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宿因 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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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离商是在春季，王都春祭，各诸侯国都要派使臣入夏都朝贡。
迁都这两年，阿衡长高了一些，穿着隆重的官服，有了几分青年才俊的意思。
也更像程念认识的那个商衡了。
仅仅是像，论起稳重，却不及商衡的万分之一。
被官服束缚的阿衡很不自在，整张脸皱成一团，无声控诉：“谁发明的这种没人性的礼节！拖出来让他亲自尝尝定身咒！”
成汤知他不自在，遥祝之词极为简短。若让王臣知晓，必要告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好在没有王臣，只有一个不自在极了的使臣阿衡。
官面上的流程走完，成汤亲自送阿衡出城。
阿衡已经换回了他的白袍，和成汤并肩走在仪仗队伍最后。
除了给夏王的朝贡，成汤还给他准备了一车吃食，就仿若那夏都并非什么烟火鼎盛的王都，而是个鸟不拉屎的贫瘠荒芜之地，他家阿衡去了就要忍饥挨饿似的。
阿衡也不嫌路遥马累，成汤给多少，他就要多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程念翻着白眼，听见阿衡那小子欠儿欠儿的说：“兄长留步，吃完车里的东西我就回来。”
成汤言简意赅的嘱咐：“那吃快些。”
程念：“……”
两位醒醒，咱这一趟是为了吃吗？不住个一年半载的，好意思回来？
阿衡仿佛开了天眼，直勾勾看着程念：“劳烦程兄帮衡照顾好兄长。”
程念：“我倒是想！你先想办法把我放出来再说！”
成汤早已习惯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屏蔽程念，他带着满腔满腹的不舍与担忧，一直把人送至边境，才万分不情愿的返回。
程念怀疑，若非他是商王，有太多的事儿压着，他此番必定是要跟着阿衡一同去了。
遥遥回程，让初与阿衡分离的成汤每行一步都十分艰难，年轻的君王干脆分了一半心神去灵窍内找程念。
在他眼里，这位远道而来的有缘人，勉强称得上是朋友。
而在程念眼里，成汤这人说的好听一点儿是正派君子，有礼有节，说的难听一点儿，那就是老端着，有距离。
分明他才是“寄人篱下”的那一个，但成汤非但不轻易上门，反而好似不经允许，进入自己的灵窍就失了礼似的。
人家既然大度的把地儿留给了他，程念当然得给面子。
他把成汤的灵窍之地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缺什么就叫成汤准备。几年倒腾下来，倒是比成汤居住的宫殿还要宽敞气派。
因阿衡离商之事，成汤已许久未曾到访。如今乍一进入灵窍，连程念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他看着眼前十丈高的青铜门，犹豫着叩了一下。
灵窍之地的东西皆为虚妄，不过是成汤的一念。他要是想见程念，不需这么复杂，动念即可。
但他恪守君子之礼，静静立着，等主人开门。
就是不知这叩门声，主人能否听得到。
程念还真听得到，他天天就盼着有人来呢。
程念笑呵呵的引路，把成汤引至后湖。
竹筏、茅屋、茶台。
这一方湖完全复刻了阿衡在东山的居所。
这是某一次三人相会时，阿衡顺手搬的。那时候刚搬到东山，阿衡爱这座湖上小屋爱的不行，就连来见程念，也舍不得离开那竹筏半步。
平日里阿衡和程念想怎么折腾，成汤都默许，所以阿衡就干脆搬了整片湖。
如今，这块儿地方倒成了缓解相思的良地。
两人一同上了竹筏，泡了一壶阿衡喜欢的茶。
程念想问问接下来攻葛的安排，他去不成夏，退而求其次的想亲身体会一把古战场。
成汤却没心思说，他的思绪尚挂在远行的阿衡身上，暂时不想挪地方。
程念问了几次，成汤都罕见的闭口不言。
这就有些失礼了。
不过程念这人，心眼大的能跑马，根本不会把这点儿“失礼”看在眼里。他伸出手在明显走神的成汤眼前晃荡。
这招儿自古有用，商王也不例外。成汤不得不把心思往回挪了半步。慢悠悠的开了口。
“第一次随父君上昆仑，我刚满十岁。”
“父君说，若能得天人相助，那我商便可成天下之主。”
“那时我还不懂天下之主到底是何意，只知道若能哄得天人高兴，那父君便也高兴。”
“昆仑之墟很大，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奇珍异草，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灵兽。父君去陪天人下棋，我就在山中闲逛。”
“那天傍晚，我在溪边见到了一只三条尾巴的小猫，那小猫只有一只眼睛，又大又圆，让人见之心喜。”
