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侍从》半盏微芒

14、午餐

　　阿尔文带着米路去了拉各斯的美食街。
　　街边整齐地摆着许多桌椅，人们举着酒杯饮酒作乐。米路有点不爽地皱着眉毛，他并不喜欢这种环境。
　　阿尔文摸了摸他的头：“觉得有些吵吗？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到了。”
　　米路垂下眼睛。他讨厌的其实不是单纯的嘈杂声，他更多地是讨厌这里的这些酒鬼。不过老师的手掌很温暖很干爽，让他忍不住抬起头用额头蹭了蹭。
　　像只小动物一样。骑士感受着掌心触感的变化，心想。
　　少年努力无视那仿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跟着老师走到了一家装修很华美的餐馆。
　　餐馆的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年轻侍者。他们打量着两人的目光带着些许怀疑和轻视。米路皱起了眉，他知道这两人是在怀疑穿着朴素的自己和老师有没有能力付账。
　　他正想从怀里取出自己那几十块金币的时候，骑士淡淡地扫了那两个侍者一眼。
　　“欢迎光临，尊贵的客人。”
　　米路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侍者顺从地低下了头，语气里带着尊敬和畏惧。
　　“老师，您做了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骑士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他真的就只是普普通通地看了那两人一眼。
　　只不过是这两位侍者眼力还不错，在视线交错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把客人看轻了而已。
　　餐馆里的装修很是豪华。墙壁是被打磨光滑又涂了蜡的暗红色木板，上面挂着描绘春季打猎的画作。餐馆中间是一座雕塑，一个穿着长斗篷的人正一边跳起一边甩出三把飞刀。那人衣袂飞扬，透着一种惊人的潇洒和美。在侍者将两人引入座位以后，米路仍然盯着那雕塑看。
　　“老师，那个雕塑好漂亮。”餐馆安静的氛围让米路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而且那个人的飞刀和我的好像。”
　　阿尔文瞟了一眼雕塑又迅速转回来：“那座雕塑……应该是北陆的民俗传说里的人物吧。”
　　米路总感觉老师的神态有点奇怪，好像是刻意不去看那座雕塑一样。
　　骑士并没有回答飞刀的问题，米路也没有多想，毕竟全世界的飞刀也许都是同一个样子。
　　侍者拿来了一份菜单。阿尔文看了看，递给米路。
　　“给我点一份白面包和两个鸡蛋，你那份你随意。”米路听到骑士这样说。
　　他翻了翻菜单：“一份黄金肉片，一份……嗯，一份火腿煎……”
　　骑士突然把手放在米路头上揉了揉。
　　“……好吧，一份白面包，两个水煮鸡蛋，再加两杯红茶。”米路的声音变得有点有气无力。
　　侍者带着菜单离开了。阿尔文看着米路笑了笑：“对我来说，一份白面包加两个鸡蛋已经足够了。”
　　米路有些气馁：“可是，老师你才刚刚训练完，只吃这么一点怎么行？”
　　“这么……一点？”骑士的笑容让米路有些捉摸不透。他回忆了一下曾经在樱桃镇吃过的白面包樱桃酱，确实……量不算大呀。
　　直到几分钟后，侍者将那一大盘的面包片端上来的时候，米路才明白，老师确实不是那种会饿到自己的人。
　　“你好像很喜欢这种肉片？”阿尔文问。
　　米路吞下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那是我第一次尝到那么好吃的东西。在那之前，我连吃饱都很难得。”
　　阿尔文不解地皱了皱眉：“可是你识字，应该不难找到一份工作的。”
　　米路摇了摇头，有点自嘲地笑笑：“我毕竟……所以被全镇的人敌视，也很正常。”
　　被收养自己的一家人的儿子侵犯，在反抗时杀死了对方。阿尔文在心里替米路补上了这句话，他知道少年并不想再重复一次。
　　“那时候，你把那一包肉片随身带着当做应急食物吗？”骑士转移了话题。
　　米路脸上露出了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容：“不是应急食物……是，随身携带的宝物。
　　“是能够随时提醒自己，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堪，也配得上吃好吃的东西的，我的宝物。”他说。
　　阿尔文沉默地看着他。直到米路快要吃完他那一份炸肉片的时候，他才突然问：“需要我再点一份给你随身带着吗？”
　　米路看着骑士认真的表情，抿了抿嘴唇，嘴角却忍不住地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努力压下笑意，认真地说：
　　“我不需要它了，老师，只要有你在就可以了。
　　“你看，你是那么好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啊，能成为你的学生的人，一定也是能配得上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人，对吧？”
　　阿尔文看着米路眼中的欣喜，摇了摇头：“你错了。你首先是一个能配得上美好事物的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学生。你的价值来自你自己，不是来自我。”
