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12、第 12 章

　　姜沚的后背都要挤进墙里了，头仰得好痛，眼睛也好酸，战战兢兢问，“麻烦，能让开一下么？”

　　声音这般好听的么？每个音都在往他心窝子里钻。不自觉地，就微微勾了唇角，还装不认识人呢。

　　“没说对，唤我什么？”

　　泪汪汪的，好生可怜，要盛不下了，要流出来了。

　　姜沚近乎拿出所有勇气，孤注一掷告诉自己，她不认得他的，很合理的！潘街乞巧那日，她没回头；宫宴那日，没人介绍。她实是不认得他的！她一点也不想认得他！

　　“这位大人，能让我过一下么？”

　　殷承璟点点头，俯下来停在她耳边，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再一遍，唤不对要罚了。”

　　“我是奉太后……”

　　姜沚一腔孤勇没走到底，只觉腰上一紧，人又似飞了起来，再一落下，竟是笔直直骑在了一只鹿上。粗粝的、扎人的鹿背，就在她臀下，硬硬的、随着那鹿在地上踱来踱去还一颠一颠的，姜沚‘呀’的一声惨叫，才发现手都没地方抓。

　　鹿身上光秃秃的，眼看就要大头朝下栽下去，她手忙脚乱，一把朝身边攥住，这才稳住了身子。

　　再一抬头，那人一双丹凤眼正冷冷盯在她头上，她的手，死死攥着他前襟的布料。

　　姜沚的唇都在抖，那鹿还不停，似是觉得被人骑了好生烦躁，越踱越远，越踱越远，殷承璟却又不动，姜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臀部还在鹿背上，手又攥在他胸前，人都要横过来了。

　　“你放我下来。”她透过朦胧水意，声音颤得可怜。

　　她的手指，白皙柔软、细细的指尖透着浅浅的粉，精致得让人心碎，贴着他玄色的衣料子，对比出无可言状的、诱人的美。

　　殷承璟的瞳孔缩了一缩，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离他的衣襟，“唤我什么？”

　　她的手全被掰开了，再没有一处地方承受她的重量，鹿也要跑了，整个身体都要腾空了，姜沚闭着眼大喊一声“四殿下！”

　　下一秒就要沾上的草地没有到来，姜沚又被他提回了地上，两条腿软得发颤。

　　当真这人坏透了。

　　她软得站不住，人直往下滑；殷承璟无法，只得搬了她坐在那墙头上，两只手撑在她身侧，“为什么躲着我？”

　　姜沚哪里有那么好的平衡力能坐在墙头，身子一歪，就要冲墙下栽去，殷承璟无法，只得一手固定住，她含泪恨恨望着他，“没有。”

　　“先不是说不认识么？又知道喊四殿下？”

　　姜沚扁了嘴，“刚想起来的。”

　　殷承璟气得笑了，他放了手，刚刚固定住她的那只手也松开了，两只胳膊大大张在她面前。姜沚立时就觉得不好了。

　　这墙，是扁的，太窄，怎么都感觉要往一边歪。又——快——掉——下——去了！

　　且这墙还比鹿高！

　　姜沚一下抓在他胳膊上，惨兮兮望着他，这人真的好坏啊！

　　殷承璟却只凉薄望着她，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离他的袖子，“为什么躲我？”

　　憋不住了。眼里两汪洪水，开了闸一般全流出来了。

　　这人，真的坏死了。前世他把她掳走，害她惨死，他祸害她一世还不够，又来！

　　不就是死么？她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眼泪簌簌而下，她也不抓他了，哆哆嗦嗦撑着墙转向朝外，好几次，险些直接跌下去，姜沚擦了擦泪，闭着眼一咬牙，跳了下去。

　　殷承璟慌了，一腾身也翻在了墙外，少女跌在地上，不知扭到没有。他额上青筋都在突突地跳，她还是不瞧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边抹着泪，停都不停一下，捣着小脚飞远了。

　　殷承璟一动不动，望着她背影消失不见，一拳捶在那矮墙上，旁边正散步的两只鹿边逃跑边惊恐地回头看他。

　　孟乔燃一见着姜沚便是好一通数落，“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晌了。哎你这衣裳怎么回事？这头上是什么？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姜沚胡乱拍掉孟乔燃手上的草枝子，闷闷道了声“看鹿去了。”

