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魂梦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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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黑袍人盈盈俯身，仲虺、商衡和结界内的程念几乎同时讶异的意识到，这位神秘人居然是位女子！因为，眼前所见之礼，正是商朝女子所行！
程念高悬的心弦紧了紧，并未因神秘人是女子而放松半分。
能从商衡和仲虺眼皮子底下盗走同甫遗骨，还能如此从容的带人进入昆仑，这份心机和身手纵然是放在一位女子身上，也令人无法小觑。
商衡往前半步，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仲虺身前。
仲虺看着商衡的背影，低笑一声，没有动作。
薛君自认武技不输阿衡，况且，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学会了诸多护身手段，再不用阿衡费心相护。但这份来自老友的守护还是令人感怀，仿若回到了最初的最初，他们并肩站在子履身边的样子。
那时候的阿衡，自仗才高，睥睨尘世。从来都是一抱双臂，闲闲的护在子履身前。甚至说过许多次薛君无用，想要成汤将仲虺调往别处。仲虺也曾意不平过，明里暗里总要与阿衡争个高低。
只是平定天下之路艰辛。不知从何时开始，薛君竟也习惯了身旁这位眼中除了成汤再无第二人的同伴。这位永远压他一头的商朝右相，表面上大智近妖，无所不能。其实私下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使性子想扫除仲虺这个成汤的左膀。反正成汤不会松口，仲虺倒乐得看戏。
他看过阿衡小心机得逞时的得意，也见过这位商朝右相领军出击时的无双锋芒。有这样一位同伴在身旁，总会让人无由的安心。所以，仲虺也渐渐学会了依赖阿衡。他们还是会斗嘴，还是会有不同见解，但仲虺心里清楚，这位同伴可以信赖。
有风吹过，山中林木枝叶响动，如同浪潮一般此起彼伏着压向林间对峙而立的双方。仲虺吹了个口哨，不耐烦的说：“有事说事，别来这套虚的。”
那黑袍人这才慢慢起身，放下了兜帽。
夜色黑沉无光，在程念的角度根本看不清那黑袍人的容颜。他只看到仲虺瞬间凝固的表情和商衡倏然皱起的眉头。随即，他听到一把沙哑的嗓音说：“阿衡大人，好久不见。”
仲虺看着眼前这位面容消瘦的女子，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原地。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子，是在毫都。
那时候，天下诸侯国纷纷入商，共商灭夏之策。毫都灯火昼夜不息，人潮涌动。在一个秋阳和暖的晌午，仲虺陪阿衡一道，到城门处迎接那位大名鼎鼎的“妖妃”，末喜。
出乎仲虺的意料，这位助子履成功回商的“妖妃”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只在鬓间插了一支秋菊廖做装饰。气质清雅出尘，并无半分媚骨。
末喜跳下马车，对着商衡与仲虺俯身行礼，不待二人回礼，便笑着说：“阿衡大人，我来了！”
在救成汤出夏台之时，阿衡曾邀约末喜来毫都游玩。后来通信时，阿衡又再次邀约，想让成汤也见见这位侠肝义胆的女子。
毕竟，放眼当时，莫说是女子，全天下也挑不出几个男子敢对抗夏桀。末喜毕竟帮了他们，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好好酬谢一番才是。
阿衡把末喜安排在距离王宫很近的一处宅院里，方便她随时入宫。在毫都的那段日子，只要他们有时间，就会出宫陪末喜游玩。有时候也不出去，就在宅子里喝酒聊天。仲虺印象里，末喜是一位极为风趣的女子。
虽然身世坎坷，经历过许多辛酸的日子，但末喜依旧乐观，对未来也有许多期许。末喜说过，待天下安定，她便可以安心的四处游历，若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再写信回来。
阿衡那时便说，有机会就带她去昆仑，让元一喝一壶末喜酿的果酒，让末喜看一看昆仑后山的朱颜花。
仲虺也嚷着要同去，让元一也传授他一两个阵法。
阿衡当时敲敲面前的空杯，挑着眉说：“行啊，先给师兄倒杯酒再说。”
当阿衡的师弟可不光彩，仲虺不乐意，想说你怎么不让末喜给你倒酒。
话未出口，末喜已主动帮阿衡添了酒，说：“那到时候我煮饭给你们吃。”
阿衡邀末喜上昆仑，一是为了让她看看山中的奇珍异兽，更重要的，是想让她也拜元一为师。一个伶仃女子，又拥有如此倾城容颜，想要在世间活得逍遥自在，须得有些防身的本事才行。
末喜却像是根本听不懂阿衡的意思似的，轻飘飘的将话题揭了过去。她从来都是个知分寸的，有些恩她偿得了，有些恩她却不能受。术法一道高深莫测，一旦学成，小可左右命运，大可霍乱天下，不是她一个普通女子该碰的。护身而已，她有黑汜和黑源就够了。
