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否生

78、寒食 17

　　他们从来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性子，若能从源头上找出破解骊姬姐妹控制朝堂君臣的办法，那他们面临的危机可解。

　　贾佗传了书信回家族，打听秘药之事。

　　每个家族都像是一个运转严密的机器，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与使命。像小院里这群人，都是其身后家族与朝堂的纽带，关乎整个家族在晋国的立足发展，因此备受家族器重。

　　贾佗的书信送出去没几日，蒲地贾氏药铺的掌柜就传来消息：经骊戎族人打探，这种秘药为骊戎首领一脉特制，从不外传。他们若想进一步打探，还需时日谋划。

　　想要打入骊戎首领一脉内部，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按照贾家的实力，获取秘药配方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晋王本人与太子一条心，那他们就没有什么可忧心的。只要解决秘药，那不仅是太子，连带着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回归王都。

　　于小院诸人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过冬。

　　蒲地与狄国相邻，冬季漫长。刺骨的寒风昼夜不停，若是下了雪，山路被封，那蒲地几乎要与世隔绝。

　　几人从小在温暖的王都长大，光是这极寒的天气就够几人受的。秋收还没结束，子余已经把最厚的狐裘裹在了身上。

　　他和魏犨、狐家兄弟提前三年来蒲地筹备，对蒲地的冬季早有准备。尽管公子府各个宅子里都提前生了火，但重耳、先轸、贾佗、三人还是先后得了风寒。这次，居然连从不生病的魏犨也病倒了。

　　子余自请照顾病人。如此，公子府能外出办事的，又剩下了狐家兄弟。

　　先轸他们带来的家兵也病倒了大半，城防守卫都换成了狐家兄弟这三年在蒲地新招募的兵士。这些兵士都是土生土长的蒲地人，抗冻。

　　时隔几年，小院诸人终于又躺在了一张炕上，这样方便子余照顾。不然每天光是几个宅子来回跑，也够他折腾。

　　先轸嗓子都肿了，哑着声音连连叹气：“想当年年少轻狂，妄想着游历天下。谁知，连晋国都没出，就丢了半条命。”

　　贾佗的情况比他好一些，好歹能裹着被子临窗赏雪。他慢慢悠悠的说：“第一年没有经验，难免。看看子余兄，这不就好好的。”

　　子余正守着小火炉给几人煮药，闻言摇头失笑：“不瞒诸位，来到蒲地四年了，我这还是头一次出门踏雪。”

　　意思是前几年也一直病着。

　　重耳鼻子堵了半边，翻了个身换气：“子余兄受苦了。”

　　“公子别这么说。”子余感慨：“是我身子弱，大家好好喝药，再过两日便能好。”

　　魏犨烧得难受，将被子掀了个缝儿，逞能道：“我感觉已经要好了。”

　　事实证明，逞能的人最容易被打脸。除夕前，贾佗、先轸、重耳都下了地，只有武人魏犨，半点儿都没见好，仿佛要把他前半辈子没生的病一性都生完似的，折腾地人都瘦了。

　　这是远离家人的第一个除夕，几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加上魏犨还病着，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守岁之后就醉醺醺的散了。

　　重耳睡不着，把程念拽出来说话。

　　虽然程念已经许久没吭声，但重耳知道他体内的这位前辈一定还在。程念曾经似乎和他提过，要等一个什么人。

　　重耳抱着暖手炉坐在廊檐下看雪，试探：“前辈，你等的那个人，今年来了吗？”

　　这一年，他们从王都绛城来到了蒲地，后来又去过曲沃。这一路经过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城池、村庄，见过了很多面孔。单就加固城墙那段日子，公子府里的人声就没有停过。

　　程念打了个哈欠：“没有。”

　　后来重耳无论何时找程念，程念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没有精神。重耳大胆推测：“会不会那人来的时候，前辈你正好在睡觉。”

　　他甚至还建议：“不然你告诉我他是何般模样，万一我见到了，也好及时叫醒前辈。”

　　可能是这一世重明之息浓郁的缘故，程念几乎不怎么能睡着。他打哈欠，纯粹是无聊。其实不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只要阿衡来了，必定会让他知道，所以他完全不担心会与阿衡错过。不过重耳好心要帮忙，大过年的，他这个前辈没必要打击孩子积极性。

　　程念拖长语气“嗯”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如何描绘那人的模样。重耳听见前辈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只知道，他的眼睛像极了最静谧的夜空。”

