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魂梦 06 ...
-
元一饶有兴致的看着程念，过了半晌，意味不明的笑了。
元一本就生的仙风道骨，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淡，笑和怒从来都是淡淡的一层，像是戴着面具似的。此刻这一笑，却让程念这个凡人揣摩出了几分天人对他明知故问的笑叹。
这看透一切的笑意让程念无由的觉得心里没底。他往前挪了半步，踟蹰着开口：“前辈……”
元一定定的看着程念，不吝赐教道：“你该知道，如今你能站在我面前，意味着这一切将无法改变。”
程念手足冰冷的站在原地，他看着眼前的元一，意识到：只有阿衡的计划成功了，才有六世轮回，也才有如今程念回到过往，与元一碰面。
“所以……”程念苦笑着问：“真的无法改变么？反正现在一切都未发生，只要，到时候能阻止阿衡……万一呢。天人前辈，万一呢……”
程念语无伦次的祈求着。元一可是阿衡的师父，当时天下最厉害的人。如果说世间有谁能阻止阿衡，除了成汤，也只有元一了。
元一是他唯一能抓在手中的救命稻草，他舍不得松开。
元一叹了口气，对程念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的人喜欢不断探索新事物，有的人却喜欢执着旧物。
喜欢探索的，自然潇洒。喜欢留恋的，执念深重。你希望阿衡放下过往往前走，可你并不知他心中真正所愿。
小友，执念没有错。
于有些人而言，他来这世上一趟，可能只是为了遇见一个人。若是没有那个人，这世间于他而言便再无乐趣。
所以啊，你若是让他就此放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说完，元一朝程念招招手：“你来。”
元一说的这些道理程念也都知晓，他只是私心渴望阿衡能换一种活法。如果不是知晓后来的种种，他当然会尊重阿衡的选择。但既然已经知晓，他就算违背阿衡心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其往火坑里跳。
程念走向元一，把自己心底的想法也悉数告知，他问：“您一定也不想看着阿衡跳火坑吧。”
“不想。”元一坦诚道：“但若是他执意如此，我也会尽力相助。放心，有我在，那区区火坑拿不走阿衡的命。”
说罢，元一伸手点在程念额间，淡淡说道：“回去吧，帮我向阿衡带声好。”
程念不可置信的看向元一，想要再说什么。便被深沉的黑暗拖向遥遥未来，他只来得及叫了声：“前辈！”
黑暗袭来的瞬间，程念想起了曾经他。当年他第一次回到成汤体内，便想有朝一日能随阿衡一同回昆仑，请元一想办法送他回到现世。如今他真的到了昆仑，元一也亲手送他回现世了，程念却一点都不开心。
元一最后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程念心口。元一最后的选择是帮助阿衡。这个念头让程念绝望。
不！程念不想回去。他不放心，他要继续留在成汤体内，他得自己想办法阻止阿衡！
程念用力挣扎，想要摆脱冥冥之中这股力量。可惜，天人之力哪是他一个小小凡人能轻易撼动的。程念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无望的回到了昆仑之墟。
不用睁眼，程念便感知到了唇齿间熟悉的血腥气息。随即，便感觉到他的手正被人紧紧握着，不知握了多久，他竟有些手麻。
原来不只是元一，还有商衡。
他们都想让他回来。于是，不论他如何抗拒，都还是回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程念，他觉得很累。累到不想睁眼，不想见商衡。
这三千年的时光压在心头，几乎让他喘不上气。程念觉得无力，觉得委屈，也觉得生气。
阿衡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哪怕是跳火坑，也有元一会无条件去帮助他。可是程念呢？在这件事里，从来都没有人问过，程念究竟愿意不愿意。
救命之恩当然无以为报，可是要拉他入这轮回，总得先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吧。这轮回可是要以阿衡的痛苦为代价，这让他怎么舍得。心中酸涩的厉害，眼底的湿意便压不住了。
程念转了个身，背对向商衡。用自由的那只胳膊遮住了眼。
他这一动，商衡握着他的手终于松了松。程念顺势收回胳膊，抱住了自己。
仲虺忙跑过来问：“醒啦？”
