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否生

156、魂梦 18

　　有小讙跳过来扒拉商衡的裤腿，扯着他往后退。

　　白泽笑了一声，说：“连它都知道，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商衡：“这怎么能叫闲事。

　　多出的时间线因成汤而生，两条时间线虽然大部分时候不会互相影响。但对于两条时间线里的魂灵来说，终究是一种消耗。

　　长此以往，并非善事。

　　若是小白知晓方法，还请劳烦告知。”

　　白泽无奈的低笑一声，在心底对元一说了一句：“他还是老样子。”随即，将脑袋搭在曲折的双腿上，对商衡说：“那你先听一个故事。听完再做决定。”

　　商衡走近白泽，席地坐在白泽身侧，不急不缓的说：“好。”

　　神域内时间流速比昆仑山境中快得多，他就算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在仲虺等人看来也就过去了几分钟。所以商衡不急，无论听到怎样的故事，他的决定都不会改变就是。

　　于是白泽更不急，将语调放得极慢。白泽的声色本就温润悦耳，这语速一慢，还真有了几分民间说书人的腔调，很适合诉说陈年旧事。

　　“天道运行有常，凡人生死注定。所有的逆天改命之法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以平衡芸芸众生。

　　最初设下两道重明轮回之阵，是时间紧迫之下没有选择的选择。元一预感到日后会出现变数，故而在这神域结界上，设了一道禁制。但凡结界出现异动，结界会自动向天域发出预警。

　　天域不理凡事，但收到天人的预警不可能无动于衷，最次也会派神兽下凡查探。

　　元一料定，如果昆仑出现意外，我一定会来。”

　　白泽笑了两声，继续说：“我来到昆仑时，便遇到了重明破阵而出。神域灵气四溢，我只能先将时间停滞。

　　待弄清缘由，再决定如何行动。

　　然后，便从末喜口中得知了双重时间线的消息。成汤受重明庇护降生，轮回自不受影响。没想到，你和仲虺的魂体居然随着他一同来到了这条新生的时间线。

　　你该知道，原本的时间线才是正道。

　　所以，黑汜他们放了荆轲魂体自由，成汤轮回却无法开启。这就出了问题。故而，重明必须现世，不是为了帮末喜，而是为了你们。”

　　听到这里，商衡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整件事情的棘手程度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

　　白泽等商衡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要从内部撞破神域结界并非易事。重明一鸟之力远远不够。

　　那时，整个神域内的神兽都出了力。他们以全部神力为代价，为重明开了一条通往凡世的路。

　　于是我抵达神域时，除了重明那恢复了三成的神力，整个神域内空空荡荡，大多数神兽的魂体甚至已经开始消散。

　　还好我及时定格了时间，这才有了救它们的机会。”

　　商衡问：“所以这些年你留在神域，就是为了救昆仑神兽。”

　　“是。”白泽说：“我一己之力始终有限，只能慢慢来。事到如今，也只恢复了两只体型较小的小讙而已。

　　你说，它们这么小，当初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这下可好，白费了我许多神力。”

　　白泽本非治愈系神兽，如今要一下子护住这么多神兽的魂体，着实不易。

　　商衡说：“待时间线合并，我回来帮你。”

　　“不用。”白泽说：“你区区一个凡人，帮不了我太多。”

　　商衡问：“天域就再没有其他动作么。”

　　白泽长久未归，总该再派人下界查探才是。

　　白泽笑：“天域时间流速比凡间更慢，不过你放心，援兵早晚会到的。

　　这些神兽毕竟与天域有些渊源，想必他们也不忍心看它们魂灭。”

　　天域援兵的神力自然比商衡本事大得多，商衡便没过多坚持。他继续问：“重明神鸟如今怎么样了？”

　　“它啊……还剩一口气。”白泽闭上眼，慢慢说：“它想凭一己之力拨正时间线，可惜，它的神力早已不济，无法做到。

　　唯一能做的，便是满足黑汜的心愿。将黑泽的魂体也拉至这条时间线，强行将原本的时间线废弃。

　　也就是说，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两道重明轮回都已经毁了。

　　虽然重明轮回已毁，但时间线却无法终止。非但无法终止，还必须平稳长久的运行下去。”

　　商衡已经猜到了，便说：“因为那条时间线是这条时间线的根基，若是那条时间线终止，那这条时间线也将不复存在。”

　　“嗯。”白泽说：“这就是我建议双线并行的原因。”

