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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赏月 ...

  •   得了吩咐穆融便动身赶回尊亲王府,顺着宫道从略显阴森的长巷中行出,到东秦门侧门离宫,一路走过宽敞寂静的街市,抵达之时已近黄昏。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王府却已在一片静默之中。

      战家并无森严的规矩,但也不好乐饮消遣,一向用罢晚食府中便归于宁静,何况今日府中主人并未归来,四处便更是渺无人迹。

      入府向前侧院去,路过主殿方才瞧见隐隐光亮,再近些,听得几分人声,细细辨过方知是青梧。

      穆融顺着廊外行至殿门,果真见几名侍婢候在此处,他抬步近前,侍婢低声见礼,青梧闻声从内殿出来,“穆大人,那小奴隶主上是要如何处置?”

      “这……”穆融回想起战星云最后对他说的话,略一思衬,“交给我吧!”

      “有劳大人。”青梧吩咐侍从将徐安架起,跟随穆融回了他的院里。

      折腾一番天已昏暗,侍从将徐安放在侧屋的床上便离开,穆融这才将人看了分明。

      榻上之人当是发热不少时辰,唇瓣干裂,面容苍白,迷迷糊糊地呓语着。身上鞭痕又裂开了些,躺在衾被上便将血污印在上头。

      他到底不忍,让贴身的侍从展明去熬了药。

      按方才殿下吩咐是要将这人交给他,但言里言外却是不得心软的意思,有些难办呐!

      穆融跪坐在一旁的案几之后,饮茶等候,展明将药送来之际,徐安刚巧睁开眼。

      目之所及全是陌生,这不是战王寝殿?他竭力伸手揉了揉眼,眼中颇为无措。

      “这位郎君,此乃何处?”徐安没看见侧旁的穆融,只见着送药入门的展明,是以问向他。

      展明没答话,看向自家大人。

      穆融起身走近床榻,将低垂的床幔掀开一些以便榻上之人能看清自己,“徐安,是我。”

      见着穆融后,徐安垂了眼,实在是前头乞食一事让他有些难堪。

      “展明,你先出去。”穆融接过药碗,递给徐安。

      徐安撑起身,倚在软枕上,被绑缚的双手颤抖着端起碗,再度看过一眼穆融,而后将整碗药灌入口中,吞咽不及呛得自己咳声连连。

      “你啊,急什么?”

      穆融抬手替他顺了顺,徐安错愕地抬头。他不解,怎的今日穆融这般温和?与那日判若两人。

      顺手将碗搁在一旁,穆融理了理衣襟坐直身躯,“并非有意辱你,只是想让你快些认清自己的处境,螳臂当车只会粉身碎骨。”

      他也曾是良家子,只因祖辈做错事被牵连进了那种地方,似乎是二十几载前,他也是这般执拗,遍体鳞伤也不肯低头。可最终如何?那些人拿捏着他幼弟威胁于他,不久幼弟意外身故,那些人依旧骗着他,直到三年前他偶被殿下所救方才知晓一切。

      如若他早早低头兴许便不会牵累幼弟,那般小的娃娃,还只会揪着他的衣角叫兄长。

      “为何?”徐安没说尽,他想问穆融为何帮他,可又有些开不了口。

      穆融笑了笑,将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顺在身后,“想来我家幼弟长成便该如你一般年岁了。”

      绝色的笑颜绽放在自己面前,徐安忽地心上一颤,接着低声问道:“我……我该怎么做?”

      “殿下不是个心狠的人,日子久了你便会知道,眼下便早些放软骨头。”穆融顿了顿,“活下去。”

      他能替徐安做的也就唯有提点几句了,往后如何端看他自己。

      穆融放下话,又将聚拢的衣襟扯开了些,落在身后的发又被他放到前头,就此懒懒地离开。

      待人走后徐安睡意袭来,缩在榻上又睡了去,只那被绑着的双手依旧未曾解开,形似流落的小犬。

      外头人睡得沉,战星云在宫中却是难以入眠。

      皎月高悬,四处柔柔落下银辉,散在各处宫楼殿宇。战氏亲王在宫中的殿宇名为宣春,此刻她正坐在廊下石阶,仰首望月。

      她有些想祖父了,那老爷子遇着这样的夜色便是要喝上两盅酒的,微醺之际他总要给她讲许多旧事。

      “殿下,更深露重的,您怎的坐在此处?”朗观拎着一双凤纹墨底红漆盒,从微黄的灯影后走出来。

      战星云收回眼,“有事?”

      “您晚膳没用上几口,老奴特来给您送些吃食。”

      朗观当是知道此刻战星云并不愿入内,是以跪侍在侧将一罐炖的软烂的鱼汤搁在石阶上,另从食盒底层取出一碗一勺,替她盛满一碗奉到手边。

      战星云伸手,将鱼汤捧在掌中,待汤凉下稍许方才小口饮用。

      “奴才怕天晚凉得快,是以滚热之时便装入罐中,倒忘了殿下喜凉。”

      “无碍。”她饮下鱼汤,肚腹熨帖,转头满目严肃地看去。

      朗观被战星云的目光一震,以为是什么地方没做好惹着了这位祖宗,正要告罪,只听身侧人徐徐开口。

      “你幼时真怂恿过孟常去膳房盗鸡汤喝?”

