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否生

14、流年 14

　　俩人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一辆白色新能源车打着双闪停在马路对面，商衡拿出手机核对网约车车号。

　　确认无误，人行道正好转了绿灯。

　　商衡交代程念：“过马路，跟紧我。”

　　程念忍不住抓了人衣袖，紧随其后：“哦……”

　　和司机确认过手机尾号及行程，商衡拉开后座车门，对程念说：“你坐里面。”

　　“哦。”程念没有异议，他弯腰挪了两步，坐在司机身后。随后，商衡也脱了风衣外套搭在臂弯，坐了进来。

　　新能源车起步很稳，噪音也小，坐着挺舒适。

　　“行程得两个小时。”商衡交代：“睡会儿吧。”

　　“……”程念并不想睡，但思及商衡的黑眼圈，还是“嗯”了一声。

　　听到这话，司机主动调低了车内音响的音量。

　　程念睡不着，干脆闭着眼睛听司机正在播放的有声书。是《盗墓笔记》，正讲到云顶天宫里小哥冒充阴兵进青铜门的片段。

　　这一段程念很喜欢，小哥背着黑金古刀，于一众阴兵中回首。一句无声的“再见”，曾虐得他好几天回不过神来。

　　有声书这一段配乐阴森森的，有点儿小恐怖。

　　程念抱紧手臂，觉得有点儿冷。这倒不是因为恐怖，而是车内空调温度设置的有点儿低，他身上的白色线衣有点儿不顶用。

　　他正犹豫要不要在下个红绿灯时，让司机把温度调高点儿。一件带着温度的风衣已经落进了怀里。

　　还是兜里有粽子糖的那件。程念转眸看过去，见商衡今儿穿着一件驼色堆领毛衣，此刻人正阖着眼，毛衣领子把半个下巴都包了进去，看着就暖和。

　　程念没客气，轻手轻脚的把自己裹起来，还兜上了帽子。他很好奇，这几天又是淋雨又是医院的，这件风衣怎么还是老样子，暖暖的，有股烈日的味道。也不知道商衡是怎么洗护的。

　　听着《盗墓笔记》，程念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青铜门外，天真和胖子勇斗人面鸟的片段，程念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商衡身着黑色长袍，虔诚地跪在一株参天巨树之下，天空像要烧着了似的。一只尾翼巨大的朱红色巨鸟正绕着商衡飞，有泛着金色的羽毛不断从半空飘落，落在商衡肩头，像是为他披上了一袭大氅，把人护在了其中。

　　程念跑过去，想要拉起商衡。却发现商衡垂着头，一丝气息都没有。有鲜红色的血液从商衡七窍涌出，缓慢浸透了他的黑袍。一碰触，就是满手粘稠。

　　他想呼喊，却发现声音自动消失在空气里。梦境里大雾弥漫，阒静无声，氛围凄楚地让人绝望。

　　“阿衡……”程念皱着眉喊着商衡的名字，想拉他起来。但商衡没有回应，程念怎么也拉不动，只能徒劳的说着：“你起来，起来……”

　　“醒醒。”商衡拍了拍程念的肩膀，快到了。

　　“阿衡！”程念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眼前是司机师傅无情的后脑勺以及后视镜里见怪不怪地一瞥。

　　车厢里《盗墓笔记》的有声书还在继续：“没想到手刚探过去，正照到一张满是簸皱的怪脸，从暗门中探了出来……”

　　终于想起今夕乃何夕的程念摘掉兜帽，气喘吁吁的转头看向商衡。商衡正担忧的看着他。

　　“阿衡……”程念快速把商衡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驼色毛衣、牛仔裤，干干净净。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苍白，没有任何异常。

　　商衡探手过去试了试程念额头的温度，语气轻缓：“做噩梦了？”

　　“嗯……”程念心有余悸，多看了商衡两眼。他实在无法把眼前的人和梦境联系起来，于是把他做梦的原因归结为听《盗墓笔记》，对着商衡傻笑了两声。

　　“快到了。”商衡看了眼窗外，说：“穿好外套，山里冷。”

　　“你这外套……”程念紧了紧衣服：“真挺好。记得发我链接啊。”

　　商衡开口：“送你了。”

　　程念回头看人：“别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后视镜里无声飘过司机“你就是这个意思”的眼神。

　　“……。”程念转头看窗外，看着郁郁葱葱的竹林吐槽：“南方的山怎么都长一个样啊。”

　　商衡也看窗外：“不喜欢？”

　　“呜，没有……”程念真心实意的纳闷：“很容易迷路的吧……”

　　商衡：“不会的。”

　　怎么不会？顾贞观和吴兆骞选择隐居的那座山，再让他找一次，他是绝不可能找到的。

　　程念回头，想问商衡怎么不会。就看到后视镜里，司机示意性很强的看了他一眼。他跟随着司机的视线，看到了手机支架上正在工作的“导航”。

　　好吧，做了几十年的古人，真忘了大手机的妙处！程念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这时候，他听到商衡淡淡地说：“江南我熟。”

