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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年 03 ...

  •   要说手串没用,也不是当真没用。

      程念此刻就不用再被迫扮演吴兆骞,成功避免了穿帮的命运。但尴尬的是,他被困在了吴兆骞的身体里,虽然有自己的意识,但却无法出声,也无法动作,只能被迫当一位观众。

      说来奇怪,他的意识竟也不是时时清醒。常常一睁眼,好几年就过去了。

      比如昨晚还在谢府喝酒,今天一睁眼,小包子顾贞观已经长大了,修竹一般,清隽儒雅,比小时候好看多了。一眼看过去居然还有点眼熟,像现世的一个什么明星。待要细想,脑子却又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程念听吴兆骞宠溺的叫:“远平。”

      顾贞观有了自己的字,很好听的两个字:远平。程念笑着想,可真配他。

      顾贞观红着脸,从背后拿出新作的诗,说:“汉槎!要不要看我作的词……”

      程念想:汉槎?哪个cha?什么奇奇怪怪的字……

      还没想明白,就看到吴兆骞直接把人拉进怀里亲了一口,低笑着道:“远平自己读。”

      “我艹!什么情况!”程念被这操作惊住了:“这俩啥情况啊到底!!!”

      顾贞观唔了一声,耳朵也红了。

      吴兆骞还要逗人,又在人脸蛋上亲了一口,低声说:“读啊。我等着呢。”

      顾贞观轻轻推了吴兆骞一把,这一把却像直接推到程念胸口似的,他感觉头发都炸起来了,白着脸说:“我不想看这种剧情啊啊啊啊啊……”

      顾贞观轻轻挣扎:“那,你先放开,放开我……”

      吴兆骞低笑了一声,松开了顾贞观:“行,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程念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看到顾贞观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喘息后慢慢念到:“脉望不成圆,误食相思字。媚草红心摘更生,几度仙人死。毕竟向优昙,证取无生是。拈着桐花认合欢,一笑逢梧子……”

      “拈着桐花认合欢……远平,我等不到晚上了……”吴兆骞成功被取悦,直接把人压在竹案上亲了上去。

      程念闭眼默念:“大白天的你们二位能不能要点脸?!现在装死来得及吗喂!”

      不知过了多久,程念听到顾贞观说:“汉槎呀,今上命人修订《孝经衍义》,大力提倡孝道,看来是位仁孝的明君~”

      程念偷偷睁眼,看到吴兆骞在顾贞观脸上捏了一下,把人净白的面皮捏出了一抹绯色。

      吴兆骞声音含着宠溺:“所以啊,赶紧好好读书,再过两年随我一同辅佐明君!”

      “嗯嗯。汉槎将来想做什么官呀?”顾贞观揉揉脸,试探着问。

      吴兆骞思索片刻说:“京官吧,能近距离瞻仰天子。”

      “嗯……那我也要做京官!”顾贞观点点头,跑去拿桌案上的书册:“汉槎,你帮我看看这篇文章怎么解。”

      “来。”吴兆骞低笑。

      程念万分期待,暗自想着,京官好啊,莫不是还能有幸到清朝时期的京城体验一番?说不定还能面见皇帝?这趟可太值了!回去可得让渐渐和胖子眼红一番!想着,便为吴兆骞和顾贞观加油。吴兄加油!远平加油!

      眨眼间,时光飞逝。

      看过几轮江南夏荷冬雪,程念见证了两位少年抽节般地长成青年才俊的模样,也习惯了俩人之间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

      顾贞观虽然长成了俊秀公子,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要来找吴兆骞,总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听闻今上命名宫禁为紫禁城啦!听着就气派!汉槎,明年春闱我们一同去吧!”

      吴兆骞捧着书册问:“怎么?准备好了?”

      “当然!不然你考考我?”顾贞观仰着脸,两个酒窝里盛满自信。

      程念默默地想,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偏就喜欢吴兆骞这个木头脸呢。

      看着这么清秀的脸,吴兆骞却半点儿不含糊,扣了书册说:“好啊。来,说说‘北宋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蔡论’。”

      程念瞬间满头黑线,吐槽道,哥,你能再铁石心肠一些吗?!