商衡也问：“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程念依旧背对着他们，哑着声说：“我累了。想睡会儿。”
商衡：“好。”
都是活了好几世的人，说是人精都不为过。程念这副模样分明是不想搭理人。仲虺拉了拉商衡，无声的问：“他这是怎么了？”
商衡皱眉摇了摇头，看了程念片刻，随即起身出了门。仲虺也看了程念一眼，确认人没有什么事，这才去找商衡。
商衡没有走远，就在门前的木廊上坐着。仲虺闲闲的挨着商衡坐下，问：“想什么呢？”
商衡答：“想神秘人。”
如今已经到了神秘人定下的相约之日，昆仑山境内却没有什么动静。
仲虺问：“那神秘人不会是进不了结界，被挡在山外了吧？”
这昆仑结界一般人进不来，若不是有阿衡在侧。就算仲虺知晓这昆仑之墟的位置，也进不来。所以仲虺推测，神秘人被挡在山外的可能性很大。
商衡却说：“他既然把见面地点定在此处，那必然有进入结界的办法。再等等。”
“行吧。”仲虺后仰，躺倒在木廊上，说：“反正咱们不急。诶，对了，等这一切结束，你想去哪儿？”
商衡：“没想过。”
仲虺建议：“跟我出去看看？岛国的温泉，北欧的雪山，澳洲的草原。各有各的妙处。怎么样，我带你去体验一番？”
“不必了。”商衡低笑一声：“我还是先把这大学读完吧。”
“现在这大学有什么意思。”仲虺嗤笑一声：“上下三千年的历史都装在你脑子里，大学里有谁能教得了你。再说了，这文学系就算毕业了，那一纸文凭也没什么用。”
“嗯。”商衡慢慢说：“但既然活着，就按如今的规矩来吧。”
仲虺翻了个身，啧啧两声：“你不会是要为生计发愁吧？大可不必啊，咱有得是钱，养一百个你都绰绰有余！”
商衡失笑：“那多无趣。”
“怎么就无趣了？”仲虺翻了个白眼：“你是不知道，这几年社会人卷的有多厉害！就你和他这两个专业，毕业想买套房都得等下辈子了！反正有我在，趁着大好年华，多出去走走。等你们玩儿腻了，咱们再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置块地。”
商衡的笑意淡去，“嗯”了一声：“你可以问问他。我都行。”
程念醒来这副莫名抗拒的状态，在商衡心底打了个结儿。他不敢去问，更没有办法去解。整个心拧巴着难受，便也只能习惯性的受着。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隐藏情绪。反正有什么话，程念都会主动来找他说。如果程念关闭了心扉，那他就在门外守着。他早已忘了做有话直说的阿衡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如今只是商衡，少言寡语、生人勿进的孤冷性子。不擅长哄人开心。
仲虺拉了拉商衡的衣角，问：“你们这是闹别扭了？”
这俩人他从来就没有搞懂过。曾经种种生离死别暂且不论，就拿如今来说。一个无故昏迷了一场，一个就如同以往一般守着。怎么这人一醒，话都没说半句呢，就生起气来了。
商衡答：“没有。”
“我才不信。”仲虺坐起身，侧眸看着商衡：“你快仔细想想，曾经哪里惹人不高兴了。”
仲虺猜测程念一定是回到了过去某个与商衡闹别扭的时候，醒来之后一时无法解气。
商衡苦笑着道：“那太多了。”
拿远的说，作为阿衡时，他曾不顾成汤劝阻，非要孤身前往夏都。拿近的说，作为顾贞观时，他曾不顾吴兆骞的意愿，非要带其回京城治病。整整六世，两人之间的摩擦矛盾并不少。如今细问，商衡也答不出。
仲虺也叹气：“罢了罢了，我去问他。”
这偌大山境里，如今只有他们三个活人。那俩人闹矛盾，只有他这个第三人才能解。
商衡却阻拦道：“让他睡会儿吧。”
“那就是句托词，我不信你听不出来。”仲虺饶有兴致的看着商衡，问：“喂。你不会是心底有了猜测，故而在逃避吧？”
“说说呗。”仲虺用肩膀撞了商衡一下：“让我来给你们评评理。”
商衡无奈，低叹道：“我不知道。只是有感觉。你别去问，给他点时间。”
曾经在绵山中，程念醒来之后也是情绪不对，一语不发。那时候商衡也不主张仲虺追问，后来程念自己想明白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故而如今仲虺心底再如何着急，也暂且如过往一般依了商衡。如果实在过不去，他再插手便是。
仲虺拍了拍商衡肩，支使人转移心思：“这山里什么都没有，我快饿死了。阿衡，你这待客之道也太应付了吧！”
商衡笑了一下，起身：“想吃什么，我去弄。”
“想吃肉！”仲虺伸出手，等着商衡拉他起来：“还想喝你师父珍藏的酒！”
商衡拉了仲虺一把，率先走向后院：“走吧。”
作者有话说第144章 魂梦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