      “啊?”朗观一怔,实在没想到战星云竟是要问这事,他面上一红,有些羞愧,“幼时不懂事,殿下见笑了。”

      “为何这样做?”战星云方才想起祖父饮酒便顺其自然想起他说的这桩旧事,正好人撞进来,她自当问个明白。

      朗观又替战星云添了一碗汤,“陛下幼时是抱着药罐子长大的,性子沉闷,奴才当时只想着让陛下欢欣。”

      陛下是个极温和的人,无论何事何罪一向都是往自己身上压,从不苛待旁人,对他是尤其的好,便是兄弟手足也不过如此。

      那时他有意想让陛下破开樊笼,去做那些从不敢沾手的事。正巧一日他们偶遇两个小宫侍从膳房盗了吃食,满目愉悦地躲在角落里吃,十分畅快。

      于是他便想了那么个混主意,带着陛下摸黑去偷了一罐鸡汤,两人躲在寝殿的床榻后方喝了个干净。只是第二日陛下便病倒了,常食清淡之人食用过多荤腥身子是受不住的。

      即便陛下因此在榻上躺了半月,也不曾怨他,更不曾将犯病的真相告知皇后娘娘。

      “孟常性子太过柔和,身子也不康健,这皇位于他是束缚。”战星云是旁观者清,此刻亦是有意说这话。

      朗观身在其中自然也有所察觉,不争不抢的人怎么一夜间就变了脸,用尽手段,甚至算计到自己满心疼大的战星云身上也要去争,想来是有什么隐秘的。

      “陛下做那事的确对不住殿下,可……”

      战星云递出见底的汤碗打断朗观的话,“行了,歇下吧!”三两句话试探出朗观的心偏向何方也就是了,以往的事动摇不了如今的她。

      “是,奴才伺候您梳洗。”朗观识趣地止住话。

      “不必,底下人伺候便是。”

      朗观领命离开,战星云没入宣春殿,而是叫人牵来苍星驾马回了尊亲王府。

      宫中到底有些年头没住过,还是府中更为适意。

      漏夜赶回,战星云直入寝殿歇下,在宣春殿未能入眠,回府倒是转瞬便睡熟了去,青梧本想禀报徐安一事却未来得及开口。

      第二日卯正刚过战星云便醒了,今日不必故意拖延,是以并未在寝殿耽搁,她穿戴齐整问过徐安的去向便去了穆融院里。

      时辰尚早,穆融与徐安仍睡着,战星云没惊扰旁人,悄无声息进了侧屋。

      因着伤病难忍徐安子夜之后便未睡实,战星云推门他有所察觉,可听着脚步声不似穆融便没睁眼。

      战星云立在门后闻榻上人吐纳生息,知道他已醒来,见徐安装睡她也不戳破,上前攥住少年的臂膀向前一扯,指尖翻转将绑住双手的腰带解开扔在脚边。

      “怎么?还不醒?”

      徐安开始慌张,额上冒出汗珠,眼睫轻颤。

      “你去瑞王府帮本王送一样东西,快些起身。”

      战星云伸腿踢了一脚床榻,徐安适时睁开眼,迷蒙地望向眼前人,真就像是刚醒来一般。

      “殿下。”他转动着麻木胀痛的手腕,“您怎会来此?”

      “喏,这把剑的瑞王忘在章台宫的,你替本王送还。”战星云没功夫陪徐安演这戏,管他真睡假睡,她只想将这事办了。

      徐安一听实在觉着诧异,她竟放心自己出府,还是去瑞王府?他有些欣喜,若能去瑞王府,那他是否便能求一个庇护?

      人心上欢喜面色便好看了,战星云观之,心中暗笑,这人还真是蠢。

      “奴这便去。”徐安急急从榻上爬起,可被门外晨风一激方才想起自己未着上衣,他有些无措地跪下,抬目望着战星云。

      战星云双手抱臂戏谑地目光扫过徐安,转身唤青梧去拿衣衫。

      不久青梧捧了衣物入内垂目于战星云身后站定,“殿下。”

      “小奴隶哪有着衣的,不过你素来体弱,本王便发发善心。”战星云用指尖勾起衣物扔到徐安身上,“快去快回。”

      徐安没理会战星云话里话外的羞辱,抱起衣物避开战星云三两下穿上,继而捧起她搁在案几上的剑急急冲出小院。

      人跑得急,不经意同穆融撞了个正着,穆融痛呼声未止徐安便没了踪影。

      “殿下,他这是?”

      战星云从屋里出来,立在廊下,“去趟瑞王府,他好像挺欢喜的。”

      穆融心中“咯噔”一声,这个傻的,怕是以为自己能逃脱而去。瑞王何等人他不知,可瑞王府那几个公子他是知道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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