      “这个……让我想想哈。”顾贞观果然被问住了,嘴角不自觉往下撇了撇,皱眉思考起来。

      吴兆骞径自拿起书册,轻笑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答不出来有惩罚哦。”

      程念看着顾贞观红透的脸,心中怒骂,吴兆骞!你敢不敢单纯点!!!

      虽然你俩的关系我批准了,但别动不动就真枪实战啊。科学证明,“运动”太频繁对远平的身体可不好啊!!!

      ……

      太过义愤填膺的后果,就是再睁眼的时候,程念居然再次拥有了吴兆骞身体的控制权!

      只是这个环境吧……程念环顾四周,没什么好环顾的。

      他此刻正坐在一方只容转身的小砖房里,面前简单横着一道木板,是桌案也是门。木板上放着张空白的纸和一方笔墨。

      程念顿觉五雷轰顶。这配置……不会正TM科考吧!!!

      “老天爷,别开玩笑。”程念嘴角抽搐:“快让吴兆骞本尊回来吧,我可不想毁了他啊……”

      祈祷、祈祷、祈祷。

      没用、没用、没用。

      程念第无数次呼唤:“喂,吴兄,你快醒醒。我把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你!这考题……我是真的看不懂啊!”

      清朝这该死的八股……绝对一提笔就露馅儿,真正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自小到大从未交过白卷的程念,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提笔战战兢兢地写下了第一个字。

      嗯。老师说过,不能交白卷。只要写了,友情分总是会给的。写一些于当朝有益之事,应该……问题不大?总之,能多得一分是一分吧……

      交卷的那一刻,程念万念俱灰,快被自责压死了。

      没有谁比他更太清楚这次科考对于吴、顾两人的意义了。人生的好时光就这么几年,他虽然已经尽力,但落榜的结局还是可预料的。都怪他不学无术,毁了吴兆骞与顾贞观执手相伴,共佐君王的心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程念默念着走出考场。

      这一刻,他妄自心存侥幸。以为吴兆骞三年后还能再考一次,毕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纵然此次因他之故落榜,三年后再来必定高中。

      直到,被板子打醒。

      程念趴在两掌宽的条凳上,被穿着蓝色马褂的衙役死死按着肩膀。正想挣扎,就感觉到实木板子密集地落在背部、臀部、大腿上,力道之大,让人连喘气儿都难。

      从尖锐的疼、到麻木的烫。程念感觉腔子里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他想喊,但吴兆骞的嗓子已经哑到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晕过去之前,程念想,吴兆骞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竟然要受这种罪……T娘的,疼死了……

      ……

      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程念皱着眉,模糊喊了声:“疼……”

      守在床边的商衡心揪了一下。

      他摩挲着程念腕间的朱砂手串,一共十颗。每一颗都是商衡凝心头血所成,蕴含着最纯正的重明之息,可镇魂固魄。

      如今这串珠子分明好好的戴在程念腕间,却半点效力都不见。

      商衡伸手抚平了程念紧皱的眉。眸色极深,仿若透过程念在看什么其他人。

      不知过了多久,商衡极轻地苦笑了一下,问:“你,想就这么结束吗?”

      没有人回答。

      也不会有人回答。

      能做选择的人早在千年前就做出了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因他的一腔不甘执念。

      已经自私了这么久,不若顺其自然一次。

      就这样,终结吧……

      商衡取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刀,狠狠划过自己的左手手腕。皮肤割裂,温热的血液却迟迟流不出来。商衡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面无表情的在原有伤口上又划了一刀。

      这一次,终于有丝丝血液渗了出来。

      商衡在伤口上方用力挤压了几下,看到鲜红的颜色,才把手腕送到程念唇间。

      这一世,商衡体内的重明之息已无法支撑再凝一颗朱砂。好在,他的血液里仍有些许残留,唤醒程念兴许不够,但聊胜于无。

      这几日,他先是助力仲虺,后又多次尝试唤起程念,身体早已支撑不住。

      不过几滴血,却似耗尽了他全部心力。商衡苍白的皮肤上,红色血痣依次浮现,自左手指端,漫延至商衡心口。

      这一刻,商衡耳畔响起古朴悠远的钟声。

      铛……铛……铛……

      一声强过一声。

      商衡承受不住似的,捂着胸口倒在程念身上。

      小小的病房里,瞬间温度骤降,玻璃上爬满了冰霜。

      正在岛国参加动漫展的仲虺突然如坠冰窟,他抢过一位cos火影晓的coser黑袍,将自己紧紧裹住,踉跄着冲出拥挤的人群,慌乱地朝机场跑。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阿衡……你TM的……”

