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魂梦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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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喜没有否认，只是悲切的看着商衡，说：“是，我去求了元一师父。”
仲虺沉着声问：“你可知……”
“我不知道。”末喜摇头，胸中涌动的愧意几乎要压垮了她。她垂首跪着，声线颤抖着说：“我不知道元一师父会因此丧命。”
结界后的程念不敢置信的望向商衡，他从来不知，元一竟是因此事丧命。也就是说，成汤获救的那一天，阿衡彻底失去了他的师父。
这个念头让程念觉得喘不上气，上天何其残忍，从不肯轻易让人如愿。想要留住一件东西，就必须以等价的东西去换。这个规则哪怕放在天人身上，也没有例外。
程念后退两步，实在无力担负这样的情意。在被懊悔压垮之前，他听到仲虺问：“那重明轮回构建需消耗元一大半数魂力，又有阿衡配合加持，理应万无一失。所以那时元一突然魂散，我们还以为是出了意外……原来，他那时竟构建了两道重明轮回。”
“是。”末喜含着泪，断断续续的说：“那时候我去求元一师父，得知重明轮回阵成，需要三个人同时入阵。
除了被救的黑泽，还需要一个永生的坐标，以及轮回阵成时的记忆载体。我想保留这份记忆，所以选择了载体，黑汜便选择了坐标。
我们那时候对阵法一窍不通，元一师父便将阵法的利害细细说明。他说，要涤荡被救者的杀戮之气并非易事，轮回中被救者每一生都命运坎坷，坐标要经受长生之苦，载体更甚。
载体不仅全身骨血都要重塑，被重明之息替换，更要每一世都经历记忆复苏，去守护被救者。随着记忆复苏，重明之息才会复苏。
元一师父担心我心志不坚，受不住半途放弃，先让我旁观了大人是如何重塑骨血的。”
“停！你是说当时你进了神木结界？”仲虺不可置信的问末喜，当时他磨烂了嘴皮子，元一也没让他进去。当年元一和阿衡只问过他是否愿意长生，根本没提过重塑骨血一事。构建阵法之时，元一带阿衡进了神木结界，而他只是坐在小院里睡了一觉。待醒来时，就看到阿衡浑身是血的倒在他身边，昆仑神木枯萎，元一已经魂散。
元一身故之后，阿衡内敛了许多，悲喜都藏得很深。为免其伤怀，仲虺从来没有细问过结界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日，在不见一丝天光的昆仑之墟内，仲虺听到末喜哑着声说：“我那时在这颗神木下，目睹了阿衡大人重塑骨血的过程。重明鸟神息灼热，每一丝神息进入凡人之躯，都会自主炼化凡胎骨血。我只看阿衡大人静静的跪着，随着重明神鸟鸣叫，他周身不断溢出鲜血。
阿衡大人全程一言未发，表情都没有变。我那时便以为，这重塑骨血一事没什么难的。直到自己也上了场。”
程念已经呆住了，他万万想不到，之前那令人揪心的梦境居然是现实！他红着眼去看商衡，成汤何德何能，居然能让阿衡待他如此！
结界外末喜还在继续。
“原来，这重塑骨血居然会那么疼。”末喜苦笑：“第一丝重明之息进入体内的瞬间，我便觉得体内被人点了一把烈火。然后就觉得全身骨头一寸寸被这烈火给燃成了灰。我想叫，却根本叫不出口。
那灼人骨血的烈火根本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时间，烈火一重比一重灼热，漫长到让人绝望。我期间无数次想放弃，可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哭喊。绝望之际，我想到元一师父的劝诫，阵法一旦开始，便无法逆转。我求生不能，求死也不得。只能清醒着经受那漫长无期的酷刑。
仿若过了几生几世那么久，我终于吸到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随即，体内那些灼人肺腑的烈火终于慢慢稳定下来。我也终于得到解脱，昏死过去。
昏死之前，我看到重明神鸟悲鸣着坠落。元一师父从神木上一跃而起，护了神鸟一程。自此，每一世记忆复苏之后，我便要无时无刻经受烈焰焚身之苦。”
仲虺转眸看着商衡，问：“你……”
他竟不知，阿衡每一世都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他想问，你当初怎么不说，可是又深知，阿衡当然不会说。既然决定要救成汤，那付出怎样的代价阿衡都心甘情愿。
