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寒食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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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出现在宁山古林中，满脸血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近卫只影！
只影与申生情意深厚，从来形影不离，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蒲地深山呢？重耳的心蓦地一沉，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问巡逻小队：“他一个人吗？附近可还有其他的人踪迹？”
这一问，让小院诸人纷纷变了脸。看着昏迷不醒的只影，诸人皱眉猜测：莫非，太子就在附近？
巡逻小队的队长垂首答：“回公子，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埋在雪里，附近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发现只影的小队成员补充：“发现他之后，我们也担心附近还有其他人，于是将那附近细细搜寻了一遍，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
先轸拍了拍重耳的肩膀，低声道：“不要担心，也许是太子要他带什么话给你，咱们久未归城，他便进山来找。”
说完，指挥巡逻小队：“把人带去医士营帐。”
重耳拧着眉，到底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让兄长不仅派了只影来，还让只影多几日都等不及，孤身进山？
狐偃揽着重耳的肩膀，主动道：“走，一起去。等人醒来，一问便知。”
经过医士诊断，只影是疲累过度导致的昏迷。他身上还有一些不致命的外伤，像是乱刀砍的。山里冷，伤口冻住了，这才没失血过多。医士给只影包扎好，建议先让其好好睡一觉。
看过只影的伤势，诸人的心都沉了底。能造成这种伤势的，只有战场。他们进山之前，并未听闻晋国有战事。那这短短一个月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太子近卫伤成这般模样。
如果近卫濒死，那么他的主人呢？
重耳咬了咬牙，转身出了医士营帐。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他怕自己按捺不住，立时把人给唤起来。
子余身体不好，积累了一身照顾病人的经验。他主动留在只影身边照料，让其他人都去陪重耳。
诸人陪重耳回到公子营帐，没有人主动说话。依目前的局势推测，情况很不乐观，但到底不乐观到何种地步，只能等只影醒来。他们怀揣着满肚子的智计，等着一个可以推演的开始。
与小院诸人的安静沉默相反，只影昏睡的并不安稳。子余正用湿布巾帮其擦拭面具，突然就被人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子余痛喊出声。
湿布巾掉落在只影的银质面具上，透过面具将微弱的湿热传递给惊魂未定的太子近卫。他喘着气，看清了眼前之人。
“重耳呢？”只影紧攥着手中清瘦的腕骨，声音嘶哑：“我要见他。”
子余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他知道事情紧急，便不与这近卫计较，干脆扬声喊道：“人醒了！”
他们营地不大，不过片刻，重耳一行就匆匆返回了医士营帐。
看到熟悉的重瞳，只影才收敛了满身的杀气。他放开子余，挣扎着坐起身，感觉不到疼似的，俯身趴地，朝重耳行了一个大礼。
子余惊呼一声，看向重耳。后者站立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被魏犨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只影所行的，是认主之礼。
只影这样忠贞的近卫，能重新认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的旧主人，不在了。
重耳喉头一酸，眼中的湿意压也压不住。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才哽咽出声：“兄长他……”
“不在了。”只影趴在地上，握紧了拳头，嘶哑的声音里含着浓郁的恨意与血气：“只影失职，没有保护好太子。”
重耳再也站不住，挂在了魏犨怀里。若此刻跪在眼前的不是只影，而是别人，重耳万不能信。年前还好好的兄长，怎么突然就……
先轸按捺不住，蹲在只影身侧：“你先别自责，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身上有伤，别跪着了。”毕竟是跟了兄长这么久的故人，重耳不忍，强撑着情绪：“起来说吧。”