      ……

      程念这次昏睡的时间格外久,仿若过完了一生似的。但再次睁开眼时,吴兆骞身上的伤才刚刚好。

      顾贞观正守在床前,一改往日的笑颜。皱着眉头质问着:“这科考场的乌烟瘴气不是一日两日,能得重考机会已是皇恩浩荡。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程念心中一喜:重考?吴兆骞居然重考啦?

      “呵,只是觉得不值。”吴兆骞开口说话了,语气略带无奈。

      顾贞观眉头紧锁:“不值?暂且忍下脾气认真科考不值,被贬放宁古塔那寒苦之地蹉跎岁月就值?”

      程念心头一紧:啥意思?吴兆骞不认真科考?不应该吧……。吴兆骞自幼的心愿便辅佐君王,更何况,后来他还有了志同道合的顾贞观。究竟是怎么回事?

      “远平,可记得你我结拜时的约定?”吴兆骞强笑了一下,开始转移话题。

      程念扶额:吴兄,你是不是被打傻了。这个时候提约定,不是火上浇油么?……

      果然,顾贞观看着更生气了。秀气的眉拧成一团:“你还好意思跟我提约定?你应该知道,这白卷意味着什么?这番你能活下来已是命大!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谈什么报国?你当那宁古塔是什么好地方!”这番话语气急切,细听的话,能听到几分伤心。

      程念彻底蒙了:啥?白卷?吴兆骞补考居然交了白卷?试卷太难?不可能啊。连他这个后世之人都能勉强写上几句,遑论吴兆骞这个赫赫有名的才子呢。

      吴兆骞与顾贞观的对话还在继续。

      “宁古虽远,却也能远离这污糟之地。”吴兆骞长叹了口气,试图哄人:“此去虽难免寒苦,但也乐得逍遥。诗词哪里都做得,报国之志也非身在京城才能实现。远平莫替我忧心,等着我的书信便是!”

      “要论心狠,还得是汉槎。我要的余生相守,可不是什么书信。”顾贞观咬着牙,声音颤抖得厉害:“吴兆骞,你提交白卷的那一刻,可有想到我?”

      程念第一次看顾贞观这么难过,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呢喃着说:“对不起。我交卷的时候有想过你的……远平,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让吴兄补考的……吴兄他,他交白卷定然是有什么苦衷的……”

      吴兆骞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远平,此生,是我负你。我走之后,你……”

      吴兆骞握紧双拳,这事儿非是他有意欺瞒远平,而是他解释不清。上次科考无故被卷入舞弊案,差点儿丧命。因而他很珍惜这次补考机会,打算认真答题,用实力证明自己不可能作弊!哪知,考场之上却突然失去意识,他根本不知自己为何会交“白卷”。

      程念倒是想解释几句,可惜此刻他被牢牢锁在吴兆骞身体某个角落里,没人能听到他说话。

      顾贞观当然不忍心真正和吴兆骞生气,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早知今日,他就该劝吴兆骞放弃科考,在江南悠闲度日。他与自己置气似的沉着声说:“你走你的,我不用你管。”

      “远平。”吴兆骞拉了拉顾贞观的手,哄人。

      这一招向来管用。吴兆骞性子傲,被卷入科考舞弊案酷刑加身也未曾低头。这辈子也就在顾贞观面前放下过身段,顾贞观很受用。他所有的不甘、气愤、痛心在这一刻都发作不出来了。

      “宁古塔风雪大,这口箱子里是找人连夜缝制的厚棉被和棉衣,大额的银票,你爱读的书。”顾贞观心绪繁杂,语气淡淡的:“这个包袱里是一些治疗风寒和外伤的药,还备了你爱吃的粽子糖。你性子直,这些碎银揣在身上,路上记得打点,千万别因为这些受无妄之苦。”

