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给敌国质子后》与月生

2、第 2 章

　　营帐内。
　　血腥气萦绕。

　　目光所及，唯有一只被打开的梨花卉纹檀木箱。

　　其中另有乾坤。

　　美人枕卧珍宝而眠，身上裹了水红软绸，所露出的肌肤莹白通透，在红绸缠绕间比之羊脂白玉还要细腻无暇。

　　长睫似鸦羽，眼尾晕染粉意，呼吸清浅，连陆慎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不自觉放缓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在众人注视下，殷姒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后颈疼意犹在，之前的遭遇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当即意识到此时自己已身处敌营。

　　还未看清周围环境，帐帘便被风吹起，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殷姒眼底一疼，眸底不由自主蓄起薄雾，眼尾绯意更甚。

　　“滚出去！”
　　褚渊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动，狭长凤眸蕴了戾气，死死盯着箱中人。

　　“殿下，那美人……唔！”陆慎还没说完，就被贺无逾捂着嘴巴拖了出去。

　　沙哑少年音熟悉至极，殷姒顾不上疼痛，便僵着脖子侧过脸，对上了褚渊杀意腾腾的目光。

　　少年比之当年更加肆意乖戾，眉眼深邃，身量拔高，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样。

　　当初羽翼未丰时的小心隐忍、暗藏锋芒，此时了无痕迹。眉眼间不加掩饰的杀意如一把出鞘宝剑，锋利逼人。

　　他咬牙切齿道，“小公主，好久不见呐！”

　　褚渊周身气压极低，眼底情绪不住翻涌，殷姒眉心一跳，窒息感自心底升起。

　　如今的褚渊她不甚熟悉，甚至于不清楚他对她的杀意从何而来。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褚渊，好久不见！”殷姒弯唇一笑，眸底碎光流转，仿佛真把他当成了之前所熟识的人。

　　褚渊冷嗤一声，将想法抛于脑后，陷他于如此地步，还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殷姒起身自木箱跨出，腰身挺直，步子仿佛用尺丈量过般，大小一样。

　　褚渊眸色复杂，有她看不懂的暗流在不住涌动，藏于袖中的手紧握着剑柄，指骨泛白。

　　他猛地用剑挑起殷姒的下巴，其上未干的血色沾上她的雪颈，又倒流回了褚渊的手上。

　　“到了大褚营帐，便是战俘，谁允许你这样直呼本殿名讳？”

　　殷姒只觉下颌一凉，微微刺痛，她下意识两指一并，从善如流，“殿下？”

　　说话动作间，手臂大开大合，覆于身上的红绸，如天女散花般寸寸落下。

　　殷姒一个激灵，把控好的力道一紧，那锋利长剑“咔”的一声，断了！

　　红绸落地，少女只着了轻薄纱衣，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她水眸一颤，眼尾绯色晕开，似羞似敛。

　　殷姒垂眸飞快扫了一眼，“……”大殷上下真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给她留啊！

　　她指尖夹着剑身，褚渊手上只剩剑柄，两人僵持不动。

　　褚渊神色几经变化，黑了又红，他急急取过一旁椅上搁置的长袍往前一扔，刚要出口的嘲弄此时卡在嗓中不上不下。

　　杀意倏然停滞，褚渊忽地改了主意。他状似无意地扫过身后珍宝，记得从那木箱中出来时，殷姒眼中泛起薄雾，想来怕是觉得受辱了。

　　也是，在皇室娇养的小公主，竟被与此等俗物相提并论。

　　褚渊眼底恶意翻涌，“营帐已满，小公主既是战俘，那便住宝库吧！”

　　褚渊一声令下，殷姒便和送来的珍奇异宝一起，被锁入了宝库。

　　宝库中搜刮了一路的珍奇物件，摆放整齐。

　　什么水晶玉璧、琉璃镜、夜明珠、蚕丝凉簟、各种珍奇玉器应有尽有，更甚至还有一张金丝楠木雕花大床。

　　殷姒满意极了，心弦一松，将自己瘫在雕花大床上。
　　自小被教育一言一行，皆要一板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不顾仪态。

　　她被大殷放弃，眼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没法离开，只能先顺其自然了。

　　殷姒自大床上滚过一圈，舒服地眯起眸子。

　　鲛绡罗帐，珠宝堆砌，也不比她之前的公主待遇差分毫。

　　*

　　营帐内。
　　褚渊手握剑柄，不知想着什么，神色阴戾幽暗。
　　连贺无逾进来都未发觉。

　　“看样子殿下与那位大殷七公主是旧识？”

　　旧识？
　　他鼻尖花香未散，眼前闪过少女娇俏的模样，当初他为低人一等的质子，她为高高在上的公主。

　　褚渊将剑随意扔在桌上，“你何时也这般闲了？”

