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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入世 ...

  •   拂晓时分,天刚放晴,一阵脚步声突兀地传来,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被人扰了清梦,心头自是憋了一股火气。王广阳唤人进帐,没好气地问:“何事发生?”

      小厮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有丝毫耽搁,一五一十地将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流萤真的动了?”王广阳听后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动了,大人,此乃小的亲眼所见。”

      王广阳坐起身来,眼中射出几道精明的光,他轻抚下颌短须露出一个算计的微笑。

      “好,甚好。”没想到那蠢女人倒能真给他带来些意外的惊喜。

      一大早便收到流萤异动的消息,想必此时江念楚已动身。眼下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钓上来的,究竟是只小虾米还是他想要的大鱼。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钓上大鱼是迟早的事情。只要江念楚那个女人最终能离开沙海,他就会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到时大军压境,任他海市蜃楼再神鬼莫测又能翻的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儿,王广阳脸上渐渐浮起阴恻恻的笑容。

      小厮无意中抬头瞄见这阴森的笑脸,赶忙又重新把头低下,唯唯诺诺地开口询问,“大人,是否需要传令下去准备动身?”

      王广阳摆摆手,自有盘算。

      “不急,切让他们先行半日。”

      倘若追的太晚,只怕流萤会跟不上正确的路;追的太紧,他又怕被沙海中的人给察觉出来。

      他熟知江念楚的性子,倘若知道自己拿她做饵,怕是会有什么玉石俱焚的惊人之举。但归根结底,还是他对沙海的传说有些忌惮。

      他伸臂,小厮有眼力地为他套上一层外罩,王广阳继续吩咐道:

      “告诉西厢那位,可以准备一下了。”

      小厮应声退下。

      而另一边在大漠深处,晨曦已铺满了整片黄沙。

      哨塔的人马早已整装待发,只待漠尊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发。

      江念楚身上有伤,漠尊特意让人去寻了辆车子。时间有限,手下找来的车子并不算豪华。因为年久失修,车轮的一些衔接处偶尔还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但江念楚依旧对此感激不尽。马车外面虽破,但车内却打理的很干净,床榻不仅用柔滑细腻的丝绸铺盖,而且还专门放置了很多柔软的垫子来减震。

      闻着车内若有似无令人感到安心的香气,江念楚半倚在车厢,透过帘子看向外面。

      “头儿,东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路。”她听出这是安仔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就像他的性格,总是那么风风火火的,和他说话总让人感觉浑身上下充满干劲。

      “很好。其余的东西能藏到地窖的就藏进去,藏不了的就都一把火烧了吧。”江念楚悄悄在车里听着,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那么快。即使她并未看到谈话的两人,但仅仅是听到少年的声音,她的脸便无意识地飘过一缕红霞。

      她知道自己心动了,对那个风光霁月,白璧无瑕的少年。虽然两人不过才相处了短短一天,但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他在夕阳下自信张扬的微笑,他说会带她回家时那灿若星辰的眼眸,都将永远是她心里最美的回忆。

      “啊头儿,什么都不留吗?”安仔还在可惜那两箱上好的“玉穹”。

      “不然咧?难道你想把这些好酒留给后面的那群畜牲?”

      漠尊似乎拍了一下安仔的脑袋,因为江念楚听到外面安仔夸张的痛呼声。

      “那肯定不行!”安仔连忙否认。

      “你听好,这次回京能从沙海里活着出来的,只能是我们的人。”漠尊语气淡淡,似乎在说的并不是什么予夺生杀的大事。

      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做到。如果他说这些人会死在沙海,那么他们半只脚就已经踏进棺材了。

      安仔很少见到漠尊这种杀气腾腾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头儿一直是很好说话,特别温柔又强大得令人安心的存在。

      但他丝毫不畏惧这样的漠尊。因为他知道头儿那把锋利的刃只会对准敌人,而对自己人他则永远留出最柔软的真心。

      安仔痴痴笑着,看漠尊转身离去,又向其他人交代着什么。

      最后他停在马车前,轻轻敲了敲车厢,从帘缝里递进去一个水囊。“江姑娘,沙海未经开拓,没有专门的车道,这一路上难免会有颠簸。若你有任何不适,就告诉前面的车夫,到时我会停下让郭大夫你诊治。”

      江念楚接过水囊,似有意似无意地碰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心头一阵悸动,但又飞快收回手,生怕被那人看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漠公子不必为我劳心,只管忙您的要事便可。”

      江念楚想起前一晚漠尊几人在自己的营帐里商讨对策。

      众人都好奇他要如何应对那步步紧逼的“流萤飞火”。

      牧七下午按照漠尊的旨意也将口谕下达给了各个堂口,眼下也加入了商讨。

      “要送念楚姑娘回南国,就只能出沙海,这一来可就正中了王广阳的下怀。”沙海失守事小,南北战争事大,郭大夫在一旁叹息道。

      “头儿,是否通知总部提前安插一些人手在此处截击?”牧七指着摊开地图上的一点。这一点经过往日护送南北过往商旅他们所走的那条要道,且位于沙丘高点,是个易于伏击的好地方。

      “不,我们这次走沙堡。”漠尊沉思片刻,指尖轻点地图上的一点。

      “沙堡?!”一旁的安仔震惊地跳起来,被牧七嫌弃地瞪一眼后,依旧两眼放光地紧盯着漠尊。

      “头儿说的可是那个只在藏书阁有记载,三年一现的流沙之城。”

      “是,漠尊点点头。”

      “就是那个传说中埋藏着富可敌国宝物的流沙之城?”

