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宿因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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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城埋骨地，程念捂着胸口，挣扎着睁开眼。
战场上冲天的呐喊仿佛还在耳畔，他随着成汤一路夺城掠池，很顺利拿下了韦国和顾国。按照原定计划，简单休整之后，他们直接进攻昆吾，灭了夏桀最后一支助力。
双方交战于鸣条之野，昆吾本就强盛，又与夏桀指挥的王军汇合，荒野之上，密布的战车一眼望不到头。
那是一场苦战。
双方胶着数日，阿衡亲自训练的奇兵折损过半，王军伤亡惨重，兵阵几乎不能成型。双方在一个雨天迎来决战。
两位君王亲自坐阵，从白日打到黑夜。王军虽然数量多，但心不齐，能坚守这么久还未退，全因“王命不可违”。随着战局走向尾声，有点脑子的将士都能看出真正的“王命所属”。商军愈战愈勇，夏军节节败退。
朝阳刺破晨雾时，最后一支王军举了白旗。商军将士齐声高喊成汤之名，他们打赢了这场改天换日之战！从今往后，这个属于他们的时代，朝号将署名为“商”！毫都不再仅是商国国都，而是天下王都！他们都将是王都里最炽手可热的人物！
高立于战车中央的成汤也终于松了口气，他遥望朝阳，在心底对程念说：“终于可以回去见阿衡了。”
之所以有这一战，虽是成汤父君的期冀，更是他身为一国之君对夏桀统治的不满。他想给在这片土地里刨泥求生的人一个抬头看天的机会。所以他这么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始终悬着一颗心，走在这条与“天道”为敌的独木桥上。
后来，他的身后有了仲虺、有了阿衡、有了程念，有了许许多多想要搏一线生机的同袍。身后的人越多，他的压力就越大。
他执意把阿衡和仲虺留给新生的商朝，就是最后的保险。他可以身死，但他身后这些将前途性命交给他的人，得活。
当然，能活着回去见阿衡最好不过。成汤唇角含着笑，否则，还真担心他的右相大人一气之下回昆仑，再也不管这人间事了。
程念还沉浸在上古这堪称“有礼有节”的战事里，双方各自排兵布阵，你攻一局我攻一局，如同下棋一般。阵容敌不过，可举白旗认输，退出战局。
对局过程中，伤亡虽然可控，但不可完全避免。冷兵器时代的这种近身肉搏，虽然经历过吴兆骞和陈同甫时代的战场，程念依然无法适应。他已尽量闭目不看，还是留下了满眼血色。如今听成汤提起阿衡，才终于随着灵窍之地的主人一同转了念。
一念之间，他们的眼前就同时浮现出那个歪在茶案旁，翻着竹简的身影。真的是半点儿正经样子都没有，但耐不住成汤喜欢。
一个自小恪守礼节，行端坐正的人，会喜欢上另一个如同山间清风般不羁自由的人，这没什么稀奇的。
人嘛，要么喜欢与自己相似的，要么喜欢与自己相悖的。能在大业新成之时，放空心思想念自己喜欢之人，真是种让人着迷的体验。
程念也被带着笑了，后知后觉的欢呼雀跃了一声：“恭喜啊！”
来自后世的他早就知晓这一战成汤能活，不过听成汤念叨“天道不可窥探”、“命数有常”、“顺其自然”之类的话多了，这种关乎当事人生死成败的事儿，他能闭嘴就闭嘴。他是不怕天道责罚，但怕当事人压根儿不想听啊，招人烦什么的最讨厌了，何况还能围观生离死别的戏码呢。
阿衡那小子惯来惹人烦，能让他平白无故多揪心一段时间，多好。程念幸灾乐祸着想：如今大事已成，待一切迈上正轨，就让阿衡带自己回昆仑！但愿那天人有办法送他回去！
程念思绪还飘在九天之外，灵窍之地的主人却突然闷哼一声，灵窍之地骤然陷入黑暗。失去视觉之前，胸口剧痛的程念通过成汤的眼睛，看到了战场之上晨雾消散的天空。
不好！成汤出事了！
程念胸口的疼痛随着意识清醒，逐渐消退。他喘着粗气，看到了阿衡关切的眼睛。阿衡皱着眉，双指并拢点在他的额间，问：“你感觉如何？”
程念捂着胸口，话都说不稳：“成汤，成汤怎么样？”
阿衡眼神一沉，问：“你说谁？”
“成汤啊。子履。”程念纳闷的环顾四周，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古林，枝叶繁茂，一眼看不到天。他心底咯噔一声，这里不是成汤的灵窍之地。子履不在，而他，正踏踏实实的靠在阿衡怀里！他挣扎着起身，问：“不对。这，这是哪儿……”
阿衡眉头皱的更深了，再次并指探向他的额间。直到程念喘匀了气儿，才一字一句的回道：“2022年，虞城。”
程念愣在原地。
他回来了？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成汤呢？他迟疑的把视线转向阿衡，一身简洁的白T牛仔裤，堪堪遮住眉眼的刘海，黑沉如同古井一般的眼睛。是商衡。
