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魂梦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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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念把这些纷乱扰人的心绪强行归纳为“胡思乱想”，是突然看不到商衡，所以才既害怕又担忧。
他强行稳住思绪，扶着结界站起来，朝后院跑去。刚才末喜说，神域结界在后山。这方小院程念还没有好好看过，他私心里想，万一后院连接着后山呢。
程念跑得极快，幻想破灭得也极快。这方后院一眼便能望到底。除了那方停驻着孤舟的湖泊，就只有几株枝叶繁茂的树，和几块荒废的农田。
程念跑过这些农田，便看到了爬满青藤的篱笆，如同前院的篱笆一般。青藤之间点缀着几朵深紫色喇叭花，它们枝叶灵动，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与篱笆外相邻的草木频率一致，就仿若结界不存在一般。
程念伸手去碰触那支探出篱笆的小花，每接近一分，心底的期冀感就紧绷一分。他妄想着，这结界也许留有出口呢。
商衡做事从来都会留一分余地，尤其在程念的事情上，他永远有最周全的准备。
在笔架山的时候，程念坚持要上山，商衡没有强硬阻止，也没有直接带他到同甫埋骨地，而是带他到了尽可能近的地方。
在风亭的时候，需要程念回到过去寻找荆轲遗骨，商衡也没有放任程念一人，而是随着程念一道回到了过去。
程念看着眼前的紫色小花，他有理由相信，虽然商衡设下了这道保护他的结界，但一定会为他留一个出口。万一出现意外，那程念也能自己离开结界，回到尘世，而不是被无止境的囚困于这方小院。
就在要触碰到花蒂的时候，程念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与这朵小花之间分明已经近在咫尺，却无法真正碰触。
程念不肯死心，他就沿着这道无形的屏障绕着小院走了一整圈。
商衡居然没有给他留出口。
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程念灰心，反而如同定心丸一般，让程念松了口气。
商衡没有留出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商衡有万全的把握。
程念相信商衡，所以他不再纠结于眼下，而是回到结界入口处。在这里，他能看到那株已经枯萎的昆仑神木。
他就静静的坐在入口处，眼不错睫的看着神木，等待商衡回来。
……
商衡跑到神域结界前，深吸了两口气，才抬手去触碰结界。微弱的阻力自指尖传来，商衡紧皱的眉头随即松了一分，结界尚在。
他分出一丝灵力探查结界，很快，便在结界顶部探出了异常。商衡皱眉，又注入了几分灵力，灵力顺着结界游走，最终在顶部汇集。
原本浑然一体的结界顶部，有一条狭长的裂缝。只是这道裂缝早就被一道灵力补住了。
在外人看来，这道结界是完整的。商衡能够察觉，完全是因为这道灵力与他和元一的灵力全然不同，更为精纯深厚。商衡的灵力一靠近这处裂缝，便能感受到这新一道灵力的澎湃涌动。
难怪世道如常运行，并未听闻什么神兽现世的消息。看来当初重名鸟出世之后，很快便有人修补了结界。
他竟不知，这世间居然有比天人元一更厉害的修道者。
商衡收回灵力，回头问末喜：“结界是谁修补的？”
“什么？”追了商衡半天，末喜正弯腰撑着膝盖喘气，没有听懂商衡问题。
于是商衡又问了一遍：“重明神鸟撞破结界出世之后，结界裂缝是谁修补的？”
末喜喘着气想了半天，才犹豫着说：“没人吧……当时我们借着重明神力搭建时空之桥，延续成汤轮回，没有留意昆仑山中有没有其他人……
我最后只看到黑汜攻成倒地，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商衡“嗯”了一声，随即说：“我进去看看。”
他能肯定，如今昆仑山境中没有其他人存在。要想探明真相，还得进入神域查看一番。
眼见着商衡抬步，仲虺忙叫了一声：“阿衡！”
商衡停住动作，朝仲虺看了一眼。
仲虺连忙说：“万事小心，早点回来。”
“嗯。”商衡说：“放心。”
随即，便隐入了神域。
神域结界乃元一和阿衡亲手所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待商衡身影完全消失后，仲虺原地坐下，压塌了一片朱颜。他看着身着黑袍的末喜问：“说说吧。”
末喜还看着神域的方向，闻言，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们骗出了重明神鸟，然后呢？”仲虺问的很不客气：“来都来了，你们没想去神域看看？”
