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宿因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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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将是万军之首，直接关乎战局的成败。提前拟定好进军战略是一方面，临阵布局是另一方面。这个人不仅要无畏骁勇，更要善战知变。
进军战略是商国君臣早就拟定好的，这主将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仲虺骁勇，阿衡知变，两人各有所长，谁都不肯退后一步。成汤提议由他亲自领兵，虽然他骁勇不及仲虺，知变不及阿衡，但胜在二者兼备，从能力来分析，是作为主将的不二人选。可惜，这两人都不同意。
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万没有拿国君冒险的道理。
这段时间，成汤想尽办法说服阿衡，还未取得胜利，这头儿又杀出个仲虺。成汤只觉得头疼，面上却是一派胸有成竹的笃定：“这次，我亲自领兵。”
仲虺挑眉：“阿衡松口了？”
成汤面不改色心不跳：“不重要。你听商君的还是右相的？”
“这不是怕那小子闹吗。”仲虺干笑两声：“既如此，那封我个左将军吧！咱俩一起去，我定能护你周全！”
“你留下。”成汤定了主意：“我和终古一起去。韦、顾两国从来与夏交好，他熟知他们的用兵布局。”
“不成！终古不可信！你与他一道，太危险了！”仲虺妥协：“随便是我或者是阿衡，你选一个。”
不论怎么闹，阿衡和仲虺都是“自己人”。生死之局，带一个摸不透的外人，实在不明智。
“可信与否，借此战一试便知。”成汤沉着声：“此战凶险，商国留你和阿衡坐阵，我才能放心。”
成汤既然拿了主意，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仲虺毕竟不是阿衡，作为臣子，再不放心也只能从命。他垂首恭送成汤：“知道了。放心，我会配合阿衡，守好商国。”
成汤命人给仲虺添了火盆，这才放轻脚步回到偏殿。
虽然没有点灯，但好在有风的夜晚月色清亮，银白的月辉清晰勾勒出室内的人和物。阿衡没有睡，正靠着桌案打盹儿，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深深的皱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成汤轻声靠近，俯身在阿衡眉间吻了一下。正打算把人抱到榻上，阿衡睫毛颤了两下，醒了。借着月色，成汤看到阿衡眼里仓惶的惊惧与尖锐的痛楚。这粘稠的情绪随着阿衡的清醒，潮水般层层褪去，被失而复得的惊喜与重峦般的依恋所取代。
成汤正要问一问刚才的梦境，就被阿衡一把搂住了。后者仰着头，重新闭上了眼睛。这无声的邀请，与喧嚣的风声一道，撕裂了年轻君王最后的克制。
他的右相，被他压在桌案上，从内到外塞满了月光。
阿衡在满地破碎的月色里以身体做媒，体验到了什么是兄长口中的“彻底拥有”。
这竟与他们之前做的那些完全不一样，疼得人绝望，又烫得人疯狂。不再是浅尝辄止的彼此慰藉，而是以血为盟的深沉羁绊。
这才是被天人弃如敝履的真正人欲。
阿衡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成汤沉沉的叹息：“别怪兄长。”
阿衡这一觉，睡了足足一日一夜。他做了个梦，梦里是成片烈火一般的朱颜花。他与兄长漫步其间，在花海深处，见到了一只雪白的灵兽。
似鹿又似羊，浑身散发着圣洁的柔光。
上古神兽白泽，通过去、晓未来，熟知天下之事。
阿衡之前听元一讲过，这还是第一次见。虽是初见，但阿衡却觉得十分熟悉，本能想要与之亲近。
那白泽见人靠近，也没有要跑的意思，反而垂首开了口：“好久不见。”
阿衡：“？”
还是他身侧成汤回了声：“好久不见。”
兄长居然见过这只灵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阿衡没有过分好奇。上古神兽何时现身，所谓何事，从来遵循天道安排。天人之徒乖乖闭上嘴，趴在神兽身上薅着会发光的软毛玩儿。
白泽驮着阿衡，引两人往花海更深处走。感觉没有走多久，眨眼间居然到了昆仑。阿衡一眼就看到了郁郁参天的昆仑神木。
昆仑神木与天地同寿，枝叶四季常绿，昆仑山上的鸟兽都喜欢往树下跑。他幼时最喜欢躺在树下数星星，看树枝把星空分割成不同的区域图案，还慢慢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星宿张列运行规律。
元一也不管这套规律准不准，反而夸阿衡有本事。天人总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能自融自洽，说得通、行得顺便成。从不苛责他要守什么规矩。