      吴兆骞无奈的叫了声:“远平。”

      “听我说。”顾贞观忍着没有看吴兆骞,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宁古塔有一位郑将军,性子忠厚耿直,此人可交。塞外凶险,能多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他们这次来京赶考,带的东西不多。顾贞观几乎全给吴兆骞带上了。

      直到东西收拾得差不多,顾贞观这才看向吴兆骞。一双眼睛红肿着,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汉槎,我要你平安。”

      “好,我答应你。”吴兆骞声音低沉。

      客栈不大的房间里,顾贞观挽起吴兆骞鬓角散落的发丝,眼中不舍之情浓得化不开:“常写信。”

      “好。”吴兆骞握住顾贞观的手,郑重承诺。

      吴兆骞心底的钝痛重重撞向程念,这副离别之景,他不忍再看。

      顾贞观倾身抱住吴兆骞,低声说:“再,抱我一次吧。”

      吴兆骞压下心底酸涩的情绪,揽着人倒在榻上,说:“好。”

      程念蹲下身,紧紧捂住了耳朵。

      ……

      很久之后,程念才知道了整件事的全貌。

      原来在他考试之前,吴兆骞就已经参加过一次科考。由于当朝科考舞弊案日渐猖獗,他们那次科考成绩不作数,所有考生下狱协助调查。

      作为被冤考生之一,吴兆骞得天子胜眷,有幸与其余清白考生一同参与补考。

      而程念就好死不死的在补考之时占据了吴兆骞的身体,不仅让吴兆骞错失了难得的补考机会,还因此惹怒了天子。赐四十大板,罚没全部家产,流放宁古塔。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赐一介书生四十大板,这是要往死里打的意思。

      还好执刑期间程念苏醒,帮吴兆骞扛了二十板。不然吴兆骞当时是极有可能受不住,被直接打死的。

      这一番经历,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程念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出现的时候倒也没缺席。他唯一想不通的地方在于,他分明没有交白卷,吴兆骞为何会因白卷获罪。难道是他记错了?

      程念缩在吴兆骞的身体里,被宁古塔的风雪冻得直哆嗦。这一朝穿越,让他在江南呆了十几年,突然之间被发配到北疆,一时还真难适应。

      吴兆骞身体的伤本就没好全,又一路跋涉,刚到宁古塔就生了场大病。这场病来势汹汹,吴兆骞缠绵病榻,连带着程念也整日昏昏沉沉的。

      偶尔清醒时,程念便不停的碎碎念:“吴兄,咱们这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可千万要挺过去啊。不然远平得多伤心。”

      可能真是这份冥冥之中的牵挂,吴兆骞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就这么硬扛着风雪挺过来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程念居然能感知到几分吴兆骞心底的坚定。

      程念对着漫天风雪祈祷:有生之年,让他们再见一次吧。

      这宁古塔啊,除了风雪大之外,没别的毛病。

      住在这里的,大都是武将,一腔热血守着边疆。这些武将自己没念过几本书,却格外尊敬文人。

      吴兆骞就和几位被流放的文人一同住在这里最好的一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但房子建得非常结实,位置也隐蔽,其中不乏名家大儒。虽然寥落,但大家彼此关照,关系融洽极了。

      吴兆骞养伤期间,大家轮流照顾。有位叫陈嘉猷的大儒闲来无事研究医书,自己摸索了几张治愈风寒的方子,效果意外地不错。

      几位将军不当值时也常来看望,猎到兔子狍子之类的野物,也第一时间送来文人院子,交给善料理的大婶儿烹了,给吴兆骞补身子。

      吴兆骞这人孤傲惯了,顾贞观原本最担心他一个人在这边不习惯。

      殊不知,能融化寒冰的,便是边疆终年不停的风雪。

      程念眼睁睁看着吴兆骞身体康复,脸上的笑容居然也越来越多。

      离开京城时,吴兆骞只带了一小包江南的粽子糖。这是赶考之前,顾贞观亲自去船坞买的。吴兆骞一直当宝一样留在身边,如今,却只留了一颗做纪念,其余都分给了宁古塔的孩子。

      程念想:虽然环境凄苦了些,但……来到宁古塔,也并非全是坏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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