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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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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广阳带人跟了不过短短四天时间,却感觉自己好像倒了快八辈子霉。
先是发现准备的水和干粮似乎有了耗尽之势。
他此番进入沙海,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甚至还花了大价钱雇佣了几个曾跟着蜃楼出入过沙海的商人,依照着他们的判断所准备了两倍有余的水和干粮。
但很快他发现这趟路似乎是个无底洞。在沙漠中心的将士就像是无头的苍蝇,只能盲目的跟随流萤的牵引前进。
王广阳不辨方向,但也总知道太阳东升西落的道理,就这样观察了两天,他才确定前面的人分明是在一直往东走。
而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东行路途遥远,前路未知。倘若几人只途径蜃楼总坛倒还好说,就怕他们另辟新路,那便大大违背了他一开始入这沙海的初衷。
北皇要的是出奇制胜,直通沙海的捷径,向东延展只是在浪费多余的时间。
然而部队已行至大漠中央,再想退出又不是那么容易。想当初他为了在田将军面前表现自己,故意让边境守卫放江念楚进入沙海,只想着她迟早会死,自己还可能因此立下奇功。
眼下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间是不想进却也退不得。
长平公主偷听到了田将军的谈话,放她回去定会坏了南下的大计,到时他这条命也不用要了。
大漠酷热,王广阳额上的汗几乎一刻没停地往下淌,却只能咬咬牙催促车队继续前行。
为了节约食水,那些再无用处的商人被无情地丢下,将士们取水也被严格限制了量。
他倒是躲在豪华步辇里大快朵颐,身旁还常常伴有两名小吏摇扇。
车队众人顶着烈日炎炎汗如雨下,却是敢怒不敢言。
另一边漠尊等人的处境却是天壤之别。若非大漠热气着实逼人,这趟东行之旅几乎算得上是怡然自得。
他早先便吩咐牧七飞鹰传书各个堂口,撤回总部前在附近埋藏好物资。
这一路众人循着楼里独特的标识轻而易举就找到所需的物资。
瓜果食水,甚至还有漠尊之前特别嘱咐的一些疗伤圣药。众人酒足饭饱后再次轻装上路,只等到下一个物资点再做修整。
伴着安仔一刻不停的吵闹,兄弟们坐在马背上互相插科打诨,分享着一些所见所闻,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气氛融洽。
偏巧漠尊还坏心眼的不行。
他既已说过沙海只能他们走得,便没想留王广阳一行人活路。
于是什么阴招损招那是接连不断,花样百出。
他们的营地旁边有一片长得稀稀落落的瓜地,兄弟几个见同西瓜模样一般无二便伸手想摘,被漠尊眼疾手快地拦住。
“沙海行走,第七条原则是什么?”他此时带着头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但被这双水亮亮的眼睛瞪视着,几人还是在漠尊的低气压里不约而同地选择乖乖认错。
“不碰陌生植物。”
“可是头儿,那是西瓜呀。”有人似觉得委屈,指着瓜田里青绿色的大块头不解地问。
见交代的事几人倒是记得挺熟,漠尊不至于真去生他们的气,只是朝不远处坐在营帐边啃西瓜的牧七招招手。
很快一个西瓜便送到几人眼前。
“看清楚了,有什么不同?”他把西瓜交到几人手上,看他们像孩童一样将西瓜传来传去,再与沙田上躺着的相互比较,最后瓮声瓮气地回答。
“头儿,西瓜颜色更绿。”
“纹理更顺畅。”
“更……”剩下的那人呆头呆脑一时想不出其他特点,心里一急又伸过手去够地里那瓜,却被漠尊毫不客气地把手拍开。
“别碰。”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在指尖轻轻一弹,然后只听咔嚓一声,沙地里那瓜应声裂成几瓣。
待众人凑近来看,才发现那瓜虽外形近似西瓜,里面却远不如西瓜水嫩多汁,且瓜瓤偏白,里面的籽粒粒饱满足有人指甲片大小。
“这瓜又叫药葫芦,从茎叶到果实都有剧毒。只摸一下郭大夫尚可抢救,但若是误食,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几人听完立刻手忙脚乱跳离那瓜地三步远,漠尊好笑地把手里的西瓜抛过去,让他们狼狈地抱了个满怀。
“想吃西瓜吃这个啊。”
看着几人兴高采烈拿刀切西瓜的模样,漠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于是对众人语气轻快地又补充了一句,“吃完把瓜皮扔到这片田边。”然后他似乎预见到了一些有趣的画面,噙着一抹笑意翩然离去。
于是第二天正午,正是烈阳当头酷暑难耐之时,王广阳一行人来到了漠尊等人前一日呆过的营帐旁。
有生火开灶的痕迹,证明流萤并没有跟丢。
虽然王广阳一度有种错觉,这些炭火人烟都是对方故意留给他的线索,目的是为了吊着他继续往沙海的更深处行进。
不然怎会明明前后脚只相隔不到一天的脚程,自己的人马却在白天各种误入流沙群,夜晚又惨遭沙层下的蝎群袭击。
短短几天的时间,原本足有八个营帐的人马,现在却填不满五个。
王广阳对此恨得是牙痒痒,每日下令驻扎营地时总是耷拉着一张臭脸。将士们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士气也相当低落。
见他走出马车,随车的小厮熟练地张起盖来遮阳,其余的两个则在一旁为其掌扇。
尔后,有一人身手利落地翻身下马,旁若无人般走到他身旁坐下,自顾自拿起桌上的茶盏便喝。
王广阳眼瞅着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却也未曾呵责,甚至在那人饮尽杯中水后还忙不迭地端起茶壶亲自为其续满。
“找我何事?”终于两杯过后,那人冷冷开口,却不盯着王广阳,只是目光渺远地望着远处黄沙。
“这个……前路凶险敌暗我明,我等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好半天仍没等到青衣男子的回应,王广阳只能在心里暗骂,却依旧笑容可掬地向其坦白了自己的意图。
却不想对方在听到王广阳让他先行一步刺探对方虚实的请求后,答应的出乎意料的爽快。
他很不喜欢说话,这是这阵子相处下来王广阳早已习惯的。能动手的事他绝不会多说额外的字,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或许此人只是不愿同他多语。
总之见他提剑起身,王广阳知道他这是应了。连忙赔着笑脸,又是一阵天花乱坠的吹捧。
“封公子当真是性情直率义薄云天。倒无需如此着急,等夜幕降临时再行动,免得打草惊蛇。”
两人这厢客套着,却见不远处的将士们聚拢在一起,嚷嚷闹闹不知在争抢写些什么。
如此目无军纪,成何体统!