他一把握住商衡探在自己眉间的手指，语气急切：“阿衡，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回去？”商衡拧着眉：“回哪儿。”
“商朝！”失去意识之前的场景，让程念实在无法放心，他握紧了商衡的手指：“成汤可能出事了！”
“谁出事了？”午睡初醒的仲虺揉着眼睛，从树枝上翻下来。看到坐得板正的程念，忙抬手打招呼：“嗨，你醒啦。”
程念闻声回头，看到了一身黑色登山装，满头银发的小哥仲虺。
他看看仲虺，又看看商衡。越看，就越觉得头疼。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到底是什么情况？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仲虺一头雾水，给商衡使眼色，无声的问：他怎么了？
商衡拧着的眉头仿佛冻在了眉间，半天都没有消解。他冲仲虺摇了摇头，关切的看着程念。
程念放开商衡，抱住快要炸裂的脑袋。足足半晌，才将乱成一团的思绪强行打包塞进大脑某个角落里。
他深呼吸着给自己催眠，你是程念，考古系大二学生。你父母尚在，师友健全。这段时间的经历只是做梦，只是做梦。
就他所知的历史明确记载，鸣条之战成汤获胜。他建立了绵延500余年的商朝！成汤作为商朝的开国君主，以礼治下，足足百岁才崩。
至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成汤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与他无关。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就好。
商衡咬破指尖，蕴含纯正重明之息的血珠点在程念额间，将后者动荡的心神牢牢锁固在躯体里。
程念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自眉心涌入，轻柔的抚过他的四肢百骸，接连两世动荡、艰涩的记忆都被这股暖流一一抚平。
他不是陈同甫的“马儿”同伴，也不是寄居在成汤灵窍之地的“有缘人”，他是程念。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好青年！
商衡低沉的声音轻缓而笃定：“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程念不是执着于虚妄之人，只是过去的经历过于真实深刻，一时之间缓不过来。他握住商衡抵在自己眉间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了。
商衡和仲虺十分有耐心，俩人安静的一坐一站，给足了程念自我修复的时间。
一时之间，林间只能听到风卷过古木的萧隆和不知名的悦耳鸟鸣。程念意识到，他每次陷入昏迷，总是在这样一眼望不到头、古意森森的林子里。身为考古系的学生，他自然知晓，到了今日还未被当地开发成景点收门票的林子里都有些什么。
所以，自北白山开始，他所经历的事情就不简单。他为何会魂穿，又为何会穿到那几位身上，是有什么历史使命还是单纯bug？他所认识的那些与商衡长相相似的人，到底与之有什么关系？
眼前这两位，很明显是知道点儿什么。程念久未进食的肚子里只有一根直肠子，他想凭一己之力，从眼前这俩人口中知道点儿什么真东西，绝对比登天还难。
程念眼珠转了十余圈，决定从段位相对低一些的仲虺入手。他强装淡定，按着狂跳的心脏开了口：“薛君，我们怎么会来虞城？”
果然，午睡初醒，还来不及与商衡交换情报的仲虺面色一变，差点儿站不住。不过好在活了这么久，当年心眼子粗到能拴马的左相，也学会了那套七扭八拐的麻花心思。他没有贸然开口回话，而是眼不错睫的看向商衡。
程念原本就没想要仲虺回答，这个反应于他而言就足够了。眼前的仲虺，就是三千年前的商朝左相！那么阿衡……
程念转眼细细打量身前的人，心如鼓擂。商衡，也是商朝的阿衡吗。那么顾贞观、辛幼安呢？他们与阿衡是什么关系？如果阿衡和仲虺都平安活着，成汤呢？
猪队友纵然修炼千年，也依然是猪脑子。商衡无奈的揉了揉额头，起了身。
“先从这儿出去吧，胖子和张渐还在等你。”商衡惯会戳人心尖儿：“时隔三个月，该给你父母打个电话了。”
程念忙起身，抓着商朝的余温不依不饶：“阿衡！”
考古系高挺的文学顾问身形一顿，声音低沉：“先出去。想知道什么，问仲虺。”
心绪不宁的仲虺：“……”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宿因 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