他又想问，你后来怎么也不说。随即又想，后来说什么都无用了。阵法既成，他们安心轮回便是，又何故去提那些陈年往事。
得知阿衡曾经的经历，仲虺觉得难受，思来想去一番，却什么都问不出口。他只后知后觉地觉得后悔，后悔不该去北白山找阿衡提泪骨一事。如同阿衡所言，让一切顺其自然便好。是他自作主张，让阿衡如此痛苦。
最后，仲虺只呢喃着问了一句：“你疼么。”
程念隔着结界定定的看着商衡，自末喜说到神木结界一事，商衡便不动声色的关闭了结界。他只能看着末喜，却听不到半点声音。程念想踏出结界，才发现这结界关闭了入口，他根本出不去。
好在，有重耳的经历，程念早就学会了看人唇语。那是重耳年幼时，被祸国流言所累，每日都要经受旁人的冷言冷语。小重耳常常躲在角落里，偷偷去看旁的公子在交流什么，在笑什么。虽然后来有了程念，但这个习惯还是没能一时改过来。于是程念也被迫着掌握了这项技能。
此刻，程念沉浸在末喜的讲述中无法回神，他不知，阿衡居然会做到这一步。重塑骨血四个字，哪里是烈焰焚身那么简单。以阿衡心性之坚韧，在阵成之后居然也昏死了过去，可见那苦楚远超常人想象。
怪不得，他那时候去擦阿衡脸上的血，怎么擦也擦不完。那是活生生的剜骨剔肉，受过之后，五世轮回中还得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来。然后每一日都被这样的痛楚折磨着，不死不休。而这种种，居然只是为了救一个杀戮附身之人，程念苦笑，这半点都不值。
商衡却问：“你是说，重明神鸟其实未死？”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末喜摇头：“只是后来无数次想到这一幕，便觉得兴许有希望呢。也许重明神鸟依旧在世，可以再护佑我们一些日子。”
商衡皱眉回忆，他那时受不住昏迷，再醒来时，元一已经魂散。悲痛之下，他只将小院封入了结界，没有去查看那封印异兽的结界是否有异常。
不过纵然重明神鸟未死，他也不想再来一次了。如今成汤杀戮之气已被涤荡干净，可正常入轮回为人，他们便没有再维系这重明轮回的必要。
他与成汤的缘分已经维系的够久，不必连累仲虺再跟着受苦。
末喜抬眸看着商衡，祈求：“求大人再救救黑泽，他这一世的梦想还未实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
商衡还未开口，仲虺已大声说：“不行！阿衡体内的重明之息本就不足，如今合五世泪骨之力，才能与常人无异。让阿衡救人，就是要他的命！你应该知道，阿衡若是出事，成汤也……”
“我知道！”末喜含着泪水说：“我不求阿衡大人行逆天之法，只希望阿衡大人能助我们寻得重明神鸟。剩下的，我自己来……
我后来自己也学习了阵法一术，我愿以自己全部魂力换阿泽此生平安。求阿衡大人帮帮我们。”
商衡皱着眉，说：“要救黑泽可以，你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仲虺诧异地看向商衡，阻止道：“不行！”
他不知晓载体所受之苦还行，如今既已知晓，是万万不能看阿衡再续重明之息的。
末喜也没有想到商衡会这么快松口，忙说：“您问！我定知无不言，如实相告！”
仲虺拉着商衡的手腕，厉声说：“不行！”说着，又往程念处看了一眼，那眼神里催促的意思很明确：“你倒是说句话啊，快点出来阻止他啊！”
程念无望地捶打着结界，他也在高声呐喊，可是，结界外的人根本听不见！他最怕商衡这样，不与他商议，便轻易做决定。
这些无声的呐喊末喜听不见，她正抬眸灼灼地望着商衡，仿若终于将救命稻草抓在了手里，半分都不愿松懈。
依时辰推算，此时应该到了日出时分。昆仑山境中却仿佛进入了永夜，依旧黑沉着让人看不到希望。
商衡问：“你们的坐标呢？”
重明轮回里，被救者、载体、坐标缺一不可。如今既是延续重明之息的大事，那身为载体的黑汜不应该缺席。
果然，末喜的脸色一变，愣在了原地。她眼中灼灼的期盼慢慢熄灭，漫上了重重让人心惊的绝望。
仲虺意识到了什么，诧异的看着商衡。分明距离这么近，他却看不清商衡眼底的情绪。不知为何，他有种要失去这个人的错觉。仲虺抓着商衡手腕的力道重了许多，依照常人的感受，该是觉得疼了。商衡却似没有知觉似的，脸上的表情半分未变。
不知过了多久，末喜才缓缓开了口：“我说。”
作者有话说第148章 魂梦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