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是株草》冬时叙

5、Chapter 5

　　海面上磁场奇怪，手表指针越走越慢，最后已经不能作为时间依据。

　　以最原始的日出日落作为参照，大致在海上漂了七天，在第七天的傍晚，一人一草一狼终于看到了大海的尽头——是没有尽头的风沙。

　　黄沙漫天，只能看到昏黄一片，而看不清风沙之后有什么。
　　就像一个无限大的、盛有沙土立方体盒子被骤然倾倒过来，同时有气流干扰，沙子缓慢下流。

　　饶是研究了这么多年环境，顾繁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

　　狼人看着远处末世降临一般的场景，竟然没感觉奇怪，只是觉得浑身发冷，似乎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样。他有些犯怵地说：“姐姐，我们还去吗？”

　　顾繁：“等等，你让我想想。”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不是她原本生活的世界。
　　早就习惯倒霉的顾繁同学在此时无比清醒地接受了一个很不符合她认知的事实——她穿越了。

　　且这个世界不是历史记载中的任何一个朝代。很极端地，应该是历史开始之前、或是久远的未来。
　　亦或是另外一个未知的时空，都有可能。

　　船只又向前行驶了数米，顾繁眼神坚定起来，“过去看看。”同时她从背包里掏出来两个防毒面具。
　　自己戴上一个，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另一个递给许知安。

　　狼人急了，差点从船上窜起来：“……他一个草他用什么面具啊，他又不用肺呼吸！姐姐你看看我，我可是哺乳动物！”

　　顾繁动作顿住。
　　其实她心里下意识依然在把许知安当人，而她不是什么圣母。如果在狼人和许知安之间选择一人，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许知安。
　　至少此人讲义气，在关键时刻不会把她出卖掉，她活下去的概率也更大。

　　许知安说：“把面具给他吧，我应该不会有事。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时，原本界限严格定格在海岸之内的风沙突然朝海面袭来，像忽然涌起的巨大浪潮。
　　细小的沙粒打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又麻又疼，同时视线被遮住，三人纷纷俯身趴在船上。

　　大概两分钟后，风沙散去，海面上恢复清明。

　　顾繁眯着眼向岸上的方向望去，觉得那沙障浓度似乎比之前低了不少。
　　是大陆在自己净化空气。

　　狼人从船上爬起来后就是一阵猛咳，他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半晌都没缓过来，最后伏在船沿大口大口灌了几口清水，这才稍稍缓过来些。

　　他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平躺在船板上，还不忘抱怨：“你看，我就说我是哺乳动物，那个面具就应该给我用！”

　　顾繁：“……”
　　转头看了眼许知安，他除了有点迷眼睛正在抬手碰自己的睫毛，其他倒还真没有什么不适。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顾繁的重点是在观察许知安是否呼吸。

　　后者被她盯得有些发毛，看向她问：“怎么了？”

　　顾繁直接抬起食指横放在他鼻息下。
　　奇怪，明明是在喘气的。

　　许知安无奈地笑着说：“我现在是人类形态，已经没有办法变回植物形态了，呼吸也和人类一样。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风沙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顾繁收回手老老实实坐好。
　　这个世界太神奇了。她甚至开始相信，许知安也许真的是株草。

　　船渐渐靠岸。

　　狼人如愿获得了防毒面具，三人下船走进风沙中。视野范围非常小，只能看清两米以内的事物。
　　顾繁踩着沙土地一点一点往前走，脚下质感坚硬，有些地方已经能零星看见几株耐旱性高的草本植物。

　　她还有心情和许知安开玩笑：“你看这些草里有没有你的同类？”

　　许知安认真说：“我比它们长得好看。”

　　其实他并没有见过自己是什么样子，只是听那个起名字的人说，说他是那个人见过的最好看的草，茎节匀称、枝梗笔直，抽出的叶片细长嫩绿又不失坚韧、叶片表面还泛着粼粼珠光。主根长而粗壮、次生根多，扎实地生长在土壤里。

　　那人还曾调皮地轻轻拽了它两下，结果纹丝不动，生命力极强。

　　顾繁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我懂了，帅哥在变身前也必然是帅的。”

　　恐惧的气氛刚缓和一些，没有任何预兆地，自前方不远处传出来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嚎叫声。
　　三人均停住脚步。

　　那抹黑影是伏在地上的，臀部高后肢长、前肢短，用四肢爬，像只忘记如何走路且屁股抬高的癞□□。

　　顾繁后退半步，那怪物也已经爬到几人眼前。
　　顾繁被吓得瞳孔一缩。

　　只见，匍匐在地上的怪物通体蓝色，外表是人形，或者说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变异的人类，一头黑发枯燥地垂在脸前。它抬头，用指甲很长的手撩了撩碍事的发丝，露出一张苍白到没有血色、但又粗糙灰蒙蒙的脸。

