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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年 02 ...


  •   程念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翻了个身。

      “阿骞兄长,醒了吗,帮我看看这首诗!”一个软糯的少年声音响在耳畔,将程念从漫长的梦境里拽了出来。

      程念皱眉掀开眼皮,杵在眼前的是一张粉嫩清秀的娃娃脸。

      程念皱眉,这孩子是谁?

      娃娃脸正笑弯了眼摇弄程念的胳膊,边摇边叫:“阿骞兄长,醒醒,醒醒。”

      程念皱着眉,头疼得厉害。

      “阿骞兄长?你怎么啦?”娃娃脸扔掉手中的纸,一脸惊慌的上来探试程念额头。

      随着他的靠近,一些片段突兀地闪进程念脑海。

      ……

      “阿骞兄长,我给你带了粽子糖~船坞的梅婆婆亲手做的,可甜啦~”

      ……

      “阿骞兄长,老师新教的《大雅·生民》你背会没?可愁死我啦!”

      ……

      “阿骞阿骞,听闻谢师兄中了探花!过几天就要回家慰亲了,咱们同去讨杯果子酒喝吧~”

      ……

      娃娃脸的手很冰,程念皱着眉,匆匆环顾四周。

      这是一方简单的竹舍,墙上挂着幅山水水墨画。青竹桌案上放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只可爱的小兔子造型青铜香炉,正从嘴巴里吐着袅袅轻烟,深吸一口气,似乎能嗅到淡淡桂花香。

      低头再看,他身着轻薄的白色丝质长袍,腰间堆着一条浅灰色薄棉被。程念使劲儿掐了自己一下,欲哭无泪。

      这到底是做梦还是穿越啊!

      不待脑子里的信息加载完毕,程念一骨碌翻起身,三两步远离娃娃脸。心里默念:“前辈,项目是系里定的,我不是故意要来惊扰您的。您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没错,从有限的记忆片段可以得知,眼前这位娃娃脸,正是此次北白山项目的考古对象——顾贞观。而他此时借用的身体当是顾贞观的好友,吴兆骞。

      程念惊魂未定的立在原地,迅速推演着如今的处境。

      顾贞观明显也被吓到了,正愣在原地紧张的看着他,试探这问:“……阿骞?”

      程念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实打实的疼。他万分抗拒的意识到,这是真的穿越了……即将被考古的对象,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向来热爱本专业的程念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站着,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顾贞观一双眸子里又惊又忧,分明想靠近,又不敢。

      看着这样的顾贞观,程念眼珠转了两下,突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他抱着双臂想:不就是穿越么,这种题材的小说,他也是看过十本八本的,勉强算得上有“经验”。再次环顾四周,他竟然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没穿到什么战场或是刑场去体验九死一生。凭借他的专业知识,清朝的文人戏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如今既然已经莫名其妙成了“阿骞”,那不如……暂且……先好好苟着吧?

      他打定主意,看着呆愣的娃娃脸,迅速扯了个笑,说:“贞……贞观,我没事。”

      顾贞观将信将疑的走过去,又探了探程念额头,问:“真没事儿?那阿骞兄长为何……”

      程念笑着说:“做了个梦。”

      此时的顾贞观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对付小孩儿,他有的是办法。

      短短半日工夫,程念就从顾贞观口中套出了他如今的境地。

      这是清朝顺治年间的吴江,而被他占用身体的吴兆骞年方十三,已与两位兄长共同成立了“慎交舍”,名动江南。

      吴兆骞这个人性子傲,好友不多。一个人在后山里搭了这方竹舍,效仿古代贤士,常年独居于此。

      这对程念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样性子的人,为他免去了许多交际。只是与这个顾贞观关系格外亲厚,几乎日夜形影不离。

      穿越难题之一,便是应付身体原主人的熟人。因为,关系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好糊弄。

      于是,程念看着躺在身侧酣睡的人发了愁。顾贞观可是历史上有名的文人,虽说这文人如今还没长成,但也不是他一个考古系学渣能轻易应对的。

      今晚好不容易把人哄睡,才免去了指导顾贞观的新作。明天可咋办?

