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魂梦 19 ...
-
寒潭一时寂静下来，于是那被定格的水声显得尤为真切。
商衡起身告辞：“衡替昆仑神兽谢过小白。若衡有幸归来，定来襄助。”
白泽叹了口气，看着商衡说：“你来。”
商衡垂眸看了白泽片刻，随即俯身凑近白泽。
他原本站的位置距离白泽已经很近，神域内又没有其他人。无论要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都着实没有凑近耳语的必要。
但商衡还是依言凑近了白泽。他知晓白泽定然有这样安排的理由。
他做好了聆听白泽告诫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在他靠近白泽的瞬间，会有一股滂湃的灵力涌入他的灵窍之地！
商衡呼吸一滞，握紧了双拳。灵力这东西，讲究同根同源。并非所有的灵力都能为自己所用，若是相斥的灵气骤然入体，甚至会直接摧毁受体灵窍。
自商衡修习术法以来，还从未接受过旁人的灵力，连元一的都未曾有过。一是他用不到，二是元一舍不得让他冒险。
阿衡心弦一紧，本能的想要抵抗。不过没想到，片刻之间，那纯正的白色灵气便如涓涓细流一般，融入了他的灵窍。不仅没有半分不适，还让他四肢百骸都有力起来。
白泽的灵气，居然与他同源！
待商衡将这股纯正的灵气彻底吸纳，白泽才说：“这口气息赠与你，愿它能护你一程。”
其实白泽与商衡都明白，在商衡所行之事面前，这点灵气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但终归是白泽的心意，商衡颔首笑纳，只道了声：“多谢。”
白泽在用自己力所能及的行动支持商衡的选择，无论前路是绝境还是坦途，都有人愿意与他同行。
商衡辞别白泽，在小讙的前后簇拥中，大踏步走向神域边界。
这个选择很难，他本能的不想告知程念。但又深知这一别极大可能将是永恒，最后的最后，他实在不忍欺瞒。
于是，踏出结界之后，他没有回应仲虺和末喜的连声追问，而是带他们回到了前山。
末喜没有看到重明神鸟，又眼睁睁看着商衡消失，心里很是着急。她推测出前山亦有结界，正要往前追，却被仲虺伸手拦住了。
仲虺回身，垂眸看着末喜说：“给他们一点时间。”
相处这么久，仲虺自认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阿衡。自打商衡出了神域结界，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仲虺就明白，这件事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直到商衡闭口不言，径直跑向程念的那一刻，仲虺心底的忐忑就彻底坠入了深渊。
除非到了绝路，不然商衡不会在末喜面前，暴露程念的位置。他拦住末喜，给商衡留出与程念独自相处的时间。
末喜看着眼前微动的树枝，瞬间明白了什么。
既然成汤在这里，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末喜干脆转身，去看黑泽。
末喜轻轻抚摸过黑泽紧皱的眉头，心中乱麻一般，思忖着商衡究竟有没有办法救他。才到初秋的季节，末喜却担心黑泽冷似的，将黑袍脱下，盖在了黑泽身上。
这一行，她心里并不好受。商衡越是不怪她，她就越是难过。这么些年，她曾无数次想过，为了爱一个人，不断地去伤害别人，活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究竟值不值。
思虑深重时，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可是到了底，她还是舍不得。只要能救这个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愿意背负同伴的指责与怨怪，愿意承受一切恶果。只要，黑泽能好好活下去。
走到今天，她早已无法回头。
她深知，如今这样的末喜配不上黑泽，黑泽也不会对她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动心。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只能继续往前走，去面对那些她早该面对的。
仿佛过了好些年，又好似只过了一瞬间。
程念盯着昆仑古木枯败的枝干，近乎绝望。恍然间，他似乎看到黑沉夜色里，商衡正穿越层层林木，大踏步朝他走来。
程念目不错睫的看着他，一步跨过了结界，把他揽进了怀里。
程念被人用力抱了许久，胸膛里那颗高悬的心才终于稳稳的落到了肚子里。他的商衡，回来了。
程念抬手反抱住商衡。两个人站在结界边缘久久相拥，谁都没有说话。
在等待商衡归来的这段时间里，程念想问商衡许多问题，关于那些久远的曾经里曾经做过的选择。可是到了这一刻，他突然就不想问了。
不论过去付出过怎样的代价，有过怎样的离散。到了今天，到了这一刻。他们还能好好的在一起，还能紧紧相拥，就已经足够了。
他不愿再纠结曾经，因为与曾经相比，他更在乎当下。如今，他想要的很简单，就是与商衡好好走完这一生。
商衡既然回来了，他就不会轻易放其走。无论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他都做好了与商衡并肩前行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商衡才放开程念，哑着声说：“出去吧，有件事要与你们商量。”