“左相大人多虑了。”末喜苦笑着说：“那时候我们一心只想救黑泽，根本没想那么多。有重明在，我们也无法靠近神域。
那时候我们说完所有的经历，白泽，也就是之前我们认为的结界内之人，便说，天道有常，想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黑汜甘愿魂散天地，我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黑泽好，我在或不在，并不重要。”
仲虺问：“那你，会如何？”
“我……”末喜静立片刻，随即慢慢脱掉了黑袍的兜帽。
黑沉的夜色里，仲虺看到，末喜满头华发。原本清丽的容颜，如今如同耄耋老人一般，密布的皱纹爬满了其眼角眉梢，如果细看，能看到这层皱纹如同树皮一般，破碎且坚硬。
这副容貌仲虺再熟悉不过，他也曾因重明之息不足数次变成这般模样。只是，末喜分明是载体，怎会出现坐标才有的容貌？
末喜终究不愿以这副容颜面对旧友，她很快便戴起了兜帽，苦笑着说：“黑汜魂散之前，交予我一丝魂力。如今，我以一人之力，担负这一世黑泽的载体与坐标。我体内的重明之息早已不足，只能如此。见笑了。”
心中有再多的怨怪，见到末喜这般模样之后，仲虺也发作不出来了。
说到底，都是为了救人。但凡能有办法，他也不想看黑泽死，毕竟那也是他们曾经的同伴。
仲虺语气平缓了许多，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末喜想了想，才说：“后来，重明神鸟助我们延续这条时间线的成汤轮回，黑汜以魂散为代价，送我和福临来到此处。
福临体内灵识众多，需进入轮回将灵识重新归位。但我身为坐标无法转生，便在这世间等着他。
这一世的黑泽，自小便喜欢游泳。他游得很好，拿了许多奖牌，很小便被国家队选中，进入国家队进行集训。
如果你关注体育赛事，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可惜啊，命中注定的劫数总会如期降临。他原本就不属于这条时间线，故而时间一到，就会被我们的时间线拉扯着回去。
然而，还有更棘手的事。
福临进入轮回之后，并未如同计划中一般将灵识全部归位。黑泽不会术法，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意外。原本他进入轮回之前我就该来找阿衡大人相助，是我心怀侥幸，让他白受了这些苦。
此刻，他体内拥挤着来自我们时间线的那些长久被压制的灵识，故而陷入昏迷，长睡不起。
他的教练和父母也是没有办法，才把他交给我这个外人，期盼着我能救他一命。
好在，我本来也想在这最后一世找阿衡大人道歉。谁曾想，这一面，又是求大人相助。”
末喜苦笑：“阿衡大人当初就不该救我。如果不是我，他……
他也不会失去师父，失去成汤。还在另一条时间线里，魂散于轮回之境。”
每说到这些，末喜都心痛到无法自抑。她捂着胸口摇头：“是我自私，配不上阿衡大人真心相待。”
仲虺虽然不忍责怪，但让他反过来去安慰末喜，他确实做不到。这其中牵扯的若是他一人还好，如今还牵扯着阿衡和成汤，不是他一句“没关系”就能轻易过去的。
于是，他只能替自己说：“你也不容易。当初在毫都与你相处，便知你心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谁也想不到。我不怪你。”
“阿衡想必也不会怪你。”仲虺话音一转，说：“只是……先不说那条时间线里的事，单说这条时间线，你害他失去师父这一点，还是应该好好道个歉。
你可能不知道，除了成汤，元一便是阿衡在这世间最牵绊的人。那时候他虽然陪在子履身边，殚精竭虑助子履称王，但总会把昆仑挂在嘴边。
阿衡当初是偷偷下的山，所以他一直无颜回昆仑。但我和子履都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攻成，那阿衡必定是要回去的。
谁知，后来竟是那样的境遇。
构建重明轮回，于元一有损伤，但必定于性命无碍。所以阿衡才没有多犹豫，便定下了此法。谁知，那竟是他和元一的最后一面。
这么多世，阿衡从来没有回来过。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欠元一一个道歉。
末喜，是你剥夺了他向师父道歉的机会。”
“他把你当朋友，把你介绍给子履、介绍给我。还想带你回昆仑见他师父。”仲虺看着末喜问：“你呢，你把他当什么。”
更多的话，仲虺没有问出口。
你把他当通行证，当保证书，还是当退路，当救命稻草。
末喜浑身颤抖着，半晌才说：“我把他当做神明。
“从他在夏都城外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他当做了神明。”
作者有话说第153章 魂梦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