      程念对着窗外的月光祈祷,吴兆骞啊吴兆骞,你别给我塞那些有的没的记忆片段,倒是把你的知识体系传一些给我啊。

      穿帮之后毁的可是你的人设啊喂!

      仿若是为了回应程念,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叫了两声。

      这鸟鸣让程念想到了北白山竹林,他这一朝穿越,慌张了大半日,直到现在才有功夫回想现世。不知道商衡怎么样了。那么远、那么难走的山路,他能把自己带回去吗……要是商衡大大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程念就这么怀着重重忧虑睡去了。

      梦里,似乎梦到了商衡。

      他正伏在商衡背上,隐约能看到成片翠绿的竹子。

      雨下的更大了,能听到打在风衣兜帽上的噼啪声。

      有一颗硕大的雨珠滑过商衡精致的下颌线,隐没进T恤领口。啊,商衡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程念用力挣扎,想把风衣罩在商衡头顶,却怎么也挣不动。

      他还想叫商衡一声,让他放自己下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这一刻,程念无比后悔。

      为什么非要跟着人进山呢?!不仅没有帮上什么忙,还占了人家唯一一件防雨的风衣,还TM的弄丢了意识!害人家正事儿都做不成,还得背他出山!

      程念啊程念,你可真是干啥啥不行,添乱第一名!

      话说回来,商衡这哥们儿还真是够意思,若是能回去,一定得好好感谢人家。

      这一晚,程念一会儿梦到吴兆骞和顾贞观曾经相处的画面,一会儿梦到商衡沉沉的喘息,睡得格外不安稳。

      直到再次阳光刺目,才不得不醒。

      顾贞观已经回去了。桌上有他留的诗词,还有一碗凉透的桂花粥。

      程念看着青瓷碗里点缀着的金黄色小花,无奈地想:这江南还真是盛产桂花啊……

      之前,程念最喜欢桂花味道,如今却没什么心思品尝。因为今日要去谢府,这可是大场面,要与当朝探花碰面。脑子里塞满无用记忆的程念发愁,这很难不穿帮好吧。

      谢府的慰亲宴定在午时,除了顾贞观,吴兆骞还要和两位兄长同行,兄长这部分……程念半点儿记忆都没有。只希望吴兆骞和两位兄长关系不要太好……

      算了算了,程念头疼,债多不愁背,到时候再说吧。

      程念三两口喝完清甜的桂花粥,翻看案上的诗作。

      青山碧水涤目,暗香浮动盈鼻。

      这一刻,他倒是体会到了几分身为吴兆骞的惬意。

      刚翻了没两页纸,顾贞观就来了。他换了件绯色长袍,衬得整个人更加粉雕玉琢,雪团子一样可爱。

      “阿骞,你醒啦!”雪团子径直扑进程念怀里,笑没了眼。

      不知是不是昨晚做梦的缘故,今日再见到顾贞观,程念觉得熟稔了许多。他不自觉弯了眼角,习惯性的在人头顶揉了一把。

      顾贞观干脆爬到程念膝头坐着,去看程念手里的诗。

      “我来的时候碰到兆宽和兆宫兄长了,他们让咱俩早点儿过去,说是谢师兄有话说。”顾贞观压低声音,凑近程念耳语:“应该是你之前猜测的,与江南派有关。”

      “……”程念咳了一声,在心里吐槽:什么江南派,吴兆骞,敢不敢分享点儿重要信息!

      程念撑着满头黑线,纳闷的想:诗词真逼急了还能应对,朝局那可是半点都不清楚啊。

      看程念脸色不太好,顾贞观安慰道:“别愁,有两位兄长在,没事的。”

      ……

      商衡背着程念回到小镇,还未到小宾馆,就遇到了程念的同学们。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围上来,询问程念状况。

      商衡被堵住了归路,皱着眉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劳烦谁带个路,他需要休息。”

      一位穿着明黄色连帽卫衣的瘦高男生拨开人群:“让让,都让让!”