      漠尊宠溺地笑笑,“是它没错啦。以及你说的藏书阁那本书传记,也是我从沙堡里带回去的。”

      “只可惜写传记的那个人却没能出的了沙堡。”

      安仔等人想象了一下一堆枯骨怀里抱着一本笔记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但很快这一丝诡异的感觉便被巨大的憧憬给冲淡下去。

      “哇头儿,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和你一起见到传说中的宝藏,我真的……我……”

      安仔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牧七等人虽也兴奋,但还算有理智。将他一个人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晾着,几人继续商议。

      郭大夫活了大半岁数,对那些钱财身外之物较他人倒是看淡了许多。

      只是想起早先漠尊到茶水铺去的突然,又时常拿出星盘观测天象,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由喃喃感慨了一句“原来公子早有打算。”

      “只是不知公子为何突然对那宝藏有了兴趣?”一旁喧闹的几人安静下来,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问题。

      漠尊在三年前建立“海市蜃楼”时便已经找到过那批宝藏,这是楼里众人都心知肚明的。

      像他们这些人,生活在这乱世之中,大多是无父无母或者了无牵挂之人。这时漠尊出现,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容身之处,一个远在红尘之外不染人间战火的避难所。

      在蜃楼,他们认识了新的朋友,结交了好兄弟,不知不觉这里已成了他们的家。既然漠尊绝口不提宝藏之事,他们便权当没有这东西的存在,因为他们自知从这里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这也是三年来众人第一次从漠尊口中听到“沙堡”这二字。

      “沙海已经当了太久的世外客了。”他发出幽幽一声叹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人间地狱似乎浮现在眼前。

      如果不是北军率先打破了这个长期的平衡,漠尊也不确定自己能否下定决心做这件事。

      “我们,入世。”

      营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不论是学富五车的郭大夫又或者最年轻冒失的安仔,大家在听到这句话后都不约而同地瞪着眼呆愣在了原地。

      他们没有听错吧?

      “等送江姑娘回到京城,我会在楼里向所有的弟兄宣布这件事。”他的眼睛亮的逼人,却无人猜的透他此刻的心情。

      “能接受的留下,不能接受也可以选择离开。走之前取一样沙之城的宝物带上,就当是为这些年的情谊留点最后的念想吧。”

      他说完目光如炬地扫过一屋子哑然的众人,他知道此举未必能得到众人的理解,如果有人提出异议他当然也会原谅。

      但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帮朋友甚至兄弟的重视,他不愿甚至担心会听到拒绝的声音。

      但他这个人天性倔强,越是没有把握越是害怕的事情,他越会梗着脖子迎上去,所以他的眼眸愈发明亮,在影影绰绰的烛光里烨烨生辉。

      “头儿,你瞎说什么呢。”大漠昼夜温差极大,夜里寒风刺骨,不知是谁的话却重新暖起了整个帐子。

      一旁榻上休息的江念楚默默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她目光灼灼,似乎也在期待着众人的回应。

      “头儿,你曾说过\'蜃楼是你,你就是蜃楼,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沙海这片天就永远会为兄弟们撑起\',这句话我们可都当真了啊!”

      漠尊的眼瞳似乎颤了一下,但声音依旧沉稳,“我会做到。”

      “既然如此,兄弟们早都把蜃楼当成了自己的家,那自然是头儿在哪我们便在哪!”安仔眼里泪光闪烁,却还是强撑着兀自说完了这些话。

      漠尊扭头又看向其他人,众人皆是眼中带泪却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与欣慰顿时涌上心头,漠尊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好面子的他却只能仰起头努力将即将溢出的泪留在眼中,将这份好永远的记在心底。

      半晌,他微红着眼眶没轻没重拍过安仔的肩膀,打趣道:“臭小子平日里总见你没心没肺的,想不到说起动人的话却是一套一套的。”

      安仔的眼泪本就要夺眶而出,被他这一拍泪水干脆像决堤一样争先恐后的流了下来。

      “喂喂喂,多大了呀怎么还哭鼻子!”漠尊好笑地刮刮他鼻子,如果不是此时他自己也是眼眶红红,这话说出口到有几分可信度。

      “头儿,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走不走的话了……”安仔一抽一抽的,哭的好不凄惨。

      “好好好不说了,真是的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漠尊一边轻拍他的背部怕他岔气,一边又半哄半骗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大概是安仔哭起来毫无形象,又或者是漠尊被他扯着衣袖擦泪的样子太过狼狈,大家也是破涕为笑,一时间营帐里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江念楚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在安仔说出那番话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们在闹,她在笑。

      即使她是个外人,但仍旧会身不由己地为那种兄弟朋友之间真挚的感情所打动。

      她想自己活了短短二十年,却是半生漂泊,所托非人。

      倘若一切可以重来,倘若她不曾陷入那些阴谋阳谋之中,她愿意一辈子留在这片大漠,只为了守护那个纯白无暇的微笑,只为同这群善良单纯的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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