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侍从》半盏微芒

15、沮丧

　　“老师，你，真的没生气吧……？”
　　骑士略微有些无奈地抹了抹额头：“这是你问的第三十二遍了。”
　　“对不起！”米路立刻低头道歉，动作无比熟练。
　　阿尔文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他。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整个下午，但米路还是整个人都透出强烈的不安感。
　　而阿尔文……阿尔文已经放弃继续安抚米路了。
　　下午那件事情以后，骑士首先带米路去了一家服装店。他本意是觉得中午的事情是米路的衣服太朴素了的缘故，因此想要给他买套好一点的衣服。
　　结果被米路连声拒绝，其称“作为骑士侍从不应该穿着太过华丽，会显得不够尊重”。
　　阿尔文忍了。
　　他接下来带着米路去了一家卖香薰的店铺。骑士当时觉得香气可以帮助米路放松下过于紧绷的神经。
　　他的想法是成功的——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米路在香薰的作用下一点点放松下来，渐渐陷入沉睡。然而，不久后阿尔文去了一次厕所，而半睡半醒的米路没多久就惊醒了过来。
　　突然发现老师不见了的少年对此作何反应？根据店主对阿尔文的抱怨，米路差点把那家店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骑士决定给少年弄个像样点的发带，这样就不会那么容易忘记扎头发了。结果两人走到饰品店门口的时候，米路死死地拉着骑士的手，怎么也不肯进去。
　　“您……您不会是想要抛弃我，才来这里，来这里买临别赠礼的吧……”少年眼角流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问。
　　阿尔文听完，直接拎起米路扛在肩膀上，回到了旅店里。
　　骑士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尽管他已经对米路说过“那不是你的错”，“骑士也要保护好自己”等等来告诉米路自己真的没有生气，可是少年却还是一直不安地反复询问。
　　米路怎么能安心呢？他不小心地展露出了自己不堪的一面。无论如何，坚守美德的骑士都不可能会喜欢一个肆意伤害他人的人吧……
　　不管阿尔文怎么说，米路自己知道，自己仍然是那个活在影子里的杀手。虽然老师说“你和我一样纯洁”，但自己污秽的本质，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干净了的？
　　他不安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骑士，害怕他想明白了就丢下了自己。
　　阿尔文突然站起身来，径直朝着房间门走去。米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着他站了起来。
　　“你坐下。”骑士面无表情地说。
　　米路眼睛一热：“您……老师，您要去哪？”
　　这样问着，他却真的坐回到了凳子上。
　　就算是老师真的是要走，自己大概也没办法违抗他的意思吧……米路有些悲哀地想。
　　骑士眼看着米路由急切一下子变得低落不安且沮丧，深深吸了口气：“我去厕所。”
　　米路低着头，乖巧地说：“知道了，老师…”
　　阿尔文推开门走了。过了一会，他端着一个餐盘走了回来。
　　“老师你上厕所回来了！”骑士一开门就看到了眼前一亮的少年，“您还带回了……晚餐？”
　　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笑意的阿尔文现在脸色更难看了。他把餐盘放在桌子上：“不要把厕所和食物放在同一句话里。”
　　“对不起…”
　　骑士扶额。
　　“吃饭。”
　　米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骑士。阿尔文受不了他的眼神，三两口就吃完了。
　　“我出去了。”骑士说。他看到米路站了起来，语气立刻变得严厉：“坐下，在这等着。”
　　米路沮丧地坐下继续吃饭：“知道了…”
　　骑士推开门出去了。
　　米路小口小口地撕咬着面包，觉得食不知味。老师一定是生气了。我都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现在居然还惹他生气。
　　明明知道如果不停地问，就算老师没生气也会生气，但就是想不停地问。得到了回答以后又会开始担心自己的上一个问题是不是惹了老师不开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窗外传来男人和小孩子吵闹哭嚷的声音。米路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呆呆地坐在那里。
　　旅店的楼梯响了！……是隔壁的住客。
　　隔壁传来了谈笑声，隐隐约约地透过墙壁，敲打在米路心上。
