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魂梦 13 ...
-
末喜怔愣着被商衡扶起来，她设想过无数个见到阿衡大人之后的画面，想过被责难、被唾弃、被驱逐。唯一没有想过的，便是当下这副场景。
虽是为了救黑泽，但害元一殒命的罪魁祸首一直是她。她早已无颜面对阿衡，无论是最初的选择，还是后来对黑汜作为的默认。
可是，阿衡却似看不到这些一般，又一次将深陷泥沼的她拉出水面。三千年前，正是阿衡的出现，让她保住了一条命，还遇到了黑泽。如今，阿衡又一次将她扶起，还会设法帮她救助黑泽。
末喜看着近在眼前的深沉眉眼，眼眶抑制不住的湿了。这一刻，她是真的后悔。无论如何，当初都不应该选择逃避。因为，阿衡大人从来没有变过。只要她肯说，那阿衡便会稳稳的接住她，为她谋一条退路。
是她心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选错路。不仅连累黑泽至此，还将阿衡大人也拖入了这万丈深渊。
商衡将人扶起，便越过末喜，抬步走向黑泽。
这一世的黑泽还是个初长成的青年，虽然气息微弱，但能看出眉眼之间的阳光英气。体格也依旧健硕，比如今流行的文弱男生要强健得多。也难怪末喜上山的速度这么慢，依照末喜的纤瘦体格，要扶这样一位男子上山还真非易事。
商衡并指，探向黑泽的灵窍之地。与程念每次昏迷的状态不同，黑泽的灵窍之地内并不空旷，反而有些杂乱。也就是说，黑泽昏迷并非是因为重明之息不足回到了过去，而是……
商衡皱着眉，问：“他体内怎会有数道灵识？”
黑泽的灵窍之地内，纷纷乱乱的挤着数道灵识，每一道都气势强劲，正打得不可开交。依商衡的本事，竟也一时分不出哪一道才是现世身体的主人。
末喜“嗯”了一声，将黑泽的状态娓娓道来。
在她的时间线里，秦朝之时，黑汜将荆轲魂体囚困于无尽之阵，成汤的重明轮回被迫中止。新一世开启时，黑泽果然平安出生，一生没有受什么苦，顺顺利利的活到了老年。
这点甜头，给了末喜希望。她想让黑泽再多活两世，到了最后一世再放出荆轲。
怎知到了第四世时，黑泽虽然平安出生，但随着年纪增长，灵窍之地内居然多出了一道灵识。那道新生的灵识虽然不及本体灵识强大，但依然扰得黑泽无法正常生活。
那时候是在宋朝，整个北宋沦陷于金人的马蹄之下。黑泽那一世名为陈最，字季常。他本是为骁勇善战的将军，驰骋沙场斩杀金兵无数。后来随着灵窍之地内灵识的觉醒，向来沉默寡言的陈季常逐渐变得能言善辩起来。
在面对官家问询时，总能对答如流、切中要害，于是备受官家器重，经常委任他出使金国。季常也总能不负所托，完成出使任务。在宋、金双方争执严峻时，还能守住底线，一次又一次为宋国挣得利益。
于是，文武兼备，一身正气的季常被秦侩视为了眼中钉，多番构陷，最终枉死。若说这一世，黑泽与灵窍之地内的灵识相处和谐，因此还得到了助益。但到了最后一世，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最后一世，清朝。
末喜恢复记忆之后，按照计划去找黑汜，破除无尽之阵。荆轲魂体进入轮回之后，末喜与黑汜便去寻那一世的黑泽。
那一世，黑泽名为福临。
听到此处，程念心底“咯噔”一声，居然是顺治！依照他的经历来看，若黑泽是福临，那身为顾贞观的阿衡不可能没有感觉。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末喜还在说：“想要靠近福林，我们费了些功夫。
福林幼时与一般孩童无异，甚至还要更聪明伶俐。不仅书读得好，武功也不错。可是后来，他总会无故陷入昏迷。
我们还以为是成汤轮回所致，可黑汜探查之后，断定我们的轮回并未受到太多影响，重明之息依旧充沛。只是，福临的灵窍之地内居然有三道灵识。”
若说陈最的状况末喜还能心存侥幸，到了福临这里，可就半点都侥幸不起来了。三道灵识互不相让，在灵窍之地内打的不可开交。获胜的灵识能短暂拥有身体的控制权，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灵识取代。
福临的身体状况已然不能再坐皇帝之位，在太后默许下，我们把他带离了王宫，隐居在五台圣山。
五台山灵气充沛，十分适合休养魂体。在查清黑泽异状之前，黑汜在五台设了一重简单的结界，与世隔绝。
秦朝之后，术法之技几乎失传，有真本事的术士更是了了无几。没有书籍及师父教导，末喜的术法之计无法精进，全靠黑汜之前所学。