　　“……”程念诧异回眸，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如果他迷路的话，可以随时联系商衡是吗……这个推测，让程念心头泛上一丝暖意。

　　商衡这个人，真是比程念以为的，还要讲义气！这哥们儿必须深交！

　　程念捧着一腔感动，想要和商衡拉个勾。司机师傅已经踩了刹车，程式化的开口送别：“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方便的话帮忙点个好评哦。”

　　程念跟着商衡下车。入眼是四五座自建的住宅，白墙红瓦，有两座甚至是小二层。商衡迈步走向其中一座，距离近了，程念发现这座住宅的一层是个小商店，一眼望进去，水果蔬菜、零食百货一应俱全。

　　商衡在陈列香烟的收银台前站定，对收银台后横着手机打游戏的7、8岁小男孩说：“打个电话。”

　　“嗯。”理着板寸的小男孩手指如飞，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商衡拿起玻璃柜上搁置的一台红色老式有线电话，对照着手机通讯录，拨出了一串号码。对面过了十几秒才接，接通后，商衡并没有说话，直接把话筒递给了程念。

　　程念下意识接过，来不及惊讶，就听到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喂？哪位啊？说话！”

　　是胖子！

　　“胖子！”程念喊出了声，再次听到好友的声音，才惊觉恍如隔世。程念激动的说：“是我！”

　　“我艹！橙子你终于醒了！”胖子也挺激动：“你现在在哪儿呢？”

　　程念还真不知道这是哪里，想问商衡，才发现人不知去了哪里。只能含糊道：“一个小商店……”

　　“你已经到镇上了？！”胖子惊讶，随即笑着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今早我们发现个好东西！话说，那谁，文学系那大帅哥，有没有和你一起下来？”

　　程念心想：这不废话嘛，没有人家，借我10个脑子，我也找不到这里来啊！

　　“嗯。”程念看了眼玩儿的正嗨的小老板，压低声线问：“什么好东西？”

　　“你一会儿来了自己看呗！”胖子懒得在电话里说这些：“对了，记得帮我买些零食啊，这几天在深山老林里可把小爷饿惨了。”

　　程念说：“没问题。不过我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话说回来，我手机呢？”

　　“你手机？”胖子声音提高了三个度：“你手机你问我？我咋知道？！”

　　程念满头黑线：“我进医院之前穿的那身衣服，不是你给收拾的？就在那条裤子……”

　　胖子连声说：“橙子你是不是睡傻了？我拎回来直接把东西放你房间了啊！谁会没事儿去翻你裤兜啊！”

　　程念无语，干干的说：“你的零食没了。”

　　胖子：“……！别啊！不是还有那谁吗！先跟他借点儿呗，一会儿来了我还他！”

　　程念断然拒绝：“别想了。我欠人的人情已经半辈子都还不完了，你不值得。”

　　胖子炸毛：“橙子你丫的！”

　　程念直接挂了电话。

　　商衡人不知道去哪儿了，这话费没结，程念还真不好意思走。他佯装淡定的望向门外，祈祷商衡大大赶紧回来。

　　祈祷非常有用，才不到半分钟，程念就看到商衡拎着两瓶水从货架间走了出来。

　　高大的身影停在身侧，安全感爆棚。

　　商衡将水放在柜台上，没有着急结账，垂眸看着程念说：“需要什么，自己去拿。”

　　这如同被人包养的奇怪感觉是怎么回事！程念耳朵都烧红了，他忙摇头：“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商衡问：“怎么？你同学帮你带了行李？”

　　“行李？”程念一脸懵。

　　商衡无奈：“项目地简陋，大家需要自备行李。你们薛教授走之前特意交代的。”

　　是的。程念想起来了。

　　“我的行李……”程念讪讪：“在之前住的宾馆里……”

　　商衡看了眼货架，说：“这里东西挺全，你去拿吧。”

　　程念脸也快烧着了：“啊？这……”

　　商衡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项目地还有段距离，你再墨迹……”

　　“哦……”程念埋头快步走向货架，吐槽：“又要欠人家的了！老天爷，你这是让我承包这哥们余生的所有早饭么？！”

　　程念不爱欠人人情，几步之间，已经盘算好了还债计划。等回了学校，他一定天天请商衡吃饭！

　　别看这镇子地方不大，这小商店的东西还真挺全。程念在百货区选了些日用品，估摸着够应付日常生活，就返回了收银台。

　　不大的玻璃台面上，瞬间就满了一半。

　　小男孩还在灵活用力的戳着手机屏幕，商衡也没有要结账的意思。

　　程念抹了把汗，说：“那个……”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