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今夜无月,浓重的雾气遮天蔽日,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秦澈没有给成玉鞋子,就是为了怕她逃跑。
此刻,锋利的石刃将成玉的脚底一块块割开,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太快的疾跑,她嗓口泛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散乱的头发垂在她的视线前,成玉伸手去捋,才发现自己已痛得泪流满面。
可她不能停,她必须要一直往前跑。
但是成玉不知道,她到底能跑去哪里。
从前所有积攒起来的家当全在秦澈的马车上,她此刻一无所有。
一路不停不停地奔跑,成玉在一条巷子的拐角处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了下来。
额头层层的冷汗落下来,有风刮过。
成玉这才意识到现在竟已不是夏天。
她被秦澈关在屋子里有多久了?成玉早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今天出来才发现,原来已经是深秋。
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巨大的苦楚在一瞬间迸发,无人的巷子里,成玉伏地大哭。
她被关得太久太久了,她被秦澈和楼继放关得太久太久了。
她变得脆弱、变得易碎,变得不知如何在这世道上活下来。
手指颤抖地摸去脚底,摸到满手的黏腻,成玉痛得锥心刺骨,大口大口地试图呼入更多的空气。
她咬着牙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条碎片,艰难地把自己的双脚包扎起来。
阴森的巷子里,不是什么适合久待的地方。
黄豆大的冷汗从成玉的额头上一滴滴滑落,成玉扶着墙艰难地试图站起来。
可双脚一碰地,就传来刺骨的痛。
成玉惨叫一声,重重地重新跌坐到了地上。
外面,忽然传来有人的声音。
“姑娘,需要帮助吗?”
成玉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
老伯缓步走近:“姑娘,你受伤了?”
他言语关切,停在离成玉不远不近的地方。
成玉警惕的情绪些许瓦解,可没有说话。
老伯却已看清成玉破烂的衣衫和流血的双脚。
“你是受不了主人的苦逃出来的丫鬟吧?”
成玉迟疑了一下,只点了点头。
老伯叹了口气,你可有家人在这?
成玉还是不说话。
老伯弯腰给她递了一块手帕,“姑娘,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帮你找个住处。”
“……不用了,谢谢。”成玉沙哑开口,闻见那手帕上有很艳俗的脂粉味。
老伯笑了笑:“姑娘,你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成玉心中忽的隐隐起了不妙的感觉。
只见下一秒,那老伯就大步走近。
成玉猛地站起来就要跑,却被那老伯一把抓住,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
天旋地转,成玉直接摔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天上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开,露出了小半片明亮的目光。
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
成玉浑身动弹不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却在这时,听到了兵马的声音。
几乎是本能,下一秒,成玉嘶哑而又尖锐地喊道:
“——楼继放!”
-
脚底太多的伤口,碎石的处理需要时间。
身上,则是新伤叠旧伤。
藤条、软鞭、木板。
交错分布,惊心触目。
瘦得不像话,唇色怎么也回不到红润。
手腕上粗粗的两道红印,是每每与秦澈做时,她挣扎留下的印记。
所有的这些伤疤,楼继放一一抚摸。
成玉在被救回的第三天才醒过来。
楼继放下颌长出青青的胡茬,大夫说,他守了她整整三天。
意识是醒过来了,但是身体痛得还是不能动。
成玉只是哭,楼继放很轻地把她抱起来。
“还想吃香酥金丝卷吗?”楼继放伸手抚她的长发,“我把糕点师傅请来了家里,以后可以不用等了。”
成玉把脸紧紧地埋在楼继放的肩头,双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楼继放……”
楼继放轻拍她后背:“我在。”
成玉回到了家中,从秋天开始慢慢养病。
楼继放不问她任何出逃时候的事情,不提秦澈也没杀任何人。
他每天晚出早归,尽量多在家里陪身子还没好的成玉。
楼继放把戏班请到家里,红袖每天都要看张小小唱上一遍《西厢记》。
冬天的时候,楼继放带了一个人来见成玉,是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妇人说,成玉阿姐死之前,是和她在一起的。
那年战乱,成玉与阿姐走散,后来阿姐就一直跟着这位妇人一边流亡,一边寻找成玉。
“我们后来流落到了鹤乡,你姐姐患了痢疾,实在是没撑住,就去了。”
成玉哭得不能自己。
她在那天知道了阿姐真正的忌日,也知道了楼继放并不是她阿姐直接的死亡原因。
楼继放来到这里之前,战乱就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成玉问楼继放找了那妇人多久,楼继放说那年她阿姐死了之后,他其实一直在找人打听。但是乱世中想找一个人的下落实在太难,这么多年虽说没有放弃,但也一直没有头绪。
直到前段时间,才找到了这位妇人。
楼继放给成玉阿姐造了一座衣物冢,带着成玉去祭拜了一次。
除夕那天晚上,楼继放再次带了成玉去集市。
成玉的身子终于养好,唇色已重新显现红润。
乌发再次养出光泽,眉眼柔媚,更胜从前。
城里讲究热闹,烟花放到十二点。
楼继放叫了一条花船,陪成玉在河里看烟花。
十二点,烟花燃尽。
成玉靠在楼继放的怀里,听他说:
“成玉,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