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30、第 30 章

　　春闱在即，姜沚急得不行。秦七社是要考状元的人啊，现下腿上带伤，一只手也被扭得青肿，好在伤的是左手，姜沚想，是不是该感谢那个大夜叉大发慈悲，没有把这状元郎写字的右手给废了。

　　于是每日里，姜沚亲自守着煎药端过来，日间无事，铺纸研磨的活她都没少帮手。

　　秦七社白日里练习写赋，夜晚专门看书，常读到深夜子时已过，他房里都还亮着灯。姜沚边为他操持书墨，边也留意了些他的诗作。一番品读，越发觉得这表兄当真笔底生花、才藻艳逸。于是几日下来，心底愈加着急，这人文炳雕龙，又是十年寒窗，如此刻苦，若是因着自己受这池鱼之殃而误了前程，可如何是好？

　　她惶惶然，每日盯着他的手看。倒看得秦七社窘困起来。

　　“无碍了，”他伸出左手挥了挥，见她不放心，又着右手去拍了两下。

　　姜沚受惊不小，慌止住他道，“你轻些，恐又触了旧伤。”

　　正说着，孟夫人也正来探望自家侄子。推门一见二人这此番情景，又知姜沚近日里多往秦七社这里来探视，不由得又操起心来。夜晚便同姜大人哭诉，“倘若我家卿卿没有被钦定进东宫，倒不如当真许给我那侄儿，人才俊逸、才学高雅，又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该有多好。”

　　姜大人也深以为然，于是夫妻二人长吁短叹，好不苦恼。

　　另还有一事也颇为烦恼，那日里姜沚因着突然出现的楚王殿下捉拿“窃贼”，一惊之下把两个昂贵的梳篦都摔断在了地上，于是礼也没得送，钱还要照价赔。

　　如此这般给着原本就不富足的太史令府上更添愁云。

　　姜大人夫妇只得把个债务给偿了，姜沚本想着再加一两样东西给孟乔燃添妆的打算也泡了汤。

　　秦七社察觉出异样，心下一番惦量。他原有心资助一二，想他秦府在睢宁虽算不得富甲一方，却也是出入肥马轻裘，况他上京带的盘缠也颇丰厚，只是他知姜沚面软，必不肯受，于是便也暗暗留了心。

　　这一日，他自举子们常聚的会馆处回来，带给姜沚一个消息，“会馆中多有些贵人到访，却是寻些举子们的书画，入了眼的，倒也能卖上几十两。”

　　姜沚这两辈子，别的本事没有，然十几年窝在闺房中，在琴、画这两样上却是下了苦功夫的。

　　她问，“却不知都画些什么？”又犹豫道，“况我这笔画也恐拿不出手。”

　　秦七社鼓励道，“我见表妹前日那副《牡丹春醒图》便极好，等闲读书人也并及不上。不若表妹寻几幅得意的旧作，我带过去，横竖有没有达官贵人看上，都不损些什么。”

　　姜沚也道极是，便当真从这几年作的几十幅画作中，细细挑了三幅得意的，一为《念青》，一为《牡丹春醒图》，一为《纺车图》，交由秦七社带去了会馆。

　　几日过后，秦七社一日归来，竟携了纹银整整二十两，交给姜沚。原那《纺车图》被着一处成衣的店铺买了回去，欲将挂于前堂，正合店家买卖。

　　姜沚手里捧着那二十两银子，险些哭出来。

　　又过数日，那两副景物图也被打包二十五两卖了出去。姜沚拿着这合计的四十五两银子，人都要飘了起来。

　　于是忙忙带了银子，又赶到街上，为孟乔燃挑了一把镶金的犀角篦子，同着日前那面瑞花镜放在一处，仔仔细细包装妥当。

　　转眼来至三月初七，明日便是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的大婚之日。

　　孟乔燃高官贵府，姊妹不少，虽都是些庶姐妹，无甚知心之人，但明日出嫁必然也是要来送嫁，少不得一屋子纷乱热闹。故而姜沚一早同孟乔燃约好，提前一日来送她，二人也可清静些闲话。

　　这一早，姜沚选了一身茜素色襦裙端丽秀雅，又细扫淡妆，郑重打扮过，便吩咐备车，欲前往镇国公府去。

　　走近府门口，见表兄秦七社正立在门下，倒似正候着她，“这便要去镇国公府上了么？”

　　姜沚知他因着前次的磨难总有些对她出门不甚放心，于是便宽慰道，“这一路上无甚要紧去处，到得镇国公府也有人接应，不妨事的。”

　　秦七社“嗯”了一声，又道，“一应物件可带齐备了么？”

　　姜沚回身一指，“礼物都拿全啦。”身后两名小厮抬着箱的，是姜大人夫妇准备的贺礼，还有一小厮手上端捧着姜沚自己预备的礼物盒子。

　　秦七社又“嗯”了一声，道，“不带着海棠、鸢尾么？”

　　姜沚解释道，“别家婢女不好在镇国公府内走动，她们两个也带不进去，白跑一趟还要回来，便不去了罢。”

　　秦七社商量道，“还是带着些罢，送到门口左右跟着车再回来便是。”

　　姜沚一想也是，便唤了海棠出来，跟在身后。

　　秦七社又道，“这春日里乍暖还寒，你路上多披件斗篷罢。”

　　姜沚看了看天色，也觉有理，又唤海棠去屋子里取了一件烟霞色的锦缎斗篷披在了身上。

　　秦七社这方才满意，待得姜沚正欲迈出门口，却又唤住她，“表妹今晚要留在镇国公府伴宿么？”

　　原大洐习俗，女子成婚前一夜，多有闺中姐妹留宿陪伴的习俗，故而秦七社有此一问。

　　姜沚也想起此事，然之前却并未与孟乔燃商量过，故也不知孟乔燃心意，于是便道，“看情形罢。若孟姐姐留我，便明一早回来，左右孟姐姐会派马车送的。”

　　秦七社又“嗯”了一声。

　　姜沚这方才扶着海棠的手欲要登车，临上车，她忽得想起什么，一回头，秦七社还立在门口。

　　“表兄春闱在即，切勿因些许小事分了精力，表兄文采斐然、胸满经纶，定得施展才华。”这可是要中状元的人呐。

　　秦七社闻言正色，“多谢表妹。”

　　一路无话，到得镇国公府，早有孟乔燃的婢女在门口接着。几名小厮将贺礼抬至前厅，受了赏，便与海棠一行人驱车又返回太史令府上。

　　姜沚亲捧着自己准备的礼盒，来至孟乔燃闺房，但见她一身湖碧色袄裙，面带娇羞之色，知她临嫁心喜，也不禁为她高兴。

　　姜沚将那礼盒递到桌上，道“这两样小玩艺不值得什么，望孟姐姐勿嫌弃。”

　　孟乔燃打开那礼盒，见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一个宝相花形绿漆瑞花镜，另一支镶金犀角篦，二物均是精美别致，但足见挑选用心，也觉心下一暖，“我知你平素里节俭，你送这般贵重之物，我自然欢喜。”

　　姜沚脸上一红，哪里是‘节俭’，分明是‘没钱’，她心知孟乔燃不想教她难堪，讪讪道，“不贵。”还生怕她瞧不上呢。

　　孟乔燃将那礼盒关上，嘱人好生收起来，道，“钱虽不贵，情义却贵。”这么一个三十八两的裙子都要过年才能做得一件穿的人，一下子就给她添了几十两的妆，怕是把她能搜罗来的钱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