　　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唇周围是暗红色，像是生吃了东西却没有把嘴擦干净。

　　它歪歪头看着面前的三人，突然一咧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扑过来！

　　“我去！”狼人一个伸腿，鞋底正正好好踢在他脸上。

　　怪物被踹的向后飞出几米，之后就顽强地爬起来仓惶逃跑了。

　　经过这么一个来回，顾繁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确定了，这里绝对是末世，刚刚的人类已经变异了！
　　一个人类变异，变异到可以茹毛饮血，那么意味着这个大陆上已经成了一片血腥嗜杀的修罗场。

　　……

　　三人壮着胆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顾繁一直在关注环境变化。
　　可以发现的是，这里的土壤质地变化非常快。在她原本世界里需要十年才能完成的演替，在这里只需要一天。

　　等他们折返回海岸，风沙已经浅了大半，往远处望去，可以看见重重叠叠的山峦。
　　那是她原本世界的模样。

　　一个与顾繁现有知识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在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雏形。她站在船上，扬起帆，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海岸，说：“过几天再来，估计会是另一番景象。”

　　.

　　回到海岛后，生活从慌乱恢复平静。明明才不到一个月，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找到安全的地方放好东西，顾繁拿着绳梯下坑，却发现那道铁门已经被牢牢反锁上。
　　顾繁只能低声朝门内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抓着绳梯原路返回。

　　狼人走过来：“怎么样，他同意我们下去借宿不？”
　　顾繁摇摇头：“铁门锁上了，明显是拒绝。”

　　狼人啧了啧：“你脸皮厚一些啊，就跪在铁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信他不心软！”

　　顾繁假笑，做出请的姿势：“您行您上。”

　　狼人摆摆手走远：“不了不了，我要脸。”

　　“……”

　　许知安这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盒，递给顾繁：“找到了这个。”

　　顾繁接过那个明显是人为制造的纸盒，眼睛都亮了：“你从哪里找到的？”

　　他指了下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说：“在那边有个石头上放着了。”

　　目光看过去。
　　仿佛能看见有个黑衣人在那里踌躇很久，最后还是心软地给她留下了这盒玉米种子。
　　然后他回到坑底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门反锁。

　　为了验证先前在大陆上的猜想，顾繁寻了一块风向陡度以及土壤含水量都适合作物生长的空地，种下三粒玉米种。
　　如果海岛上的土地也和大陆上发展一样快，那么最迟三日，他们就可以吃到新鲜的玉米。

　　挖坑下种埋土、又用珍贵的淡水适量浇灌，顾繁站起来，满意地拍拍手上的泥土，然后转身去帐篷里睡觉。

　　篝火在黑暗里点燃，狼人睡在篝火旁。最近太累，他坐着就睡着了，且睡得很死。

　　因此没有发现，那个蓝色人从远处葱郁地灌木丛中轻手轻脚爬出来，最后找到埋着玉米种子的地方。他蹲在那里，低着头，眼睛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指尖轻颤着伸到土壤下面。

　　挖出来一粒种子放在手心中凑到鼻尖，他吞了吞口水。又盯了半晌，才无比不舍又贪婪地连带着种子上的泥土一起放在自己舌尖，在口中含过一周，竭力让玉米粒的冰凉清冽驱散口腔里的血腥，之后才缓缓吞下去。

　　毫无血色的面上尽是满意的舒展。

　　一颗吞完，他又难耐地低头看向土壤上的另外两处。

　　那里比其他位置颜色更深一些，下面也有种子。可是当他指尖刚触碰到泥土，就又打颤的收回。
　　他已经吃到了生玉米。

　　所以他想要的更多。

　　他想吃到香甜软糯的玉米棒，感受唇齿间的柔软、温热的食物滑过食管、最后稳稳落到胃里的踏实与饱腹。

　　只是刚刚那个小女生真的能种出来吗？

　　蓝色人脑袋里很混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吃生肉喝血腥，而是对这些他从没见过、却一眼就知道它是玉米的东西情有独钟。并且他知道，这个玉米粒种在地下，会萌芽生长破土而出，长出枝干叶片，而后结实，得到玉米棒。

　　玉米棒放到水中，水下加火，就会从坚硬变成柔软，散发香甜。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知道。

　　他潜到海面下，藏在船底，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这座海岛。

　　望向远处，隐隐有几分熟悉，尤其在远处的那棵松树下。耳边回响起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世人皆传，海岛有神。

　　他不记得说话人的相貌，也不记得他是男是女，但他记得那人的语气，是绝望的、嘲讽的、无力的。
　　那人好像就是传说中的神。但他知道，那人不是神，只是一个可怜人。

　　蓝色怪物没有对最后两粒种子下手。

　　那两粒小小的种子，是他不知原因、却无比期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