程念拉着商衡的手，说：“好。”
虽然商衡不愿因元一之死迁怒末喜，但仍是不想让末喜踏足这方小院。所以，他带程念走出结界，靠坐在昆仑古木下，慢慢讲述了他的选择。
他决定以自身魂力为引，打通时间通道，合并时间线。代价，便是自荆轲之后所有的记忆，甚至是全部魂力。
要在苍生和自己的经历间做选择，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听完商衡的讲述，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昆仑山境内的夜色漫长的让人绝望，一刻比一刻黑沉，仿若再也见不到天光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末喜才犹豫着问：“只有这一个办法么？真要回到过去……我，我不敢保证黑汜他……”
再次回到秦朝，她不敢保证黑汜会不会放荆轲自由。依她对黑汜的了解，很可能不会。
商衡又说了一次：“时间线会回到荆轲被困之后。”
只有荆轲被困，才会因重明魂魄进入轮回而分化出新的时间线。他们会回到时间线分化的那一刻。
“对对，我糊涂了。”末喜颤着声问：“如果一切都按照以前方式来，那你们……？”
在原本的时间线里，荆轲魂体被困，成汤轮回终止。那最终活下来只有黑泽。末喜不敢相信，纵然结局如此，商衡也会选择合并时间线。
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商衡慢慢说：“你们的时间线里不会再有黑汜。
黑汜魂体已散，纵然时间线合并，也不会再有黑汜的影子。”
末喜后背一凉，她睁圆了眼看着商衡，问：“如果没有坐标，那黑泽根本无法转生！阿衡大人，不能这样！我是想求你救他，不是让你彻底断了他的生机！”
原来，合并时间线之后，终止的不止是成汤轮回，还有黑泽轮回。这个办法，末喜不接受。
“所以……”商衡看着仲虺和末喜说：“需要你们辛苦一下，同时担任两道轮回的坐标和载体。”
仲虺脸色一沉，不可置信的看向商衡，说：“我不同意。”
让他同时担任黑泽的坐标他没意见，他不同意让末喜这个背叛过他们的人担当成汤的载体。
末喜也说：“阿衡大人，我担不起。”
承担黑泽一个人的命运就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再加一个成汤，她真担心半途崩溃。
商衡问：“所以你们的选择，是让这条时间线继续，对么。”
仲虺沉着脸：“……。”
“也不是。”末喜急着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么？这个法子也太不可控了……阿衡大人，要不您教我如何合并时间线吧。
让我来当那个媒介。只要能救黑泽，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魂散也成。
阿衡大人，只有您在，一切才有继续往前走的可能。您去担当黑泽与成汤的载体一定可以！
阿衡大人，无论如何，您不能死在这里！只有您才护得住他们啊！”
仲虺也说：“末喜姑娘这个建议好，我同意。”
并非仲虺心狠，而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商衡留下的作用要比末喜大得多。时间线合并只是开始，未来还有那么漫长的时光，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阿衡在，总能有更多的对策。大家也才能更有底气。
商衡却说：“末喜灵力不够。况且，每道轮回都必须留有一人，若末喜姑娘魂散于此，黑泽轮回就彻底终结了。”
末喜：“……。”
仲虺说：“那你教我，我来终结这条时间线。无论如何，你必须活着。”
商衡看了一眼仲虺，笑着说：“你的灵力还不及末喜，就好好当你的坐标吧。”
“不行！”仲虺站起身，看着商衡说：“我不同意！
阿衡，三千年前，你已经为了当时天下的苍生做出过牺牲。你用这道轮回为他们留住了一位天下共主。如今三千前过去，眼看着就要自由了，你不能这样！
天下苍生各有命数，你把自己的轮回过完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条时间线早晚都有自己终结的时候，你何必要急着搭上自己！
你看看程念！这一个暑假没回家，跟着你全国各地的跑，为了啥？！不就是希望能和你好好在一起么。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抛下？！
阿衡，你舍得么？！”
商衡不敢转眸看程念，只是紧紧握着程念的手，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能感受到程念手掌的冰凉和颤抖，传递而至的惶恐不安如同最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扎在商衡心底。他怎么舍得，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捏着程念的手，艰难的说：“对不起。”
于是，程念抖得更厉害，返握的力道几乎要把商衡的掌骨捏碎。
程念怎么也想不到，他决定要陪商衡走的路，居然到此就为止了。
作者有话说第157章 魂梦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