　　米路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看着老师认真的眼神，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老师。”
　　稍微想想就知道，阿尔文老师这样说是为了自己好。想到这，米路脸上露出了笑容。
　　骑士摸了摸他的头：“知道就好，走吧。”
　　餐馆外面是嘈杂的露天餐厅和一片喷泉广场。不少酒鬼拿着杯子站在广场里肆意饮酒喧闹。阿尔文低声说：“这附近聚集了拉各斯最多的赌场、酒馆和……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这里的人很多，所以餐馆都喜欢开在这里，对吗？”少年抬起头来，问。
　　骑士观察着附近的人：“没错。”
　　米路笑了笑，乖巧地跟在阿尔文身后。这时，他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朝着自己走来。
　　“小东西，站……嗝。”
　　那是一个酒鬼，迈着有些迷糊的步子走到了米路身后，伸手拍向米路的肩膀。
　　米路头都没回地快走了一步，让那酒鬼拍了个空。
　　少年今早出门时忘记给自己绑头发了，现在还是披散开的样子，看起来很有些好欺负。阿尔文稍微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这种小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吧，骑士想。
　　米路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地继续往前走，但那酒鬼却没有这个打算。他一口干掉手里的半杯酒，大跨步地向前走，抓向米路的手掌。
　　现在的酒鬼都这么嚣张了吗？阿尔文皱起了眉。不过他很快明白了原因：自己出来以后，一直都没有看米路一眼，而自己说的话，外人是听不见的。
　　在那酒鬼眼里，这就是自己不愿意多理会的表现，而这样还跟在自己身边的，穿着朴素长相却分外漂亮的米路，在这种地方……
　　就像是，一个出卖身体后乞求收留的小孩子……想到这种可能，阿尔文险些挥手给那酒鬼一拳。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是想要让米路来动手解决问题的，所以强压住了怒火。
　　那么，在阿尔文老师想明白了这些事情的同时，米路在干嘛呢？
　　米路只是普通地抬手撩了撩头发，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少上一丝一毫。
　　酒鬼这下可急了。在他眼里，这个长得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女孩已经是自己的猎物，怎么能让她逃了？他也不管会不会冒犯到那位疑似骑士的人了，三两步跑过去，挤进了两人中间。
　　他身上的灰尘沾到了骑士的白衬衫，米路微微皱了一下眉。
　　“小东西，你就别烦这位大人物了！他能和你共度一晚，你应该感到庆幸，还纠缠着他干什……”
　　“啪！”
　　一个耳光甩在了酒鬼脸上。
　　酒鬼惊讶地看着米路的满脸怒容，心中不但没生气，甚至还有些窃喜。
　　这一回是你理亏了……酒鬼刚刚这样想，就见一道寒光在“猎物”的手中闪过。
　　下一瞬，那把匕首朝着他的喉咙直刺过来。酒鬼吓得向后大步退去……
　　……撞上了他身后的阿尔文。
　　骑士抬起手肘，对准酒鬼的肩膀用力一击。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跪在了米路面前。
　　米路的匕首刚好架在他脖子上。
　　冰凉的匕首让酒鬼不禁颤抖起来。这时，他听到眼前的小孩子面无表情地说：
　　“你把我的老师当成什么了？”
　　“堕落的骑士？”米路的匕首微微一动，酒鬼吓得嚎了出来。
　　“住口！”匕首斜着划开了他的脖子，像是在削一块苹果。
　　酒鬼抖如筛糠：“不……不要，求您，不要，不要杀我……”
　　“我没让你说这个！”米路的声音咬牙切齿，他手里的小刀又在酒鬼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像是要削掉一层皮的伤口。
　　“我……我……”酒鬼已经快要不会说话了。
　　“够了，米路。”
　　骑士弯下身握住了少年的手，微微用力，将那把匕首从酒鬼的脖子上移开。他从米路手里取下那把匕首，用手背擦了擦上面的血。
　　米路突然就慌张了起来。
　　“老……老师……我，他……对，对不起！”他就像是一个从教堂唱诗班里走出来的好孩子一样转过身，对着鲜血淋漓的酒鬼鞠了一躬，“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抱歉，希望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
　　骑士有些惊讶地看着米路。只见他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话里再没有刚刚那样的怒气，只有让自己觉得不忍的惊慌。
　　阿尔文伸出手，将米路揽在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别怕，我没生气，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