末喜只留在毫都游玩，结交的也都是仲虺这些与阿衡相熟的朋友。所以在仲虺印象中，末喜一直都是位有礼有节的磊落女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隔千年，他会见到这样的末喜。
一身黑袍，隐于幕后。仿若完全换了个人。
末喜双膝下跪，从怀里摸出同甫泪骨双手奉给阿衡：“末喜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大人莫要责怪。如今既已见到大人，这片泪骨末喜完璧归赵。请大人收好。”
她盗同甫遗骨有错在先，如今却一口一个请，礼数做到了极致，让人想苛责也开不了口。
仲虺将泪骨收好，没有去扶人，语气克制的说：“末喜姑娘有事说事，不必如此。看着倒像是我与阿衡欺负你似的。”
末喜却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商衡。过了很久，才哑着声说：“对不起。阿衡大人，对不起！”
商衡眉目不动的开了口：“我不请你坐，也不想看你跪着。起来说话。”
“就让我跪着吧。”末喜不敢起身，她早就无颜面对阿衡了，如今跪着，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商衡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末喜。沉着声问：“你，你们，怎么会有重明之息？”
成汤出兵鸣条，阿衡再无心思陪末喜游乐。后来他又马不停蹄的救治成汤，并没有印象带末喜回昆仑。
若无元一应允，没有人能轻易进入昆仑。当时救助成汤之后，元一魂散，神兽封印，神鸟重明再不出世。而在成汤出事之前，末喜又一直待在毫都。阿衡还真想不出末喜何时得到的重明之息。
末喜跪在原地，慢慢讲述这段沉重的过往：“那一年我被赶离夏都，对救我于危难之际的黑泽动了心。”
“当时久居毫都，也是为了能多看黑泽几眼。可惜，没过多久，黑泽便随着成汤一起去了鸣条。”
黑泽身为成汤的暗卫，自然得时刻陪伴成汤左右，护佑其平安。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夏桀又在暗中布置了许多刺客。在成汤被暗箭所伤之前，黑泽已身负重伤，无力举剑。又眼睁睁看着成汤中箭倒地，急怒攻心，几赴黄泉。
“当时你们被成汤留在毫都守城，我便乔装和黑汜、黑源一同随军前往鸣条。当时黑源为护成汤殒命，黑汜也身负重伤。
成汤身边不缺人，倒下的第一时间便有军医救治。暗卫黑泽却倒在荒野之中无人问津。我那时候载着他和黑汜回到毫都，想求阿衡大人帮忙救治。可惜，你们正在全力救治成汤，谁都不见。”
我软磨硬泡，用尽了各种办法，都进不了王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泽一日不如一日。后来，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仲虺想起来了，那时候成汤濒死，阿衡便设了固魂阵，全心救助成汤。连他都轻易进不了王殿，更何论宫外的末喜呢。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末喜，轻轻叹了口气。
“再后来，听说你们要带成汤回昆仑。我便提前备好了马车，想要与你们同行。哪知，你们连马车都没用，直接骑着快马便上了路。”
仲虺解释：“那时成汤已经没了气息，实在耽误不得。我们也是没办法。”
“嗯。”末喜苦笑着，说：“我知晓，那时成汤伤重，我也很担心。想到阿衡大人曾经说过的昆仑神山，我便知晓，想要救黑泽，一定要跟着你们。
于是我也找了两匹快马，带着黑泽和黑汜去追你们。还好，最终在昆仑山口追上了你们。
元一师父应该把我们当做了你们的同伴，故而没有阻拦。只通过灵识问了两句，知晓黑泽是成汤的暗卫，便放我们入了山。
从元一师父的隔空问话，我便知晓天人那惊天的本事，一定能救黑泽。直到踏入昆仑结界，看到漫山的奇花异草，这种念头便扎了根。
我知道，黑泽有救了。”
仲虺低声呢喃：“我那时竟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末喜深吸了口气，继续：“我听到元一师父说，想救成汤简单，他可以用一半修为，将成汤留在人间。但成汤为平定天下，杀戮过重，身死之后，须得在轮回之境里历经磨难，再无做人的机会。
若想彻底洗净他这彻骨的杀戮，唯有一法，便是借助重明神力，构筑特殊轮回。五世之后，待杀戮之气涤尽，则能入普通轮回之境，做普通凡人。
我想，成汤这样几乎不用自己出手的君王，身上的杀戮之气都这么重，那身为成汤暗卫的黑泽一定更甚。
救一个人是救，救两个人也是救……”
仲虺问：“所以，你求了元一？”
作者有话说第147章 魂梦 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