好在黑汜向来勤勉，自封荒山之前未曾有一日懈怠。经过仔细探查以及与各位“福临”的交流，黑汜几乎可以确认，福临灵窍之地内的灵识全部来自不同时期的黑泽。
只是那些黑泽所经历之事与他们所知竟全然不同。也是那时候，黑汜和末喜才惊慌猜测，还有另外一条时间线。
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成汤轮回正常运转。故而黑泽轮回被压制的没有丝毫生存余地，于是，那些早逝的黑泽便被这条时间里的轮回吸引，来到了这个黑泽体内。
仲虺被末喜的讲述搞晕了，他忙出声制止：“停停停，先别说了，让我捋捋。”
仲虺越想，就越是觉得头疼。他的记忆中，是完整的六世，从未有过空白。如果他们所在是末喜口中的“另一条时间线”，那被迫终止轮回的那条时间呢？也有一个仲虺、也有一个商衡吗？还是说，在那条时间线里，根本就没有商衡这个人呢。
轮回至清朝才重启，那后来所谓的羊角哀、辛幼安、顾贞观就都不一定存在，又何论此时站在他眼前的商衡呢？
于是他惊慌着问商衡：“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黑泽的情况根本不需要重明之息相助，故而商衡收手起身，道：“莫慌。如今在我们的时间线里。”
仲虺又问：“那她……，他们？”
同一条时间线里，不可能有两个同样的人存在。末喜和黑泽可以出现在他们面前，意味着这条时间里的这一世，根本没有末喜和黑泽。
按照时间推算，如果他们的轮回运转正常，那在清朝之时所有的轮回都会终结。无论是成汤，还是黑泽，清朝结束之后，杀戮之气消弭，则会干干净净的投入正常轮回。这平白无故多出的第六世，只能是末喜他们的手笔。
商衡静静的看着末喜，问：“黑汜做了什么？”
想起黑汜，末喜通红的眼眶里又续满了泪水。她生存于世这么多年，除了元一和阿衡，最对不起的，便是黑汜。
自打她知晓黑汜心意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无法心安理得的再守着黑泽。
当年亭山相守，便是她与黑泽最后的相处时光。自那之后，无论心中有再多的牵绊，她也勉力克制着自己，不曾在黑汜面前流露过半分对黑泽的牵绊。
为了末喜和黑泽，黑汜已经付出了太多。末喜无以为报，只能在每一世确保黑泽平安之后，尽可能陪在黑汜身边。
可惜啊，他们的轮回从来不顺。纵然有了黑汜的牺牲，后来的黑泽也未能如末喜所愿一般，平安顺遂。
她的一颗心仍是随着黑泽的坎坷而不断浮沉，未能分给黑汜半分。
纵然如此，在得知有双重时间线之后，默默守护末喜的黑汜还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以自身魂体为媒介，为末喜和黑泽搭建了一条通往另一条时间线的路。
黑汜自身已经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就是耗尽所有，把末喜送到阿衡身边。
仲虺问：“费这么大劲儿做什么，去找那条时间线的阿衡不行么。”
末喜顿了片刻，这才哽咽着说：“那条时间线出了问题。虽然荆轲魂体进入了轮回，但成汤轮回却没有重启……
我们走遍了天下，没有探查到半分重明之息存世的迹象。”
仲虺指着自己问：“那我呢？你们找我也不行么？”
身为坐标，他体内也有微弱的重明之息。如果末喜他们用心找，应该能找到。只要找到仲虺，那等到阿衡和成汤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你。”末喜出口的话让仲虺出了一身冷汗。女子嘶哑的声音缓缓说着：“那条时间线里，我们找不到你。”
仲虺愣了半天，才犹豫着说：“怎么会……”
商衡走到仲虺身边，拍了拍友人的肩膀说：“我们太久没有转世，你体内的重明之息无法支撑……估计早就……。
这也是那条时间线里成汤轮回没有重启的原因。你我被成汤那一半重明魂体吸引着来到这条时间线，重启了轮回。故而在那一条时间线里，纵然荆轲魂体恢复自由，也找不到你我。
所以，后来的末喜和黑汜，更不可能在人间找到我们。”
这才是精密的天地之道，每一个选择都有其相应的后果。黑汜以为自己当初是在为黑泽窃取生机，却没有想到，在他布下无尽之阵的那一刻起，黑泽便被他拖入了万丈深渊。
作者有话说第151章 魂梦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