢青娘点了点头以示感谢，没有再动作。

　　谢述见状便道：“哥，我们也坐吧。”然后一边顺手拿过了秦瑞手里一直拎着的药包，一边拉着谢逸一起，分坐到了堂上正中的两张主座上。把药放在桌上，谢述又转过头对秦瑞道：“好了，三郎你也坐吧。”

　　秦瑞这才缓缓坐下。

　　接下去说起的便是谢述带秦瑞来此的目的了。

　　谢青娘知趣的去内间照看谢青山，但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声音。

　　谢述在对谢逸讲起他们的计划时，并没有对他一向敬重的哥哥有所隐瞒，而是全盘托出并向他询问一些意见。

　　从谢述的叙述里，谢青娘才清楚原来今日抢劫秦家的那伙盗贼实在是很有名且很有计策，他们历来善于伪装侦查，不轻易作案但每做一次都是大案。他们每次作案都会选择人烟罕至的时间和地点，并且在抢劫后杀死所有被他们抢过或者见过他们的人，所以虽然他们已在北方好几个州府流窜作案近两年，却一直没有任何一处官府捉到过他们任何一人。只是这一次，秦瑞能侥幸逃生，才终于给抓获这些贼人带来了一些可能性，因为他是唯一见过他们模样的人。

　　也因此，隐瞒秦瑞还活着的消息成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有了把他带到这里的举措。

　　谢逸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然后问出自己的疑惑：“今日在田间时，你把三郎藏在哪里了，有多少人看到？”

　　谢述听了这一问不由得稍微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哥，我今日也算是突然开了窍，连武知县后来听我说了都赞我反应机敏。话说晌午我们在现场，仵作冷大验尸发现三郎还有气时，我正巧就在他身边，周围也没旁人。冷大跟我一说，我见这孩子还没醒，先问了冷大他多久才能醒，然后便决定让冷大先不要声张了。后来我把过来看热闹的村人都赶走之后，也没多说，只找了四个平日里最是老实的衙役，悄悄的把三郎抬进了冷大的轿子里，后来便直接把他抬回了县衙。”

　　谢逸一直安静听着，听完才发问：“这么说，你把三郎带来，是同武大人商议过了的，大人有什么打算？”

　　谢述点头：“我们回到县衙之后，三郎还未醒来，我一边令大夫为他诊治，一边就去找了武大人。其实我一早便派人向武大人通报了盗贼的消息，只是从接到知府的信函之日起武大人便不曾想到解决的办法，是以今日得了消息，他便派人去请了县上韩家的韩琦韩公子，请他帮忙想些计策。”

　　谢逸这时不由惊叹一声：“就是那位颇具才名的韩家小公子？”

　　“正是。”谢述点头，继续道，“我将一切都跟武大人及韩公子说了一遍，也没有隐瞒三郎的事情。之后三郎醒来，也被带到了内堂，韩公子又问了他一遍当时的情形，听说三郎记得那些贼人的长相，便同武大人定了一个计策。”

　　谢述说到这里，停下喝了口水，才又接着道：“不过这计策的施行也不急于一时，而且到时还需得三郎出面，所以他当务之急是要好好养伤。只是要保住三郎还活着这个秘密也很重要，县衙和我家很容易被瞩目，韩家更是人多口杂，所以和武大人、韩公子商议之后，我便把三郎送来了大哥这里，于是大哥少不得要多忧劳几日了。”

　　谢逸微微笑笑：“没什么忧劳不忧劳的，你也知道青娘一直很懂事，青山都是她照看的，我平日也没甚事务要忙。再说三郎我看着就很喜欢，照顾他几日，不过是举手之劳。”

　　谢述并不意外谢逸的爽快接受，只很自然从怀内取了一吊钱并一张纸出来放在了桌上，对谢逸道：“哥，这是县衙库里支的给三郎抓药的钱，还有方子，你只管收着。这包药煮完了，你就到镇上去抓药，那些贼人就算出来打探消息也不会到镇上来的，你可放心前去。”

　　谢逸见是库里支的钱，便也没有推辞，正打算仔细问下谢述这药的熬煮方法，一转头却见端坐的秦瑞脸色似乎并不太好，便连忙喊了青娘道：“青娘，你快来，把三郎扶到我里面去休息罢。”

　　青山这时已经被谢青娘哄睡了，听到了谢逸的话，青娘便先把青山往床内侧推了推，才又走出来去扶秦瑞。

　　谢青娘之前听到说秦瑞的伤口在背上，便很是小心没有去碰他的背，只是去搀他的胳膊。不过六岁的小孩去搀十岁的小孩，那情形看起来更像抱着胳膊撒娇。谢青娘只好假装没有注意到这种状态，很乖的喊道：“三哥，跟我走吧！”

　　秦瑞点点头，倒是没再酷的一句话没说，轻声应道：“嗯，青娘，妹妹。”

　　扶着秦瑞出了正屋，然后走到东边屋里，又扶他上床、躺好，谢青娘一直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秦瑞背后有伤，便侧身躺着，这下倒反而和青娘的视线平行了，两人对视了许久，却仍旧是没有说话。

　　秦瑞想些什么谢青娘也猜不出来，只是明显感觉他比刚来到家里时的态度软化了不少。谢青娘也想安慰秦瑞些什么，可是灭门的痛苦似乎并不是安慰就能缓解了的，再则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说出太不符合身份的安慰话语似乎也不合适，让她假装童稚，她却也没有那个演技，于是只能和他两两相望。

　　终于，谢青娘还是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三哥，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青山，省得他一会醒了看不到人要闹腾不止。”

　　秦瑞脸色稍稍舒展了一下，轻点头道：“好。”

　　谢青娘便探身扯过了被子帮秦瑞盖好，然后才出了门去。

　　正屋里谢逸和谢述这时仍在说话，不过却低声了很多，说的也更都是些推心置腹的心里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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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请大家不要犹豫滴抱养瓦，瓦在努力的养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