“我就想着去把小猫捉来，送去给天人解闷。”
“那小猫灵慧好动，我几次屏息靠近都被它跑了。我不死心，一直追着它，直到太阳落山，才发觉自己迷了路。”
“我不敢再追，摸索着往回走。走了好久，终于找到了那条小溪。”
“月光之下，溪边有一只雪白的灵兽，像鹿，又像羊。它站在溪水里，朝我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人觉得神圣，心动。”
“我想靠近，又不敢。”
“正犹豫时，那灵兽居然说话了。”
“声音很好听，比父君还要温柔。”
“灵兽说，他叫白泽，有一事，需要我帮忙。作为回馈，他会满足我一个心愿。”
“纵然没有回馈，被那样圣洁的灵兽所请，我原本也不会拒绝。”
“他带我沿着小溪下山，行至一处寒潭。那寒潭里飘着一方竹筏，竹筏上有个睡得香甜的婴儿。”
“他请我照顾好这个孩子，千万要护他平安过完这一生。”
“我和那孩子也是有缘，刚把他抱在怀里，他就醒了。看着我乐呵呵的笑，还亲了我一脸口水。”
“我抱着那个孩子回去找父君，说了当天的所见所闻，求父君让我带着那个孩子回家。”
“谁知，那位鹤发童颜的天人叹了口气。”
“他说，下山和平安，只能成其一。”
“最终，在父亲的劝说下，我把那孩子留在了昆仑。”
“虽然不是由我亲身照顾，但只要他能平安，也不算违背对白泽的誓言。”
“后来，那孩子长大了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求得天人放他下山。”
“我终于能亲自照顾他了。”
成汤苦笑：“可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往那危险之地，连相伴随行都做不到。”
程念听的入神，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孩子，是阿衡？”
成汤：“是。”
“我当初只是完成白泽所请，抱了他一程。”
“他却口口声声说是要报达我的恩情。”
成汤自问：“什么样的恩情，值得他这样？”
程念的注意力早就跑偏了：“你见到过神兽白泽？现在昆仑之墟还能见到吗？！”
白泽，上古瑞兽！若是能看上一眼，那他下半辈子不说大富大贵把，必定得顺风顺水！
成汤：“……我只见过那一次。”
程念摩拳擦掌：“没记错的话，你总共也才去过三次昆仑。见不到才正常！等阿衡回来，咱们去一趟昆仑怎么样！”
成汤：“昆仑圣境，没那么容易进去。得等天时。”
“阿衡肯定有办法！”程念心思转了九十八道弯儿：“对了！白泽不是要满足你一个心愿吗？是什么？实现了吗？”
成汤：“那时我还年幼，没有什么心愿值得在灵兽面前说。就说了父君的心愿。”
“愿商成为天下之主。”
少年人不懂得偿所愿的艰辛与喜悦，轻易便将机会拱手让人。
成汤轻笑：“早知有今日，便许愿阿衡此生平安喜乐了。”
程念托着下巴：“你成了天下之主，不就能护阿衡平安喜乐了吗？一样的。”
成汤：“不一样。”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每一日都是险境。”成汤握紧了拳头：“他偏不听话，非要往那险地跑！”
程念给老友倒茶：“放轻松放轻松！阿衡本事大着呢！不然天人也不能轻易放他下山不是。”
昆仑之墟，被阿衡下了千日醉，好梦正酣的元一，打了个大喷嚏。
天人喃喃呓语：“逆徒，又哄骗为师！”
阿衡到底有没有本事，此时的成汤与程念并不知晓。
他们一个认为，阿衡还是个孩子，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一个认为大佬自带光环，完全没必要为其担心。
两人话不投机，却每天都见面。
再话不投机，总也能在同一片湖里，说一说那个远行的人。
后来，这样的茶局加入了第三个人，仲虺。
迁都、攻葛，每一件都是大事。
仲虺不得不整日围着成汤转。
可惜仲虺不会法术，无法进入成汤的灵窍之地，只能通过成汤与程念交流。
仲虺始终对这些玄幻道术敬而远之，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认为程念是成汤过于思念阿衡，编造出来骗自己的。
直到程念说起后世之事。
仲虺吹着胡子：“你们考古是干嘛来着，掘祖宗的坟做研究？不嫌缺德吗？”
程念：“不研究怎么知道过去发生了啥，考古可是一门超级精细的学科，一般人还考不上呢！”
成汤：“你说的这个考试挺有意思。你们那个时候，是所有氏族和奴隶都可以报考吗？”
仲虺：“奴隶不能吧，平日接触不到书简，报了也考不上。”
程念：“说了多少次了，我们那时候没有奴隶！大家都是平等的，平等懂吗？”
仲虺：“没有奴隶，那王朝如何运转？”
程念：“……”
他就不该提后世！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宿因 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