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29、第 29 章

　　眼见将至三月，太子大婚将至。太史令姜大人夫妇一早便备好了贺礼，但姜沚还是她吩咐备了车，要自己采办几样贴心的物什，送给孟乔燃以贺其大婚之礼。

　　刚待出门口，适逢表兄秦七社自外归来，手里还捧了一堆文稿。见姜沚身后跟了一婢一小厮就要出门，脸色就变了。

　　于他而言，一个大家闺秀只带了一个婢女一个小厮出门，实在不妥。

　　然他来在太史令府中这数日，也知这姑父府上清贫得可以，实也再找不出几个下人随行跟着，于是秦七社便道，“表妹要出门做何，为兄陪你去走一遭。”

　　姜沚知他三月春闱在即，本不欲耽误他温书，一番推辞，秦七社却仍只不放心，骑了马又带了他自己的小厮，侧跟在她马车旁边。

　　二人先来至晶玉堂，姜沚挑了一个宝相花形绿漆瑞花镜，那镜子圆润剔透，背后雕着双菱纹、并凤舞展翅之形，颇为精美大气。姜沚一见那振翅欲飞的凤，端得是雍容华贵、栩栩如生，便觉与孟乔燃实在相配，虽则镜子贵了些，还是一狠心买了下来。

　　接着二人又来到宝顺斋，所剩钱财有限，姜沚看中一把晶莹如玉的圆背象牙梳和一支镶金犀角篦都是玲珑别致，让人爱不释手，不由有些犹豫不定。

　　问过售价，姜沚便有些涨红了脸。

　　秦七社见她娇羞，心下了然。于是摸出银票，“表妹若看得好，便都买下来罢。你与孟家小姐交情匪浅，况今后又要与她同居一府，多送些不妨事的。”

　　话说因着前次上元节火戏事件，险些伤了咸隆帝与太后，殷承辉被撤了监管金吾卫一职，咸隆帝将金吾卫交在殷承璟手上。

　　楚王殿下如今除吏部外又得重任，镇日里公务繁忙自不必说。这天自宫中出来回王府，路上正遇着左金吾卫统领戈年胜带兵巡街后下值归来。

　　戈年胜其人，生得五大三粗、苍髯如戟，自小不喜读书，却独爱武枪弄棒，一身好武艺。他出身不高，原是得了殷承璟的赏识这才进了金吾卫，又凭着一身武艺渐渐升上了统领的位置。原就对楚王殿下感恩戴德又尊敬无比，如今殷承璟得领金吾卫监管，他可算是全国第一衷心高兴之人。

　　这日里刚好碰上，岂肯轻易放了过去。于是立时上前请了安，硬要拉着殷承璟去柳泉居做个东道，拜求殿下无论如何赏个面子。

　　殷承璟无法，连进宫面圣的四爪蟒袍也不及换过，便被这一群汉子簇拥着，打马往柳泉居行去。

　　一行人边行边聊，到得乾兴大街上，忽见楚王殿下在一处首饰铺子前驻了马，直直望着那铺子，半晌没动。

　　殷承璟渐渐冷了脸，一对细挑起的丹凤眼角像淬上了万年的寒冰，直勾勾盯着店里面柜前的两个人。但见一个姑娘背对着铺门口，身形纤美，如弱柳含春；另一是个青年相公，侧对着门口，看起来也是清秀俊逸。

　　很好。好得很！

　　跟鹿私奔已经满足不了她了，还冒出个小白脸。

　　但见那女子娇滴滴抬眼望着那小白脸，手里兀自捧着两把破梳子，左一下、右一下，左右摆弄，那小白脸眉眼含笑，眼神四处乱飘，也不好好去看那破梳子，倒盯着那女子的脸流连不走。

　　那女子问了一句掌柜的话，竟还晕红了脸，半垂着头，直看得人心烦气躁；那小白脸又似受了鼓励，竟从腰间摸出几张破烂银票，显你有钱么？

　　殷承璟再看不下去，一撩蟒袍，翻身下马，肃肃几步跨进店里，在姜、秦二人的目瞪口呆里，一把擒住秦七社的胳膊向后一带，便将那手臂拧到那人背后动弹不得，跟着便抬腿一脚，一只云头绫缎锦鞋正踹到膝窝，秦七社直直跪了下去，膝盖‘咚’得一声砸在地面上，痛得冷汗直流。

　　姜沚手里的梳篦两声脆响摔在地上，碎了。

　　戈年胜等人见状，速速下马跟上，这些人原本就是金吾卫的头领，平素里也比常人更为英武非凡，威严冷肃，如今见楚王殿下面色不豫，为着楚王殿下冲锋效命，当仁不让，更加是面覆寒霜、人人有如煞神，似要夺人性命。

　　一伙子威武壮汉子，立时把这铺子塞了个满满当当。

　　可怜秦七社纵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此时也毫无用武之处。只觉一条膀子浑似断了一般被箍在身后，一条腿硬生生撞在地上，不知膝盖还完整否。

　　他咬着牙挣扎着抬起头，“敢问各位官爷这是做何？”声音都打着颤。

　　金吾卫各大小头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做答。于是只得请楚王殿下示下。

　　郎心如铁的楚王殿下正死捏着那白面书生的膀子，见他疼得发抖，殿下面露不屑，挑着眼角扫过姜沚一眼，这小白脸软成这个样子，你可看清了？

　　姜沚被他这冷冷一扫，腿上一软，自动自觉就跪在了地上，他这是用她家人要挟她么？只她又何时得罪他了？难道是崇宁寺那次？可是已然过了这许久了……

　　殷承璟这时才忽觉身后一众人都正望向自己干等着，于是他一沉吟，道：“捉拿窃贼。”

　　秦七社忍着痛，“在下是赴京赶考的举子，实无偷窃之举。”

　　偷的什么、窃的什么，你心下没点数么？

　　姜沚见殷承璟这阵仗，登时了悟。他这是又来秋后算账了。

　　她似乎已然摸清了这人行事的作风。

　　第一次在猎场捂不死她，可能因公事繁忙他把这事忘了；后来她在吐蕃宴会上发觉了他的阴谋，贿以重金，他才没来杀她；之后想起来可能又觉不妥，于是又在崇宁寺里要扼死她；当日因着他要躲身后的追兵，没来得及将她杀透，暂且放过了她。

　　过了这些时日，怕是又想起这没灭完的口，于是又来了啊。

　　今世他是喜爱钝刀子割肉么？两次三次，见面就要打要杀的。每次杀掉一半，留着下次再杀？

　　殷承璟见姜沚紧盯着秦七社，一颗心浑似都牵在那小白脸身上，半点也不瞧他，于是手下更不留情，拎起秦七社，朝着身后金吾卫一甩，秦七社踉踉跄跄被摔到了戈年胜手里。

　　“押到金吾狱详审。”

　　姜沚真的吓哭了。

　　她惨白着一张小脸，泪珠噼里啪啦滚落下来，朝秦七社凄凄惨惨唤了一声，“表哥……”是我害了你！是我连累了你！我实对不住你！

　　殷承璟：“？”

　　表哥就算了。

　　被卸了膀子、一瘸一拐的表哥，可以无罪释放。

　　殷承璟面有土色，待想上前将那泪眼巴巴的人儿安慰一番，却无奈身后人多眼杂，实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能色厉内荏道了一句“原认错人了”，转身跨出店门。身后一队金吾卫见状，也瞬间消失在这拥挤的店铺中，便如他们毫无预兆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