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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北顾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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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样突然晕倒吗?别说,刚才那阵异样的感觉,与上次还真挺像。
商衡见程念不说话,伸手去探人额头。额头眉心印堂处是人体固魂的穴位之一,触碰可感知魂灵状态。
程念刚出了一头的冷汗,他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不想弄脏商衡的手。
商衡一直是个恪守社交礼仪的人,这一把探空了,便没再坚持,而是又问了一遍:“感觉如何?”
程念眨眨眼,笑弯了眼:“阿衡!”
小镇居民见俩人认识,这才彻底散了。
程念挠着头,对热心回眸地叔婶们颔首致谢。
商衡收回手,后退了两步,一言不发看着程念。
程念真没想到在这里就能遇见商衡,忙问:“你怎么在这儿?”
“接你。”商衡摸出手机,示意程念:“一下山就接到电话,说你来找我了。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复。”
程念想到了之前没来得及看的消息,摸出手机。
屏幕里,有一个来自“阿衡”的未接来电,还有两则未读微信信息。
一条是:“衡已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另一条是:“你到哪儿了?”
程念当着商衡本人的面,在聊天框里回复了一个“扑倒”的表情包。
商衡举着手机:“……”
程念笑嘻嘻地把手机揣好,主动去揽商衡的肩,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移过去:“阿衡,我饿了~”
商衡被撞的踉跄了半步,很快稳住身体,问:“想吃什么?”
程念:“面。”
商衡:“好。”
商衡带程念去了最近的面馆,馆子不大,只放了五张桌子。好在这个季节并非旅游旺季,半下午的,也没人来吃饭,所以给人的感觉挺宽敞。
俩人挑了临近河道的位置,可以看到碧绿的河水、青石小桥和停靠在水岸的乌篷船。
吃不了肉的程念点了一份素面,商衡又给他加了一份凉菜。
老板大厨慢悠悠地去了后厨,一派江南水乡的悠然。
程念指着乌篷船给商衡看:“在以前的吴江,有个梅姓的婆婆,就住在这样的船坞里,她做的粽子糖可好吃了!可惜啊,她每天顺着河漂,漂到哪里算哪里,很不容易才能遇到一次。吴兆骞不是爱吃粽子糖嘛,顾贞观就总是追着船跑……后来啊……”
程念想到两人的后来,还是会觉得难过。
商衡收回视线:“不说了。”
程念仍是望着乌篷船,摇头:“我不说,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阿衡,后来他们要去参加科考,顾贞观为了找梅婆婆的船,追到了临安,买了当时船坞里所有的糖。那些糖,后来跟着吴兆骞去了宁古塔。吴兄他只留了一颗,其余全部给了宁古塔的孩子,可把孩子们高兴坏了。”
“后来……”程念收回视线,看商衡:“后来他们又回到江南,可惜啊,再也没见过梅婆婆的船坞。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商衡探手摸了摸程念的脑袋:“我知道,不说了。”
程念长叹了口气:“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阿衡,古人的友谊可真让人羡慕。”
商衡抬眼,正要说什么。老板挑帘儿,端着餐盘出来送餐。
一碗素面,一份凉菜。
素面上飘着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子,叶子中间,卧着一颗金黄色地煎蛋,看起来清淡,但色泽诱人。
凉菜是江南本地的时令小菜,凉拌竹笋,老板搭配了木耳和小米辣,看着就流口水。
程念拆了一双筷子给商衡:“尝尝菜。”
“……”商衡不善于拒绝,垂眸看着面前原木色竹筷以及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没有犹豫,接了过来。
程念紧接着给自己拆了一双,挑了片竹笋吃。
又脆又鲜又辣,开胃。
更饿了。
程念吹了口面,不忘问商衡:“真不吃?”
商衡:“嗯。午饭刚吃没多久。”
“好吧。”程念挑了面,认真埋头填肚子。
商衡握着筷子,并没有夹菜。过了半晌,突然低声说了句:“不用羡慕。”
程念从面碗里抬头,用眼神问:“啥?”
