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光辉之锚》云昭梦毓

7、灿烂与暴虐

　　“……说起来，格莫妮为什么一直带着兜帽呢？”
　　这天，朝气活泼的奥赛库斯有些好奇地问起了这个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
　　他追随太阳神最久，——比列奥德罗早三周，比乌洛琉斯早两个月，——甚至，在自己遭遇的灾难来临前就见过孤身一人的太阳神，而正是那之后，他见到了这位声称有从神水准的信使，格莫妮。这一不可磨灭的事实总会令少年在另外两位同伴面前展现出些许骄傲，倒很有少年意气的感觉，也并不算惹人讨厌。
　　说着话，奥赛库斯还顺手戳破了一个飞到他身旁的虹色泡沫。自诩成熟青年人的列奥德罗，习惯性地对同伴的幼稚举动皱了下眉，不过，格莫妮的袍底时刻飞散着泡沫，在休息时间戳一会儿，也还无伤大雅——不，列奥德罗是不可能承认戳气泡很解压的，以及他其实跟奥赛库斯一样，好奇格莫妮身上的种种奇异。
　　格莫妮似乎笑了一声：“很好奇吗？我要是摘下来，那今天就不用再赶路了，直接灵界穿梭，送你们进医馆了。”
　　——这么危险吗？
　　奥赛库斯小小地吸了口气，列奥德罗的目光也随之故作自然地盯了过去。
　　“……是这样。”
　　不爱说话的乌洛琉斯像是刚刚从梦里醒来，轻轻点头证实。他的视线缺乏聚焦，也照例谨慎地没有往格莫妮的方向看，只是对着身旁的两位同伴：“斗篷……是控制，是约束，是主的赐予。”
　　他说得相当含糊，也令人思绪纷飞。
　　“正为如此，我才是主的使魔。”信使小姐兜帽上的那对兽耳随之抖了抖。
　　——所以是主赐下了斗篷，让格莫妮摆脱疯狂而恢复理智，而她也因此追随了主，甘愿受主的驱使？列奥德罗的大脑急速运转。他在精灵部队里呆过，清楚那种疯狂到底多么可怕而难以逆转。而主，居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想着，他赶忙按照主的教导，双手合十，垂眸以示敬畏和尊崇。
　　骆双溪看着三个低头祈祷的眷者，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抬起半透明的双手，作出了同样的动作。
　　所谓，神的威能……

　　——身为一只红旗下的种花兔子，骆双溪对宗教的态度向来是“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被老乡游说过后，倒也从善如流地扮起了太阳神座下首席大天使，日常工作则是巩固眷者们心目中光辉伟岸的太阳神形象。
　　——她能化为人形，也确实是依靠弗拉基米尔提供了那件泡过混沌海的改良祭披，不过，适当的话术诱导，让眷者们认为自己被太阳神化解了濒临失控的疯狂，救命之恩甘当信使，也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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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抵达了滨海的小小港口，准备乘船前往下一座岛屿。
　　像是《辛伯达航海旅行的故事》一样，“和旅客们一起，继续不停地在海洋中航行，从一个海洋到另一个海洋，从一个岛屿到另一个岛屿，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所经之地，都欢欣鼓舞地上岸去参观游览，经营买卖。”
　　格莫妮偶然想起语文选修课的文章，兜帽下的模糊面庞，轻轻笑了起来。

　　她带队从这个比较大号的岛屿南部转到北部搭船，弗拉基米尔则在中途无声无息地“消失”；她半夜被尊名的连环call叫醒后，用灵界穿梭把极地毛熊丢到了荒无人烟但离精灵王庭相当近的岛屿，剩下照例自行徒步。
　　——她相信，精灵王会看见所谓“天空一声巨响，太阳闪亮登场”的。
　　——毕竟她对老乡的整活能力相当认可。

　　简单而难得安静的休息时间过后，他们继续进发，正巧赶在午后进了小城。
　　——这里像是类人阵营的合作小镇，与先前所见的城邦相较，混居现象更为突出，也有不少身为人类的奴隶。
　　他们看到五大三粗的巨人在酒吧里比拼摔角和腕力，或赢或输都豪放地挥洒大碗，酒香浸润衣襟；
　　他们看到五官柔和的精灵气势汹汹地挥舞筷子，对着一碗更比一碗红的血旺大快朵颐，静电四起；
　　他们看到举止从容的血族为昳丽形貌而互相攀比，明嘲暗讽后又各自矜持地端起一握艳红，轻酌；
　　他们看到，脚下拖着染血镣铐的青年与老人，目光疲惫而麻木，不知为何而生，也不知何时而死。

