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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送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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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前侧院,漫天阴霾让徐安心上平添几分张皇,凉风突起,翻卷着他衣角,直让他周身一颤。
在徐安心中,一步步走出尊亲王府便像是一步步踏出地狱,脚步愈发轻快,就连满身伤痕也显得不那么疼了。他捧着剑,带着希冀站在府门处,眼观东西两方不知该向何处?
战星云有意折腾他,亦有意辱瑞王,自然不会派人领路。
此时天更暗上一些,乌云如墨从远天浸染而来,无情吞没天光,当是大雨将至。
徐安退回府门,向着门前甲兵走了两步,瞧着他们冷肃的面目又退回,踌躇一阵后向外走去。街市无人,他无法问路,只得不管不顾地认定一方埋头而去。
直道向东,越走府邸越少,他是咸京人,自知离近宫城方才如此,于是徐安立即转身,向来路折回。
同为王府,虽尊亲王府比之瑞王府更为尊贵,但两座府邸定是相隔不远的,只因城中再不会有比这两处更为尊贵的了。
病过一日不说,更是整未成进食,此刻行在道上那些痛楚虚弱便汹涌而来似要将他压垮。可他不敢停,亦不敢慢,他要赶在雨落之前抵达。
一边艰难迈着步子,一边扯破左臂袖摆用撕碎的衣料将瑞王佩剑背上,咬牙前行。也不知过去多少时辰,耳边传来隐隐雷声,这是夏末的余韵,独独落在徐安耳中是极致的惨烈。
“轰隆~”一道亮光带着闷雷而来,淅淅沥沥的雨拍打在平坦的路途之上,徐安仰望苍穹,苦涩地弯起嘴角,雨水落在他苍白的面目上,顺着臂膀滑落,洗刷满身的伤口,带来刺骨的痛。
“前方何人?速速避开。”一架马车冒雨而来,护卫驱赶着徐安。
徐安收回怅然悲苦退到一侧,紧了紧背上的剑,与车驾相向而去。
蹒跚至瑞王府门前,徐安直直上前,守卫拦下人不让他进,一番询问后便有其中一人吩咐侍人向内通禀。
平素瑞王府门前如徐安一般前来求见的人不少,这些守卫都是惯手,若非见着他背上那禀长剑真是自家王上的,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涉足府门。
徐安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左袖破碎,颇为寥落地立在边上,垂首思量着想要对瑞王说的话。
谁知他所预想不过枉然。
因着是取瑞王佩剑,王府内官到底是亲自出来了,不过也仅有他同两名侍从。
“小郎君,请将剑给我吧!”老者面容和蔼,瞧着是位心善的。
徐安应声回头,“将剑给你?瑞……王上呢?”
“尊亲王命你送还我家殿下的佩剑,你只管送到便是。”内官冷下了脸,只以为这是个不是好歹的。话毕又让身侧侍人赛了些铜钱给他。
那圆钱搁在自己掌心,徐安像是被灼烧一般,立时收回手。钱币落在地上,有一个顺着石阶滚下,凄惨地躺在雨中。
“我想见王上,可否通融。”徐安执拗地挡在内官身前。
“来人,将尊亲王的人给请出去!”
话音方落,门前守卫押住徐安将人向外拖,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若徐安抬头定能认出这便是途中遇着的那辆,只不知是有何事耽搁竟比他还晚上些许。
“闹什么?”秦禧有些烦躁,下了马车走上前,见是一斯文少年被守卫拿住有些底气不足,以为是自己外头惹上的风流债,“竟有敢闹到王府的?”
他说过话钳住徐安的面颊,嘶,这人果真容貌不俗!
徐安一见眼前人恶心的嘴脸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想着两人该是亲缘兄弟更是难堪,奋力一脚踢在秦禧腿上。
秦禧生的孔武有力,一副武将的派头却是个实打实的绣花枕头,这一脚过来人便跟着倒了地,一身华服沾染雨水泥污让他发起怒来。
“混账,你也敢动本公子。”从地上爬起,秦禧反手便是一掌落在徐安脸上。
眼见混乱突起,内官忙近前拦住人,顺着秦禧的脾性解释一番,言里言外也是让他息怒,莫要同尊亲王府交恶。
果真,一听这人是战星云指派来的秦禧也就熄了火。父王都斗不过的人,他可不敢去惹。
“你给本公子等着!”
“让谁等着呢?长兄。”秦祈从府内冒雨而来,面上挂着和煦的笑,一副温和模样关切地问。
秦禧一见他脸色更难看了,他别过头,没答话,提溜着脏污的衣袍向府内去。
秦禄落后秦祈一步见礼,“长兄。”
“滚开。”秦禧摆袖,挡开秦禄。
“长兄,这少年可是你我的亲兄弟,你莫犯浑!”秦祈的话语声从秦禧背后幽幽传来,秦禧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一眼秦祈,快步离开。
徐安听到同样听到这话,他抬起头,这人是谁?他知道他的身份?