王广阳脸色一黯,正要发怒,却见一小厮怀捧一圆滚滚的物体从人堆里挤出,然后献宝似的呈到两人眼前。
他定睛一看,原来这滚圆竟是一个不小的西瓜。
“想不到在这沙漠之中竟会有一片瓜田!”王广阳啧啧称奇,忙吩咐手下去把这瓜切开来招待封公子。
半晌瓜端上桌,它白色的瓜瓤令众人感到惊奇。
王广阳见封然始终冷冰冰地坐在靠椅上,并没有想同他分享这瓜的意味。
只心道一句不知道好歹,便伸手向水晶盘的西瓜探去。
“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耳边突然有一个幽幽的声音飘入,阴郁深沉似是鬼泣,却像一颗惊雷一样在王广阳心头炸响。
他一噎,手指一抖没敢再摸下去。
他看着盘里那诡异颜色的白瓜,越发觉得有些诡异。
甩掉身上刚才一瞬间泛起的鸡皮疙瘩,王广阳挥挥手唤小厮过来刚想问话。
却见他两手战战,已是汗如雨下。
王广阳一看他面色发青,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还来不及喝止其他人,便见先前围在瓜地的几个人捧着瓜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这瓜果真有毒!”王广阳大惊失色,连忙唤来随行的军医诊治。却不想这毒性发作的如此之快,还未等军医过来,几个人就已经两眼青黑口吐白沫地栽倒下去。
王广阳顿时感到一阵后怕,他小心瞄过身旁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封然。
若不是他出言提醒,此刻自己怕是已当了阎王殿里的小鬼。
“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这个道理你们没听过吗?”这一出又折了不少人马,王广阳将最先发现瓜地的几个人叫过来一通怒骂。
“这瓜若不是有毒,还会留在这等着给你们吃?”
几个将士看着他铁青的脸,连半点声音也不敢出。只是在心里默默委屈,若不是先见着沙田旁边被人扔了不少的瓜皮碎果,兄弟几个又怎会误把毒药当做宝。
但即便他们什么也没说,王广阳也眼尖地瞅着一片狼藉的瓜地里一些带红瓤的瓜皮。
他眼眸一凛,顿时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现在敢肯定流萤飞火的事早就被那伙人给发现了。
之所以他的人每到一处就会发现前面人留下的痕迹,是因为那本就是那些人故意留给他看的。
每当他察觉出一丝异样,那人便会抛给他一个充满诱惑的饵,让他自信一切仍在掌握之中,却一步步削弱他的羽翼。
王广阳猛然想起这几天众人遭遇的那些飞来横祸,怕不全出自那人的手笔。
他几时被人这般戏耍过,一时给气的两眼通红,神态癫狂。
“今夜怕是要劳烦封公子出手,将那领头的带来。”
王广阳此时基本已经确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个名震四方的沙海之主,漠尊。
本想让封然直接将人杀了以解心头只恨,但王广阳到底是老谋深算,很快冷静下来意识到若真给人杀了,之前全部的辛劳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因此只得强忍着杀意吩咐封然将人带回。只盼他到时能识时务些,莫再动什么歪心思。
“全军列队,准备出发!”被这么一闹腾,王广阳顿时连整修的心思都无。心道反正计谋已被识破,他倒是不必再煞费苦心地远远跟着。
且等封然先探得消息,必要时再倾巢而动给予敌人雷霆一击。
于是他令手下将中毒死去的士兵扔在不远处沙地里草草掩埋,遂自行踏上车辇,指挥着车队继续前行。
苍茫大漠里又留下了几具无名骸骨,将士们遭此变故士气也更显低迷。一时间人心惶惶,而众人在心底对那海市蜃楼的传说则又相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