　　重耳想象了一下静谧夜空的模样，发了愁。那样子的眼睛，岂不是比自己的重瞳还要引人注意，如果他见到了，定然不会错过。

　　重耳拍胸膛：“前辈放心，若是我看到了，一定叫醒你！”

　　程念失笑，这一世阿衡是何般模样，他都不敢说自己清楚，这才只描述了阿衡的眼睛。重耳却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这孩子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学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新技能吗？

　　重耳听到程念笑，自己也开心起来，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和程念说了一遍，兀自期待着：“等查出秘药，贾家一定能研制出解药。到时候，咱们就能回小院了。”

　　来到晋国这么久，那方种着一颗杏树的小院也是程念最怀念的地方。他把满腔的风雨欲来咽进肚子里，许下了新年愿望：“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到小院。”

　　重耳笑着把程念的愿望复述了一遍，扬着嘴角：“前辈放心，大家一定能平安回到小院！”

　　大年初一，魏犨还是没有好。狐毛把今年吃饺子得的贝币塞进魏犨被子里：“今年的好运给你了！要快点儿好，今年的春猎我们计划去宁山，你可不能错过！”

　　宁山是横亘在狄、晋、秦之间的一座高大山脉，山中古木林立，传闻还有神农一族在此隐居。他们选择去莽莽宁山，也是想去寻一寻神农一族。若是有幸能找到神农一族，那秘药的事儿就多了一重希望。

　　大雪尚未消融，传统的春猎时节已经到了。不知是好运贝币有用，还是魏犨心底滋生了不愿错失宁山的执念，他的病情居然一日千里好转起来，赶在进山之前，还很争气地恢复到了病前水平。

　　如是，小院诸人齐齐整整的进了山。山野苍莽无边，他们没有托大，各自带了十余位各有所长的家兵。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一般的野兽还真不敢轻易靠近。不过这种古林罕有人迹，林子里动物几乎没见过什么人，愣头愣脑的，迎面撞见也不知道要逃。故而这群人边行边打猎，口粮一直充足。

　　一行人越走越深，开始用刀剑在来路的树上做标记，不然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是行了十余日，古木遮日，林中的雪越来越厚，他们还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生活的痕迹。

　　几人虽然抱着万一的愿望进山，但心底都清楚，神农一族毕竟是传说，找不到的概率很大。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林子，由于雪太厚，猎物已经很少。他们人又多，实在是不适合久留。小院诸人聚在一起商议。

　　经验丰富的狐偃分析道：“如今只有两条路，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就地修整，补充粮草。待粮草充足，再往前走。”

　　贾佗作为医药世家公子，对神农一族神往已久，万不肯就此放弃。他赞成狐偃的第二条建议：“咱们原地修整吧，已经走了这么久，就这么下山太可惜了。”

　　先轸看着莽莽山林，叹气：“我们进山已二十余日，再过不久便是春祭。公子如今是蒲地城主，不能不在。依我看，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子余身体底子薄，这段路已经榨干了他的精气神儿。趁着这会儿休息，愣愣的蹲在火堆旁烤火。他快要被冻僵的脑子迟钝的转着：“无论下山，还是储备粮草，咱们都先原地修整几日吧。诸位，我快撑不住了。”

　　狐毛看着子余血色全无面颊，当即替他拍板儿：“先修整几日，之后咱们下山。这宁山太大，再往前的话，下山就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贾佗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深知春祭公子缺席的后果。他叹了口气：“就这么定了，咱们下山。”

　　如是，一行人原地搭棚架灶，修整起来。

　　毕竟都是土生土长的王都人，虽说他们每日行的路不多，但古林难行，山中又冷，最是耗人。子余就算不提，大多数人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如今乍一停下，反而病倒了好几个。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带了药材和医士，及时医治，问题倒也不大。

　　林中清寂，每日踏雪听风，十分惬意。反正决定下山，他们倒是不急了。将每日吃不完的猎物按照狄国的方法挂在树上进行风干，以备不时之需。

　　说是修整，他们也不是当真原地不动。狐偃把家兵分成几支小队，除了护卫营地的，其余小队轮流每日按照不同方向进行探索，顺带捕猎。这样不仅让大家都得到了修整，也尽可能将他们此行的遗憾降到最低。

　　此番安排果真有效，几日之后，其中一支小队居然带了个人回来。并不是常居深山的农人装扮，而是晋国王都的春季常服！

　　小院诸人匆忙上前，这位昏迷不醒，带着半片血污面具的，居然是他们熟悉的人。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