秦祈像是知道徐安心中的疑问,待秦禧没了身影后便靠近了他,挥手让守卫松开手,抚了抚徐安的面庞,有些疼惜地揉了揉。
“长兄是个混不吝的,且不知你的身份,你莫要怪他。”秦祈让出身后的秦禄,“你看,父王让我同你三兄来迎你。”
徐安依旧没出声,此刻他十分随意,竟有心将右臂袖摆拧了拧。
秦禄见他漠视秦祈有些不悦,想要教训徐安一番,秦祈察觉冲他摇了摇头。
“走吧,去里头见见父王。”
瑞王府占地比尊亲王府小,但内里更为奢华,徐安一路向里未成多看,一直是那谨小慎微的做派。
从正门入内,穿过正殿向后,瑞王府的书房正设于此。
雨声与昏黄的灯影相衬,极近阴森。秦禄与秦祈在前,徐安居中,内官与侍人在后,一行人到了书房前头两兄弟便率先推开门让徐安只身入内。
殿内各处燃着灯烛,将所有风雨挡在外,让徐安遍体鳞伤冻得僵硬的身躯有了一瞬的暖意。
瑞王跪坐于案后,目光沉沉打量徐安,徐安亦站在堂中直直看向瑞王。两人久未言语,瑞王眼底的容忍俞渐少去。
“怎么?见礼也不会?”他开口便是质问。
徐安因这一句清醒过来,撇去心底最后一丝妄想,“奴拜见瑞王,王上千岁!”
瑞王揪着眉,并未让徐安免礼平身,而是走到他跟前,将他衣衫撕开,让肩胛处的烙印露出。
“好得很,战星云。”瑞王气愤地踹开一旁的红漆卷云纹案几,她竟让他的子嗣为奴;为奴也就罢了,竟还让一个奴来送还佩剑,真是辱他太甚。
瑞王气急败坏,紧接着呵斥道:“滚出去。”
徐安眼中最后的光亮随之熄灭,他将前襟并拢攥在手中,跌跌撞撞地离开。
殿门外秦禄与秦祈还等着,见他出来皆是心下了然,只是面上未成显露,故作关怀地一左一右扶着。
“衣裳破了便换一身,到四兄屋里去换。”秦祈没问徐安,而是同秦禄架着人就走。
秦禄与秦祈二人为双生子,一道住在西殿,几人到时殿内已摆上宴席,三张案几上盛放着丰盛的膳食。徐安本就饥肠辘辘,这一瞧失望与狼狈全都抛在了脑后。
“快快入席,吃过了再去换身衣裳。”秦祈于右次席落座,秦禄自发跪坐在他上手。
满座唯有徐安是真在用吃食,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见他吃得半饱,秦祈再度开口。
“幺弟莫怪父王,前些日子你母亲来寻,是长兄接待的,那日父王回府一切都晚了。”秦祈心疼地垂下头,歇过几息他才继续道:“而今你已是尊亲王烙了印的奴,父王争不过啊。你看他恼羞成怒,实则是在恨自己无能。”
秦祈声泪俱下,秦禄又接了话,“尊亲王战星云,按辈分我们得唤一句‘姑奶奶’,她比父王还高上一辈。想来这几日你也看过那人的做派,我们瑞王府如何与他争?”
腹中有物徐安心思也就不再停滞,他顺着秦禄的话想到战星云加诸于他身上的痛对他们的话也信上了几分。
“瑞王真想救我与娘亲?”徐安端起木盅饮了口水,试探地问。
秦祈红了眼,逾礼地从席上起身到徐安身旁落座,他将手搭在徐安肩头,亲昵地按了按,“说句无礼的话,如今的你有什么值得我们骗的?再者,若非父王授意去查,我怎么知道此事始末?”
是啊,眼下的自己有何资格让这瑞王府的金尊玉贵的公子亲自来骗?
徐安彻底卸下心防,他握住秦祈的手,“我……我不想回尊亲王府,你帮帮我。”
“陛下外出养病,而今天下是她战星云做主,我等实在无能……幺弟,兄长对不住你,救不了你。”秦祈哽咽地说着话,眼看眼里就要淌出泪来又生生止住。
“我……”徐安顿了顿,“那该如何做才好?”
“幺弟,尊亲王府邸宛如铜墙铁壁,而今你身在其中便是益处,你我合谋,何愁战氏不倒?”
“你是要我做内贼?”徐安慌了神,这些权贵之间的事他不愿掺和,他只想回家在祖父祖母身前尽孝。
秦祈将徐安木盅的水换作酒,塞入他手中,又让奉菜的侍女为自己添了一杯,端起与之轻轻一碰,“有何不可?”
徐安满腹心事地喝了酒,没过多久便开始眼前发昏,又接连被秦祈灌了几盅便壮了胆,“好。我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