      “我是他室友,把他给我吧!”男生边伸手要人,边往身后喊:“胖子,快点儿,这儿!”

      商衡看着男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男生笑了一下,这才正眼看了看商衡。只见这位文学系顾问将风衣披在程念身上,自己身上却湿透了。看起来人应该不错。

      男生自我介绍道:“哥们儿,我知道你,文学系的是吧。我叫张渐,和那胖子都是橙子室友,一个班的,把橙子给我们就行。”

      商衡透过湿透的刘海打量了张渐一眼,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那劳烦,带个路。”

      “诶,成吧。”张渐看商衡坚持,就挥挥手:“散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雨正大,别都感冒了。”

      在张渐和胖子的左右护法下,商衡成功把程念送回了房间。

      头发花白的薛老教授早就心急如焚地等在了大堂里,简单查看过程念的状态后,径直去小镇医院请医生了。

      此刻程念躺在沉重的被子里,床的左边,胖子正在拧热毛巾,准备给他擦脸。床的右边,张渐调了他最爱的蜂蜜水,正在试水温。

      俩人俨然一副照顾重症病人的谨慎忙碌。

      商衡终于松了眉头,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去了。

      胖子叠了块热毛巾放在程念额头上,偷偷看了眼商衡的背影,给张渐使眼色,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知道。”张渐也一头雾水:“我睡到快中午才醒,手机里就橙子的一条短信,说是跟文学系的进山了。教授问的话帮忙报备一下。”

      胖子仔细检查了程念的手脚,看见皮儿都破一点儿。纳闷道:“没摔着碰着的,咋好好的晕倒了呢。”

      张渐拿勺子沾了蜂蜜水给程念润嘴,这一凑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忙招呼胖子一起看:“胖子胖子,你看,橙子唇缝这里,是血吗?是血吧!”

      “我靠!”胖子被吓了一跳,忙道:“渐渐,快给老薛打电话,不然咱还是带橙子去市里大医院吧!”

      张渐手抖了一下,蜂蜜水没喂准,沾湿了程念的脸颊。他拿湿纸巾给擦了擦,犹豫着说:“可是……那个文学系的冰山帅哥说不要乱动,他去想办法。

      感觉人挺靠谱的……”

      胖子皱眉:“你咋知道橙子这样不是他害的?”

      张渐说:“直觉。要是坏人,橙子不会跟他进山。橙子那惜命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

      胖子叹气:“你俩啊,真是哪天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呢!”

      “反正……再等等吧。”事关程念,张渐不得不慎重,他说:“要是晚上还没醒,咱就带橙子走。”

      “行吧。”胖子妥协:“我去给老薛打个电话,问下医生。”

      ……

      商衡孤身来到北白山竹林,在之前捡枯枝的地方站定,沉声叫了句:“仲虺。”

      一把枯哑的嗓音在竹林间响起,含着笑问:“你终于肯见我了?”

      商衡掀起眼皮,冷冷盯着声音来源处,说:“东西还来。”

      “还?”仲虺语气甚是不屑:“这东西原本就该是我的,谈何还?”

      商衡往前踏了一步,盯着林中隐约的轮廓,说:“别逼我出手。”

      “出手?哈哈哈哈哈。”仲虺大笑了几声:“阿衡,你也不看看自己还能撑多久。”

      “东西拿来。”商衡踏进竹林,欺身上前揪住仲虺的衣领,压低声线道:“最后一世了,别闹得太难看。”

      仲虺垂眸看了眼握着自己衣领的手,依旧白皙修长。但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那指端过分苍白,手指分明在用力,指甲却半分血色也无。

      仲虺也不挣扎,任人抓着。

      “拿来。”商衡又说了一次。

      仲虺斜勾了一下唇角,看着商衡笑:“这就是你求人该有的态度?”

