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念芝

6、第 6 章

　　19
　　那一年的秋天，林真儿从外面搬了进来，瑶瑶以为他得给她好好的办一办，把她风风光光的迎进门里来，可是并没有，林真儿的到来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进门那天应该是给瑶瑶敬茶的，可瑶瑶坐在家里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后来瑶瑶就把那身特意穿上的衣服脱掉了。
　　雁儿说：“大约公子是嫌你烦没让她来。”
　　瑶瑶坐在窗前练字，头也没有抬，其实雁儿和她都知道，是陈坏怕自己给林真儿小鞋穿，才不肯让她过来。
　　他就这样看她，把她看的这样扁。
　　过年的时候，瑶瑶听雁儿说陈坏生病了，其实那个时候她和陈坏的关系已冷到了极点，两个人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之前他偶而还差人送些东西过来，自从林真儿那事之后，东西也不在送了。
　　瑶瑶也不怎么去打听他的事情，打听越多，烦心的事情越多，瑶瑶常常会想到陈坏的母亲。
　　也许等到哪天，她会和他的母亲一样，向陈坏提出和离。
　　也许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瑶瑶差人送了几次人参，却又原封不动的被退了回来，雁儿回来学舌，说一拿过去就被陈坏扔了出来，然后指着雁儿的鼻子说道：“我差的是她这点人参吗？”
　　瑶瑶想一想他说的是对的，人参也不过是陈家的，陈家可不缺这些东西。
　　瑶瑶便自己跑到外面寻了份草药，亲自给他煎了一份让雁儿送过去，小狼无聊，竟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结果这一次陈坏亲自提着食盒，把她差人送出去的东西，直接扔到了她的脚边。
　　盒盖子掉落，里面的碗滚出来，热汤药洒的到处都是。
　　小狼凑过去，用鼻子嗅一嗅。
　　陈坏说：“苏瑶瑶，你就这样冷血吗？竟连一条狗都不如，狗……”
　　瑶瑶猛的抬起头，陈坏的话戛然而止，他站在花丛旁，怔了片刻，一改刚才的口气，他说：“瑶瑶，我不是那个意思。”
　　瑶瑶没作声，弯下身子把摔落的药碗重新放进食盒里，后来雁儿反应过来，跑过来帮着她整理，她也没有阻止，只是抬起头来朝着门前的陈坏说道：“我们和离吧，陈坏。”
　　20
　　瑶瑶做了一梦，梦到小时候站在水沟边，一头栽进了水里边，那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慌慌张张跑过来，想把她从水里拽出来，结果因为力气太小，怎么也不行，等她被人救起来的时候，瑶瑶哇哇大哭，他在旁边刮着脸笑她，惹的满脸泪水的瑶瑶忍不住又笑起来。
　　瑶瑶笑醒了，天还没有亮，房里点着一盏小灯，门外有小丫头在说话，隐隐约约好像说到了小狼，瑶瑶把人叫过来，问她怎么了。
　　小丫头支支唔唔，半天没有讲出所以然来。
　　最后雁外从门外进来，看一眼小丫头，笑说道：“小狼晚上吃的有点多，好像撑到了，咱们正想带它溜一溜，它现在懒的很，我们想了好些办法它也不愿意动。”
　　“我去吧。”瑶瑶下床来，就要往身上披衣服，结果雁儿走上来给她按住了，说：“您睡下吧，等它不听您再去不迟。”
　　瑶瑶见那两个小丫头脸色苍白，事情似乎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瑶瑶说：“你让人把它抱过来。”
　　雁儿这才有点慌了，瑶瑶本已经坐在了床上，这时马上就站了起来，问她：“到底怎么了？”
　　雁儿一下跪了下去，那两个小丫头，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瑶瑶心里一沉，就见雁儿脸上泪水横流，她说：“晚上睡前我们去找，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直到刚才那边院子里差人送了过来——小狼跑到了马厩里，被马踩死了。”
　　瑶瑶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下子跌倒在床上。