　　他们只能沉默，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骆双溪沉默着。她感受到血管内的激烈流淌。有那么一瞬间，她周身四散的泡沫变得透明。
　　兜帽之下的“空白”由模糊变得清晰，由平板变得立体。五官终于显现，她清楚自己对力量的掌控在加深。
　　或许很快，她就不需要这用来压制力量的斗篷了……她这样想着，抬起手来，勾勒出无限的绳结。
　　她记下了这座城邦。

　　“……今天不能乘船去那边吗？”得到消息的斗篷少女语气略带遗憾。得到负责出航的精灵肯定的答案，她便干脆地转身，带着同行的三个孩子一起离开了码头，“……只好先在这里住上几天了……”
　　一道秀美的身影与格莫妮擦肩而过，不经意间泄出一声不带恶意的轻笑。对方毫不迟疑地走向码头。
　　雷云积聚，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黑沉的天空向下压来，那身影领口处的淡金绳结，也只是黯淡的光。
　　——同样的，戈尔迪之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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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面之上。
　　居高临下俯视着敌人的，是一个踩着海浪，顶着乌云，披着暴风的男子。他的脸部线条相当柔和，更具备东方风韵，但同样与那纤巧王冠不相称的，是那双蕴含万千雷暴的、仿佛漠视一切的眼眸。他手里的的长矛蓝白交织，正在周身引动无穷电弧。下一刻，宛若灭世洪水的浪潮向着对面席卷而去。
　　与之对峙的，是个套着古典长袍、宛若希腊雕塑的青年。他脑后日轮的辉芒让人难以看清脸庞，似是游刃有余的姿态，只脚下虚虚一踏，便升起象征时间的虚幻表盘，令汹涌而来的大浪无声无息地退回，重归平静。
　　他们的对峙竟显得相当平和，或许是因为双方都在试探。

　　下一刻，风暴袭来,而太阳骤然升起。

　　比光更灿烂，比暗更深沉。裹挟幸运而注定穿透躯体的雷暴袭来，四散的神明血肉却被阴影拼接，好整以暇地不断轮回。精灵王沉下脸色，下一刻化作闪电，道道攻击也迅捷地袭来，不给对面留下任何恢复的间隙。
　　错误欺诈了攻击，曾被驯服的电光转头与主君碰撞，本该不幸地毫无力道，接续的却是连绵不断地剧痛。

　　有那么一会儿，灿烂与暴虐犹如镜像，分庭抗礼。但最后，太阳终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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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
　　白袍上沾染了些许焦黑，在屋舍楼宇的阴影中时隐时现，飞快穿梭的青年金瞳黯淡，泛着令人颤栗的冷酷。他倏忽止步，再度判断周围的环境，这才抬起手攥住胸前的十字架。
　　暂时借取了一个路人的记忆和命运，弗拉基米尔出乎意料地心无波澜，维持着那种不正常的冷静，直到他进了这个独身生活的青年家门。他把对方安置在旁，决心尽快离开这里，而对方的脑海中也不会有这段记忆。
　　下一刻，他再次动用“错误”唯一性的力量，把自身不断偷走的情绪还了回来。那双金瞳里，随之骤然弥漫出难以言喻的后怕和庆幸。心头悄悄回荡着《喀秋莎》的旋律，他以此用“歌颂者”恢复自身的勇气和力量。
　　差不多缓过来，弗拉基米尔开始复盘：
　　——精灵王苏尼亚索列姆，祂应该有“风暴”唯一性跟两份序列一，再加上一份“命运”序列一。这两组序列并不相邻，也因此令祂表现出疯狂的一面，需要锚点维持理智；祂战斗时的思虑虽不够周全，显得过于急躁，然而“风暴”的范围型伤害威胁极大，而“幸运”能帮助弥补攻击的漏洞，甚至在关键时刻重启……不，不对……
　　弗拉基米尔的眼神有了一瞬的恍惚。那一刻，他隐约在自己的体内听见了双重的心跳。

　　——不……不能……
　　灵性刹那间见底，近乎陷入空白的头脑已经无力操纵身躯，他的手指颤抖着，无意识地想要攥住什么，从而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挣扎出一条路来。
　　——那双黄金瞳里已然毫无焦距，耳畔却响起了一声轻笑。

　　“……刚才，我是想到哪儿了？”骤然回神，弗拉基米尔想抬起手按压一下太阳穴，却发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什物。困惑地皱了下眉，研究员把那东西收回衣里。
　　是那张凝固了雏菊的琥珀色卡片。无人在意，其上的光线缓缓浮动，勾勒出一个先前从未展现的图案。
　　戈尔迪之结的图案。

作者有话说

　　修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