行至树下，白泽就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告知二人，若有一日行至末路，或可来此处一试。
神兽辞别，阿衡梦醒。
正雀跃着要去找师父的阿衡一头雾水，一时之间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黑泽端上一碗水，他才在身体异样的痛楚中，面红耳赤的忆起了昨晚满地破碎的月光。
寡言的暗卫板正的端着水，声音低哑：“君上交代，你今日不必上朝。好好休息，等他回来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那真是一刻都不愿意等。阿衡打发了黑泽，自己折腾着起身，一步一停的往正殿挪。
好不容易抵达正殿门口，就听到仲虺扯着大嗓门宣布：“西进用兵，由君上主将，太史令终古辅助。”
阿衡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兄长居然完全不顾他的意愿，最终没有与他商议就下了令。君令既下，他纵然有再多理由，也不可能再去驳了兄长威严。
这一刻，站在正殿屋檐下的阿衡被恐惧席卷，全身发抖，他想到了那声模糊的“别怪兄长”。原来那个时候，成汤就已经做了决定。
这个决定简直糊涂，先不说能不能成，万一事败，夏王追究下来，他们很难辩驳。阿衡站不住了，他靠在廊柱上，皱眉思索应对之法。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打横抱了起来。骤然失重，阿衡低呼一声，本能的抬手，揽住了罪魁祸首的脖子。成汤垂眸，无奈的看着他：“怎么在这儿站着？不难受了？”
“你。”阿衡看着这副熟悉的眉眼，盘桓了一整日的纷乱思绪终于安分下来，有太多话想说，拥挤着堵在他的嗓子眼，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被成汤抱回偏殿，安置在软塌上。听到兄长又一声道歉：“昨夜情动难耐，做的过了些。让你受苦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阿衡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他手忙脚乱地从拥挤的嗓子眼里抽出一句话：“能带上我吗？”
这次西进，能带上我吗？不要任何名号，做个最普通的兵士就行。
“你都知道了啊。”成汤将阿衡的手放在掌心，安抚似的慢慢摩挲着：“阿衡，我需要你留在商国。”
阿衡绷着情绪：“可是我想随你一起。”
“这次不能依你。”成汤铁了心：“阿衡，留在商国不比上战场轻松。兄长相信你，你也得信兄长。”
阿衡低笑一声，字字泣血：“反正你记着，若有万一，我绝不独活。”
“你要的商朝，你自己坐阵。没有人会替你。”
成汤握紧了阿衡的手：“你舍得浪费兄长的心血吗？”
“自然。”阿衡没有半分犹豫。
你都舍得留我独自一人，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成汤无奈，俯身抱住阿衡：“你呀，都这么大了。就帮兄长这一次，别让兄长求你。”
阿衡喉头泛酸：“那我求你。兄长，我求你。”
带上我，别留我在商国。
阿衡的这一声，让成汤心都碎了。但他没有办法，半生筹谋，他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断了商国最后的退路。
阿衡是他的后盾，也是他的退路。他知道，有阿衡在，商朝定能国祚绵长，给世人一片平和乐土。
成汤垂首吻住阿衡：“阿衡，兄长信你。”
世间有情人就是这样，彼此握着对方的软肋。每到危急时刻，比的往往是谁能更心狠。谁能更快地稳准狠地捏住这根软肋，谁就能决定谁生、谁死。
阿衡被骄纵着长大，吃喝玩乐学了一大堆，从来也不知道人心究竟能狠到什么地步。兄长怎么就不能为他妥协哪怕半步。
成汤亲自从白泽手里接过阿衡，亲自把学成下山的阿衡接回商国，亲自护着阿衡长大成人，亲自教会阿衡什么是人欲。他放纵阿衡对自己的依恋越来越深，却又亲自将阿衡推开，把他独自留下。
成汤吻去阿衡眼角的咸腥，他竟然也不知晓，自己的心，居然可以这么硬。
阿衡用尽浑身解数，也挽留不了兄长哪怕再多一时半刻。树木生出第一缕新绿的那一日，成汤带着终古以及阿衡练出的奇兵，出发了。
阿衡和仲虺站在毫都的城墙上，目送最后一支旗帜隐入地平线。
这是他们蓄谋已久的一战，也是改天换日的一战。
对抗王军、违逆天道、孤注一掷。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因为他们身后站着这片大地上挣扎已久的上千诸侯国，以及浩浩汤汤的百姓。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宿因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