　　老师走之前我就不该想要跟上去。不对，在那之前我就不该问老师生没生气……唔，进旅店之前也不该问，去饰品店的时候更不该说那种话……
　　我，我今天是不是不该理会那个酒鬼的？
　　老师说你做得没错啊！
　　可是，如果当时忍一下，会不会，就没有接下来的事情，老师也不会生气了……
　　如果老师不要我了怎么办……说，说不定，老师现在已经远远地走开了吧……
　　米路想到这里，低下头，小声哭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变了，以前在红林镇的时候，自己也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
　　可是现在就是忍不住想要哭，就是好担心。
　　阿尔文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房间里一片漆黑，一点点月光穿过窗子，照在那个一点都没有挪动过的，小声啜泣的人身上。
　　他在自己肩膀上点亮了一团光，柔声说：“骑士可不能这样懦弱地哭泣。米路，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
　　哭红了眼睛的少年抬起头来，哽咽道：“我，我怕您，不要我了……”
　　圣光的声音不似平时那么威严，显得温柔而细腻：“怎么会呢？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骑士抬起手，将一件斗篷展示给他看：“瞧，你的新斗篷，是不是很漂亮？”
　　那是一件浅蓝色的小斗篷，看起来像是雨后的天空。米路看了看，摇头：“和，和您的衣服不搭……”
　　阿尔文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可这是你的斗篷啊？”
　　米路抽泣：“侍从的斗篷……应该，应该和老师的衣服协调……”
　　骑士失笑：“好，那我们明天就去换一件。”
　　少年却又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那件斗篷：“不用……这样就好……”
　　他小小的抽泣声中带着欣喜：“这是，这是老师替我挑选的……”
　　骑士看着他抱紧那条斗篷不肯松手的样子，感觉心里被触动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取出一条同样是浅蓝色的发带：“这个也是给你的。以后出门要记得扎好头发。”
　　米路擦了擦泪水：“好，好的。”
　　骑士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天已经黑了，快睡吧。”
　　少年却突然抓住了骑士的手。
　　“老师，你，你可以抱着我睡吗？”
　　阿尔文叹了口气：“你还是觉得害怕吗？”
　　米路的小声抽噎让阿尔文觉得不需要听回答了。他走到一边，拿起那一身从离开樱桃镇以后就再没穿上过的铠甲，取出了一个头盔。
　　“给，晚上戴着它睡吧。”骑士说。
　　米路小心地接过那个沉重的头盔：“您，您是说……”
　　“你总担心我不要你，那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把头盔给你，这样你总不会担心我丢下你离开了吧？”骑士没好气地说。
　　米路感受着手上微凉的触感，忍不住将它抱在怀里。
　　就像是抱着老师的一部分一样，他这样想着，把头盔戴在了自己头上。
　　一种奇妙的安全感油然而生。米路抓着头盔，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阿尔文。
　　“那，老师，今晚还可以抱着我睡吗？”
　　骑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有点自暴自弃地说：“抱抱抱，不就是抱着睡吗，别哭了啊。”
　　米路破涕为笑，一下子冲到了阿尔文怀里，用力地蹭着他的身体。
　　骑士伸出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对我这样没关系，可不能随便对别人这样撒娇啊。”
　　米路乖巧地点点头。
　　哭累了的少年很快就睡着了。骑士把他抱到床上，心想，他怎么总是这样哭完了就睡啊。
　　不过他看了看米路有些红肿的双眼，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少年放回他自己的床上。
　　算了，就这样吧。
　　他抱着米路，躺在床上，然后熄灭了肩头的光。
　　…………
　　“啵、啵、啵……”
　　米路猛地睁开了眼。
　　耳边是急促的气泡破裂声。他坐起身来看了看，发现这声音还是从之前的方向传出来的。
　　那个魔法师又在干嘛！米路从床上跳了起来，轻车熟路地推开窗子，小心地朝着外面张望。
　　已经是凌晨了，天边亮起了微微的白光。米路扫了一眼大街，看到了一个扛着大袋子的中年男人，借着刚刚出现的晨光，左右张望着走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