　　她不顾雁儿的劝阻，执意要去看看小狼，小狗已经没有了气息，口鼻里全是血，如果它还年轻，在马蹄下也定能跑出来，可是如今它老了，想逃也逃不掉了。
　　瑶瑶跪坐在地上，给小狼整理着毛发，雁儿拿了条毛巾想给它擦擦血，被瑶瑶阻止了，她说：“我来。”
　　她并没有哭，只是低着头认真的给小狗整理着遗容，院子里几个丫鬟一人举了把灯笼围在她面前，谁也不跑上来劝。
　　不知怎么惊动了陈坏，他匆匆的从那边赶过来，他身体不好，一路上还在咳嗽，林真儿一直劝他让他天明了再来，可他不听，任林真说破了嘴，他就是要来。
　　这边院子里的人全起来了。
　　陈坏见她穿了件睡衣跪在泥土里，那黑狗已经顶点的气息也没有了，他来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秋风习习，吹拂着她薄薄的睡衣，他不由的就有点生气，拿院子里的众人撒气：“这院子里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吗？”
　　没有人吭声，陈坏站在她的跟前，他说：“起来，回屋睡觉。”
　　瑶瑶没动，陈坏便想把她拉起来，结果竟被她一把甩开了，她声音倒是一惯的沉静，低低说道：“你回去休息吧。”
　　陈坏说：“一条狗而已，明天我让人带一条过来就是了，你何必……”
　　瑶瑶猛的抬起头来，她看着陈坏，让陈坏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她看他的目光那样冷淡，她说话的口气像对一个陌生人，陈坏内心的怒气隐隐升起，他说：“我说错了吗？不就是一条狗吗？”
　　“不是！他不是狗。”瑶瑶忽然大声反驳，合屋子的人没有见过苏瑶瑶发脾气，大家一直觉得她是个温和的性子，这一声倒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陈坏也被震住了，半晌没有说话，直到看清苏瑶瑶面孔，她脸上已挂满了泪水。
　　他蹲了下来，想帮着瑶瑶擦掉，可苏瑶瑶并不让他靠近，她说：“陈坏，你全忘了，你把我们救小狼的事情全忘记了。”
　　陈坏内心柔软到极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瑶瑶，哪怕当年她发着烧握着他的手时，她也是笑着的。
　　他说：“我没有忘记。”
　　瑶瑶摇了摇头，忽然就笑了起来，她说：“陈坏，我不会再信你了，我永远也不会再信你了。”
　　陈坏内心巨震，说不清道不明，看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心中隐隐泛疼。
　　她拿了锄头在院子里挖坑，没有人敢上去帮忙，连陈坏也不行，他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一锄头一锄头的抛土。
　　当小狼埋下去的时候，瑶瑶觉得自己的青春也就埋完了。
　　21
　　那一年陈家的人总是在生病，先是陈坏，接着是瑶瑶，再后来陈坏的父亲也病倒了，和陈坏瑶瑶不同，陈坏的父亲没有再好起来，夏天还没来临，他便西去了。
　　临死前，他握着陈坏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终于可以去见你娘了。”
　　陈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回道：“只怕我娘不愿意见你。”
　　陈父气的喘着粗气，眼神一转看到了跪在后面的苏瑶瑶，那女人一脸倦容，别人都想着等他死了分家产，只有她，目光呆滞，神游在外。
　　陈父忽然就释然了，他说：“儿子，你怕是同我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怕你也要走我的老路了。”
　　陈坏大惊，几乎本能的朝着身后看去，看到苏瑶瑶时，那惊惧跳动的心脏方觉得缓下来，他想他又怎么跟他一样呢？他是和母亲和离的，他把母亲扔在了农庄，一年也不见不上一次，而他陈坏，是不会跟瑶瑶分开的，更不会把她独自一人送到庄子上。哪怕她精神不济，但只要她在跟前，那他就不会走了他的老路。
　　他奇怪于这个念头的成熟，按理说，这应该是因为陈父的一句话才勾起来的，可乍然勾起的想法又为何这样成熟呢？仿佛已是思绪良久，老早就在心里做了决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