　　贺无逾目光在那断剑上稍停，摇着扇子一笑，低声喃喃自语，“那样的美人世间少见，若是玩死了也是可惜。”

　　褚渊嗤笑一声，眼前闪过殷姒那双潋滟水眸。
　　她就是个骗子！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明日攻城！”

　　*

　　殷姒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
　　醒来时外间天色已暗。

　　宝库之外隐有人声。

　　她起身走至门前，透过门缝能看清不远处坐着三个壮汉，面上刺字，虎背熊腰，看上去极不好惹的模样。

　　三人正手拿大碗，划拳划在兴头上。
　　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手中酒泼洒出来都浑然不觉，怕是等不了一会儿就会酒意上头，动起手来。

　　殷姒摸摸平坦的小腹，叹息一声。
　　此时打断人家倒是不好，但饿急了不等人。

　　平素在大殷将身子养得娇气的不行，一饿就腹痛。

　　思及此处，小腹一抽一抽的感觉瞬间上来，殷姒扒在门上，“几位大人，可有吃食？”

　　几个壮汉兴奋的面上通红，陡然间听到少女清甜的嗓音，皆是身子一颤。

　　那把小嗓子又娇又俏的，直叫人火气上涌，想要将这等美人好好压于身下……

　　为首壮汉咳嗽一声，将两个神游天外，面露垂涎的人拉了回来。

　　“公主稍等。”为首壮汉警告地瞪了眼两人。

　　行军本苦，他们还是从大褚皇城拉出帮忙的犯人，只能拿出两块白面馒头装在盘子里。

　　殿下对这位大殷公主态度意味不明，他们不能多加觊觎，但却能讨些口头便宜。

　　壮汉嬉笑一声，端着盘子凑近门缝，等确定里面人看到后，又将盘子拿回，搁在宝库门口的石阶上。

　　“咱们大褚一向奉行自食其力，公主来了此地，自然也该守这儿的规矩！”

　　殷姒心底好笑，“怎么说？”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邪笑。
　　“公主叫咱们声哥哥，这吃食立马送到您的面前！”

　　壮汉说着，搓了搓手，手上钥匙随着动作一晃一晃，他侧过脸摆出一副用心倾听的模样。

　　想象着那把小嗓子唤出来的声音，几人只觉身子绷紧，热意直冲天灵盖。

　　几个壮汉眼上浮起火热，若是刚烈点儿的，定觉极为受辱，到时饿得狠了，带着哭腔叫出来的声音更让人心弦激荡。

　　“你们……”
　　来了来了！壮汉们眼睛睁大，面露期待。

　　“站开点！”

　　殷姒话音刚落，门轰然飞出。

　　站于门前的一个壮汉躲闪不及，被门带着一齐飞了出去，摔在距此十米远的草丛里。

　　壮汉捂着腰爬起，正要破口大骂，横扫一眼却瞧见了金刚门上的掌印，原本平整坚硬的门此时已经窝陷了进去。

　　几个壮汉“……”已至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

　　殷姒端起盘子，模样无辜，“本公主自食其力，误伤了大人，实在抱歉！”

　　几个壮汉看看她弱不禁风的身姿，再看看地上那个被拍凹进去的金刚门，打了个激灵，纷纷离她远了些。

　　殷姒平素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普通的馒头小菜也新奇。

　　她不知道，自己控制了力道所拍出去的门乃是金刚门。
　　是世间至坚至硬之物做成的。

　　平素用锋利的刀都不会砍坏，因此被用作了宝库大门。
　　却不想在殷姒的一顿操作下，这门就这么坏掉了！

　　可怜几个壮汉，一夜不敢睡，一个守着门生怕殷姒逃了。

　　一个连夜赶工，希望把金刚门恢复原状。

　　另一个则是连夜打造出了个木门，封住宝库。

　　殷姒倒是一夜好眠。

　　在宝库的不远处，最中间的营帐。
　　时不时传来床板嘎吱嘎吱的声响。

　　褚渊脑中不住闪过殷姒那双澄澈水眸，哪怕是在梦里也叫他不得安生。

　　导致他一早起身，周身气压极低，戾气横生。

　　他忽地想到，殷姒这样娇贵的公主，在箱中尚且因宝物被辱的眼泪直掉，若是在那房门紧闭的宝库，岂不更是……

　　说不准，此时已经像那些自命清高的人一样，死活不愿放下所谓的公主作派，一头撞死在墙上。

　　想到此处，褚渊唇角一压，怒气冲冲地甩开帐帘，步履飞快。

　　一路掠过守在宝库门口一脸惶恐的壮汉们。
　　直直往门上一踹。

　　木门不堪重负，晃了晃往下倒去。

　　尘土扬起。

　　褚渊缓缓抬眼。
　　与拥着凤纹绣丝被，斜靠在床头，嘴里叼着百合酥的少女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