　　刚把眼泪吞回去，鼻头还潮湿着，姜沚吸了吸，一面拍着身上的灰。鞋子也脏了。

　　孟乔燃既不来帮忙，且在喝倒彩。

　　“是看鹿还是杀鹿？最后没打过么？被鹿反杀了？”

　　姜沚哀怨望着她，泪珠子又要滚下来。

　　“行了行了，不说你了。”孟乔燃赶紧将人带上马车，这个姑娘全身上下就一个武器，那又娇又怨又勾人的小眼神，无差别攻击，不分男女，吃不消她。

　　姜沚同鹿搏杀失败之后，惊惧交加，回来就病了。

　　过得许久才下得榻。这一日，姜沚正坐桌前，手捧一本《汉武洞冥记》来看。

　　忽姜夫人推门进来，“卿卿，你速换身衣裳，有公公来宣进宫。”

　　姜沚自榻上站起，“做何？”

　　姜夫人解释道，“那佳城公主要和亲，找人绘些花样子，像是自太后那里见到你画的图样，甚是喜爱，教你去给她也绘几副。”

　　姜沚边换衣裳，边就寻思，‘这花样子可是惹出不少事端。’

　　临出门又问她娘亲，“孟姐姐去么？”

　　姜夫人却也不知道。姜沚想了想，吩咐海棠道，“你速去镇国公府上，问孟姐姐倘若今日无事，央她来宫里接我。”

　　待到来在宫中，姜沚同公主见了礼，佳城公主道，“麻烦你这一遭，实是喜欢你绘的花样子别具一格、不落俗套。”

　　姜沚道，“承蒙公主谬赞，实不敢当。”

　　但见那佳城公主，衣香云鬓，满头珠翠好不华丽，秀眉上挑，眼睛虽有些窄却是熠熠生辉。自坐在主位上，并不起身，殿中一张大桌，倒早有两个姑娘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已在描着花样。

　　姜沚实再想不出恭维话来，便也就在那桌前坐定，拿起笔问公主道，“殿下可有什么喜欢的？”

　　佳城公主道，“你只可着拿手的画便是。”

　　姜沚闻言，果真将自己擅长的描了一个‘紫薇花’、一个‘丽格海棠’、又一个‘绣球锦’，佳城公主将这三人画的图样拿在手里看了一回，甚是欣喜，便唤婢女收好。

　　那婢女拿了纸正待往外走，却不料此时屋外正掀帘子进来一个人，两人都不防，倒将那婢女怀里一捧花样子摔在了地上，零零散散摊着。

　　忽见佳城公主急匆匆几步赶过去，‘啪啪’两声脆响，两个嘴巴就扇到了那婢女脸上。

　　那婢女也不敢哭，也不敢叫，只跪在地上不停颤着叩头。

　　这一回姜沚可是真吓到了，自己也一动不敢动起来。

　　只见那佳城公主眼睛一竖，骂道“蠢东西，还能做什么？”

　　姜沚偷眼去瞧旁边二人，见她二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格外难熬，那一幅和合二仙嬉戏蝙蝠怎么也画不好，正急得鼻尖都冒汗，屋外一声娇唤“公主好雅兴”将姜沚救出了苦海。

　　孟乔燃经婢女掀帘进得屋来，灿笑着扫了一眼姜沚，望向佳城公主。刚作势要跪，却被佳城公主扶住，“客气什么，快坐。”

　　因孟乔燃身份不凡，又加常在宫中走动，甚得太后喜爱，故而佳城公主自也待她与众不同。二人在座上闲话一回，姜沚糊弄着好歹将手头这一幅画完，便停了笔，偷挑了孟乔燃一眼。

　　果见孟乔燃同佳城公主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啦。”说着一指姜沚，“倘若画得差不多了，我带她一起回？”

　　佳城公主自知这二人以后是一家的，也合常理，便应允了教送出去，又赏了姜沚锦缎一匹。姜沚又谢恩不提，忙不迭同孟乔燃溜出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