重耳发了令，先轸和子余一左一右把只影搀扶起来，安置在榻上。狐毛去取了毛毡铺在地上，小院诸人围着重耳团团坐在只影面前。
若论对申生的感情，相比重耳，只影只多不少。如今让他讲述那场挣不脱的阴谋，他几乎要咬碎了牙。
“除夕之前，太子收到宫中旨意，让他进宫准备春节祭祀用品。太子按照往年传统，一一做了准备。哪成想，祭祀之时，骊姬姐妹突然说今年的牛羊是从曲沃带来的，路途遥远，怕是有什么万一。于是请了医官检验祭祀肉品。”
按照晋国传统，春节祭祀用的牛羊肉，祭礼之后是要分发给朝中君臣享用的。事关己身安危，骊姬姐妹这一提议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这一验，就验出了肉里有毒。”只影声音里的恨意几乎有了实质：“那骊姬姐妹诬陷太子下毒谋害君上，当即就问罪于太子，要把太子下狱。”
“太子早有准备，祭祀用品早就提前留了一份。诸臣没有从后厨预留的祭品里验出毒物。”
“那骊姬姐妹不肯就此作罢，又找医官为君上诊断。这一诊断，就诊断出君上早已中了毒。”
“骊姬姐妹谎称太子从曲沃带来献给君上的年礼里有毒，再次派医官查验。这一次，医官从一块君上吃了半块的糕点里查出了君上所中之毒。”
“太子百口莫辩。被骊姬带领的朝臣压着问责。以谋害君王之罪将他下狱，择日处斩。”
“我们将太子救出，护着他一路回到曲沃。”只影沉着声：“除了王都卫军，那骊姬姐妹居然还派了刺客到曲沃进行暗杀。”
“我们拼尽全力，也没能护住太子。”
“太子临终前，交代让我尽快来找你。护你离开晋国。”
这一番讲述，让小院诸人都红了眼。狐毛一怒而起：“那骊姬姐妹简直卑鄙！居然如此迫害晋国储君！”
先轸却沉着声：“看来我们不能回蒲地了，如今骊姬姐妹得手，下一步就是公子重耳与夷吾。我们还需尽快传信给夷吾，让他早做准备。”
狐偃环视诸人：“我们带的人不多，最好就近先去狄国，探听探听消息，再做下一步打算。”
诸人七嘴八舌的商议应对之策，重耳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只影的那句：“太子临终前”。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一片酸涩钝痛，从今往后，他都没有兄长了。那个护着他长大的人，不在了。他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兀自站起身，挑开帘幕出去了。
小院诸人停顿片刻，全都暗暗叹气。在坐诸位，都深知申生于重耳的意义。任谁突然听闻此噩耗，都得缓个半天，遑论将太子始终放在心尖儿上的重耳呢？
只影面具后的眸子一沉，就要起身追出去。刚一动作，就被狐偃按住了肩膀。这位与重耳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缓着语气：“让他一个人静静。我们还有话问你。”
只影看着晃动的帘幕归于平稳，最终听从了狐偃的建议。有些情绪，只能自己慢慢消化。有些事实，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只影逃了这一路，都尚未完全接受，何况初闻噩耗的重耳呢？
狐偃见只影收敛了心思，便盯着人问：“追杀你们的有多少人？”
只影估算：“约摸有王都的半数王军。”
护卫王都绛城的王军共有三千余人，都是上过战场的铁血儿郎。出动了一半王军追捕太子一行，都能被太子逃脱，看来太子近卫确实武技高强。
贾佗问：“太子近卫还剩多少？如今都在何处？”
“没了。”只影苦笑一声：“逃回曲沃时就只剩了十余人，还都负了伤。紧接着又应付刺客。我能逃出来，纯属侥幸。对了，你们找到我时，附近可还有其他人？”
子余眼神一沉，问：“没了。怎么？”
只影松了口气：“那刺客里，有一位武技高绝，我们剩余的兄弟多半死在他手里。我逃出来之后，他一直紧追不舍，直到我逃进了山，才将其摆脱。”
子余接着问：“太子出事是在什么时候？你又进山多久？”
小院诸人轮番发问，审犯人也不过如此。只影却并不在意，都是重耳的人，他愿意无条件信任他们。
只影：“太子出事是十五那晚，我来蒲地用了十天。为防止把刺客引到公子府，我一到蒲地就进了山。在山里走了也有十余日，后来体力不支失去意识，就不知日月轮换了。”
几人迅速推算了一下时间，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他们进山没多久，太子就出了事。若他们晚走几日，兴许能早些知道太子遇害的消息。
这种场合，魏犨这种笨嘴蠢舌的武人一般不说话，所以一直坐在角落里当泥塑。今日，却破天荒的开了口：“追杀你的那个刺客，长什么样子？”
只影：“身高八尺，络腮胡子。右眼有一道疤，应该是毁了。穿一身黑甲，身后背着一把剑。”
魏犨自幼被送往齐国，跟随一位不出世的大能学习武艺。他的师父也收刺客，专教暗杀之术。如今天下有名的几大刺客均是魏犨的师兄弟。
听了只影的描述，魏犨几乎可以确认：“是朱集的黑伯。”他皱着眉倏然起身，声音前所未有的紧绷：“黑伯手下从无活口，他不可能放你逃脱。”
只影心底咯噔一声，再也坐不住：“你的意思是……”
魏犨寒着声：“他此刻就在我们附近。”
作者有话说第79章 寒食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