      雨下得极大,在商衡下巴上挂起了一袭瀑布。他松了手,往后撤了两步,视线仍紧锁着仲虺。

      仲虺全身裹在一袭黑袍子里,宽大的兜帽遮着眉眼,看不清脸。这幅不伦不类的打扮,不用说,老毛病犯了。

      商衡向前伸出手腕,语气不冷不热:“东西给我,你想要的自取。”

      仲虺低笑一声,叹着气说:“我想要的。呵呵。

      阿衡,你觉得你还给得起吗?”

      商衡垂下手腕,看着仲虺:“你拿着那手串没用。”

      “怎么没用。”仲虺笑:“你这不是主动来找我了吗?”

      商衡皱着眉道:“见面无益。”

      “你可真是狠心。”仲虺上前两步,握住商衡垂在身侧那段苍白的手腕,放在鼻端深深嗅了一口。

      重明之息几乎嗅不到了。

      仲虺掀掉兜帽,露出满头的华发及枯树般的面容。他看着商衡,问:“你当真甘心到此为止吗?”

      商衡“嗯”了一声,说:“已经足够了。”

      “如果,我说,我找到延续重明之息的办法了呢?”仲虺捏着商衡的手腕,哑着声问:“你不想试试吗?”

      “不想。”商衡没有半分犹豫,催促道:“能快点儿吗?”

      “呵。”仲虺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商衡手腕处划了一下。没等血液渗出,先把唇覆了上去。

      如是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仲虺那枯树一般的皮肤渐渐恢复弹性。除了头发依旧苍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仲虺最后舔了一下商衡泛白的伤口,把手串给人戴了回去,问:“还有多久?”

      “不知。”商衡失血过多,大半个身体暂时都没有知觉,只能任人握着。

      仲虺摩挲着商衡腕间的朱砂手串,说:“你若是撑不住,这串珠子也没什么用了。”

      商衡皱眉:“不用你管。”

      “呵呵。”仲虺又笑:“你是活够了,我还想多玩儿几年呢。”

      商衡皱眉,冷笑了一声。

      “万一,他也不想到此为止呢?”仲虺眯起眼睛,盯着商衡波澜不惊的脸。

      “不会。”商衡淡淡道:“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是吗?”仲虺分明不信:“别跟我说你来北白山只是巧合。”

      商衡皱眉:“关你P事。”

      “啧啧。阿衡也会说脏话了。”仲虺长叹:“还真是活久见呐~”

      商衡不想理人,暗暗活动手指。失感的时间越来越久,这种无力感让人清晰地感觉到距离终点越来越近。

      仲虺笑了几声,拍了拍商衡的肩膀:“你若是改变主意,记得来找我。”

      说完,他深深看了商衡一眼,将黑袍披在商衡肩上,转身朝竹林深处走去。

      商衡盯着仲虺的背影,叹了口气。

      ……

      许是重明之息太过微弱,纵然戴回了手串,程念仍没有半分要苏醒的意思。

      镇子里的医生仔细查过,没查出什么问题。只说也许是太疲惫,让好好休息。

      学生不明原因昏迷不醒,教授不敢拖着,连夜把人送去市里。

      张渐和胖子都要留在市院,薛教授没同意。项目即将开始,这么多学生缺席可不行。最后决定由商衡留在市医院照顾程念,一是因为他与项目没有直接关系,定期回去跟进出土文物即可;还有就是他本身是南方人,在吴江市医院居然有人脉,这次程念能顺利住院还得感谢他。

      折腾了整整一夜一天,做各种检查,安排住院。

      有了商衡的关系,医院给程念安排的是单人病房,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整洁清静。空调、电视等电器虽不是知名品牌,但都□□成新,用起来没什么问题。还配有一个小洗手间,可以简单冲热水澡,这样陪护起来也更方便。

      送走薛教授一行,商衡回到病房。

      昨儿下了一天的雨,今晚月色却不错。银白月辉透过明净的窗户将病床上的人柔柔笼罩,静谧的让人可以轻易忘记所处时空。

      程念睡得并不安稳,偶尔会低声咕哝几句胡话。

      商衡盯着程念腕上的朱砂,深深皱起了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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