　　一旦时间线合并，那商衡这些年所有的经历都将化为泡影。他们会回到荆轲被困之时，重新经历一遍。

　　那后来的他们未必会是羊角哀与左伯桃、辛幼安与陈同甫、顾贞观与吴兆骞，甚至不会是商衡与程念。

　　他们会有新的故事，直至轮回终结。

　　商衡一时没有说话，这个决定远比他想象的更艰难。

　　他一旦做出选择，那毁去的，可不是自己的经历。还有程念和仲虺的。他已经自作主张过一次，不能再这么轻易就拍了板。

　　白泽知晓他的难处，便说：“就算你做了决定，想要合并时间线也不是那么简单。

　　当初重明决定双线并行前，曾试图纠正过时间线。

　　它回到时间线分裂的最初，想要将荆轲那一半魂体拉入轮回。有重明神力相护，你们所有的经历会自动归位，不会因此失去这条时间线的记忆。

　　可惜，重明神力终究不足。它将大半神力挥洒于风亭荒山，也只为原本时间线里左伯桃遇到荆轲魂体创造了一个契机。剩余神力无法支撑它继续，只能返回昆仑。将末喜与黑泽送往新的时间线，并切断了两条时间线之间的羁绊。”

　　商衡想，原来弥漫于风亭之野的重明之息并非是他的错觉，也不是荆轲遗骨与伯桃遗骨相互影响的原因。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重明曾到过风亭。还留下了遍野的重明之息。两千余年还未彻底消散。

　　白泽还在继续：“你如果想要合并时间线，就得想办法重建时间通道。这个代价，很可能是你全部的魂力。

　　这意味着，就算是时间线通道打通，你也很有可能坚持不到重入轮回。”

　　白泽语气沉重：“你的目的是为了救成汤。若是你无法入轮回，那程念将永远无法往生。”

　　“不。”商衡抬眸看着白泽，一字一句的说：“还有一个办法。”

　　白泽：“……。”

　　天人的徒弟还真是不好骗。

　　商衡说：“我可以将一丝魂力融入末喜魂体，这样，末喜便可以充当黑泽与成汤的载体。”

　　白泽咸咸的说：“她受不住。再说了，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曾经背叛过你的人，你放心？”

　　以一人之力承载两道轮回，以商衡之力尚且勉强，遑论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子。

　　商衡却说：“她能做到。”

　　虽然知晓了许多龃龉往事，但商衡始终坚信，末喜依旧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姑娘，看着柔弱，其实比这世间大多数男子的心性都要更坚韧。

　　他相信她。

　　白泽问：“所以，你决定了？”

　　“嗯。”商衡说：“我不能辜负重明创造的契机。”

　　他曾以羊角哀的身份救出过荆轲，他愿意相信，就算再来一次，重明创造的契机也依旧有效。荆轲会被及时救出，然后正常进入轮回。

　　到时候哪怕他不在，左伯桃也会找到其他人相助。

　　白泽问：“就算成功了，你觉得有意义么。

　　回归到原本时间线，荆轲之后你们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就算成汤成功完成轮回，你也无法亲眼见证。

　　还有，若是要以失去你为代价，你觉得成汤还愿意继续么。”

　　商衡想了一会儿，才说：“他会同意的。”

　　“阿衡，你如今只是一介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白泽看着商衡说：“苍生魂体是否稳固与你无关。你不必把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担。

　　你就简简单单的，过完这一生。然后与大家一样正常轮回，多好。

　　就算有朝一日天塌了，也还有天域顶着呢。到时候自然有神力高超的神明下界处理时间线。

　　那时候你们早已完成了既定轮回，时间线是否合并于你们而言并无多大影响。何必着急现在就处理呢。”

　　白泽不同意商衡的决定，话说得很难听：“你付出这么多，很可能不如神明一个弹指。

　　阿衡，莫要以凡人之力撼动天道。”

　　商衡却说：“此事因我而起，自该由我终结。不必劳烦他人。”

　　况且，天域神明无情。就算得知了此间不安定，也很大可能会选择袖手。只要不影响天域，他们就会眼睁睁的看着。

　　看凡人魂体受不住两条时间线的拉扯而日渐虚弱，看新生的时间线在天道影响下最终消亡。

　　到时候凡人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失去记忆这么简单。

　　他们会因时间线的复位而思绪混乱，甚至陷入昏迷。就如同神域结界外的黑泽一般。

　　世人生死无定，人间一片混乱。

　　到时候，可没有神明会救他们。

　　白泽比商衡更知晓天域的作风，故而没有再说话。他以天域神明之力劝阻阿衡，却不敢保证神明会救世人于危难之际。

　　他们高高在上，连曾经朝夕相伴的神兽都能舍弃。又遑论毫无关系的了了众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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