“慢点吃。”商衡放下筷子,盯着人吃饭不礼貌,他转眸去看乌篷船。
这里的乌篷船,要比百年前精致多了。
梅婆婆不是非要随着河漂,是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只能住在船里。她做的粽子糖也并没有多好吃,吴兆骞当年执意认定船坞,只是想帮帮她。
善意可贵,苍天不负。
后来他半生飘零,才有那么多人去帮他、助他,不至于太过凄苦。
想到这里,商衡笑了一下。
“阿衡,你笑起来真好看。”程念含着一片竹笋嘟囔。
商衡收回视线,看着程念呆愣地样子,又笑了一下:“吃你的。”
程念眼也忘了眨:“呜……”
俩人简单吃了饭,去临时住宿的地方放行李。
商衡租住的是民宿,就在河边,推开窗户就是粼粼微波。虽然房子有历史感,但收拾地很干净。房主还种了许多盆栽,在窗台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开着各色的小花,给房间增色不少。
程念看到床就开始犯困,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商衡:“先睡会儿。”
“不了。”程念摇头,抹了把因哈欠溢出地眼泪:“时间还早,我想去陈亮墓看看。”
陈亮墓距离此处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商衡拉回了窗户,打开空调:“睡会儿,来得及。”
室内光线一暗,程念更困了,没再坚持。简单洗了洗,倒头就睡。闭眼之前,还不忘招呼商衡:“你也睡会儿,定个10分钟的闹钟,咱们一会儿……”
商衡:“嗯。”
不知是不是因为商衡在身边,程念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程念睡蒙了,隔了十几秒才想起自己置身何地。
他哑着嗓子叫人:“阿衡……”
“在。”声音不远。
程念顺着声音寻人,在窗边看到熟悉的人影,安静地端坐着。
程念揉揉眼睛起身:“几点了?”
窗边的人按亮手机:“刚过8点。”
“睡了这么久……”程念按亮床头的灯,暖黄色地灯光瞬间铺满了这方古香古色地空间。他掀开被子穿鞋:“你怎么不喊醒我。”
商衡起身,不慌不忙:“来得及。”
程念掀开被子,飞快到洗手间冲了把脸,揣了手机就要出门:“走!”
“不急。”商衡还在整理床铺,头也没抬:“明天……”
“急!”程念已经换好了鞋:“不是后天回永康了吗?我还想去趟笔架山呢!”
商衡拍打被子手停在了半空,似是听不懂,皱着眉抬头问了句:“笔架山?”
程念狂点头:“阿衡别弄了,快走快走!”
“来不及。”商衡立在原地,隔着床铺看程念:“笔架山并未完全开发,非常难攀,一天来不及。”
程念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后天回去就行不是吗,来得及来得及。”
商衡拗不过程念,只能带他出门。
前往陈亮墓的途中,商衡问:“这附近景点很多。怎么非要去笔架山。”
程念看着远方笔架山巍峨的轮廓,憧憬:“司机师傅建议的啊。当然了,我自己也想去。”
商衡:“那里……没什么可看的。”
商衡不是话多的人,程念有些回过神来,问:“阿衡,你好像很不希望我去?”
商衡没有犹豫:“是。”
程念纳闷:“为什么?”
商衡这次犹豫了几秒,才答道:“危险。”
程念笑嘻嘻:“有阿衡在,没事儿的。”
商衡:“……”
……
陈亮墓坐落于卧龙岗,虽是土堆墓,却是实打实的永康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月光之下,一方不大的墓碑,透过斑驳树影,能看到:“宋状元龙川陈公之墓,明万历壬寅年冬月重立”字样。
程念鞠了三个躬,感慨:“明朝重立……不知原始的墓碑是怎样的。”
商衡:“没有墓碑。”
“啊?”程念好奇:“陈亮去世的时候,应该是有官职的吧?”
“嗯。”商衡:“可惜,没来得及到任。”
“这样啊……”程念惋惜:“那也不应该连个碑也没有吧,他的家人、朋友?”
商衡:“一生壮志未酬,羞于留碑。”
程念:“古人可真是……。”
商衡不想程念对着空墓浪费时间,率先转身:“走吧。”
“嗯。”程念最后看了眼碑后的小土丘,随着商衡下山。
江南五月的夜晚十分惬意,古镇本就安静,山间更是清寂,两个人的步子落在青石板上,不缓不急,似是走过了许多年。
程念难得安静下来,跟在商衡身侧,欣赏山间夜色。
月色如水,树影阑珊,虫鸣清脆,草露清香。
商衡想到南宋年间,他与陈亮也走过这样一段路。
那时候北归无望,两个人走在林间,看不清前路,却没有人停下脚步。
有些事,纵然整个朝堂都反对,也必须去做。更何况,他们一直有彼此。
商衡视线朝身侧移了一下,能看到程念叉着双臂,左看看、右瞅瞅,走的很不老实。他无声笑了一下,多活一世也未必全是坏事。这人,就从未如现在这般自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