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寒食 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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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的心情随着这场火一道，由最初的愤怒滔天，到日以继夜的希冀煎熬，再到最终的遍野荒芜。
若非子余和狐偃拦着，他恨不能亲手把这群自诩聪明的大臣丢进山火之中！
山火熄灭之后，遮天蔽日的黑烟又持续数十日方才消散。狐偃已从周边城镇调来驻守兵士，只待黑烟散尽便入山寻人！
那些重臣自知理亏，没人敢上前劝阻脸黑如铁的君主尽快归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重耳随兵士一道入了山。
前几日守在山下，程念只觉得山火炙热灼目，心底是对之推等人的牵挂以及千里古林毁于一旦的痛心惋惜。如今踏上了绵山，他近距离看着化为焦炭的古木以及大小鸟兽的残骸，才无比真切的体验到山火之可怖。
山火已熄，黑烟散尽，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火焰与尸骨的焦臭。那些狐毛、魏犨口中刺人的荆棘早已化为灰烬，行动快如闪电的异兽也没了影子。整座绵山空寂无声，宛若人间地狱。
程念这个后世之人尚且觉着揪心，更遑论将之推等人视作亲人的重耳。程念试探着出声：“让我来吧。”
山路难行，这段寻人之路，我来替你走。
“不劳烦前辈。”重耳踏碎了一株倒地的古木：“我想自己来。”
与程念所料不同，此刻重耳的心中除了寻人，没有更多多余的情绪。他的心绪就如同遍野焦木，再无半分生机。
他不敢去想之推等人是侥幸活着，亦或者早已魂归黄泉。他只想找到他们，带他们回家。
这一念，支撑着重耳一口气翻过了三座大山，距离起火之前他们看到篝火的位置，尚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虽无荆棘拦路，但一路行至此也绝非易事。先不说杂乱无章的焦木、狰狞可怖的鸟兽尸骸，单是山中未散尽的余温与焦臭气息，也是十足熬人。入山兵士们的体力早已耗尽，能支撑到现在，全是憋着一口气跟随国君罢了。
如今夜色已深，一路同行的狐偃红着眼拉了重耳一把：“公子，先在此歇一晚吧。”
重耳盯着前方，眼珠都未转：“我不累。”
“我累了，大家都累了。”狐偃虽然忧心兄长同伴，但不能放任国君以身涉险：“歇一晚，明日才能走得更快。”
程念也劝：“之推他们重要，这些跟着你的兵士也重要。你看看他们，有灼伤的，有鞋履破损的，有缺水的。他们一声不吭跟着你走到现在，你也该替他们想想。”
“重耳，这话我不想今天说，但你若是再往前走，就该伤了大家的心了。”
“你如今是国君，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的心里不该再只放着这几个人了。”
程念的这句话，抽干了重耳最后一口气。这位大权在握的君王哽咽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焦土之上。他红着眼问程念：“前辈，我是不是错了？”
“不该固执着不肯归朝，不该让狐毛他们入山寻人，不该，放之推走……”
“如今之推没了，狐毛他们没了，绵山没了……前辈，我这个君王做得太失败了。心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还护不住他们。这让我怎么敢，怎么还敢心怀天下。”
程念抱着重耳：“你已经很好了。如此重情重义的君王，能成为你的子民，是大家的荣耀。”
重耳嚎啕出声：“可是前辈，我舍不得他们。我真的舍不得……”
“他们定然也舍不得你。”程念抬头看着繁星遍布的夜空：“重耳，时光绵延无尽，只要有缘，终有再见的一日。”
“嗯……”重耳紧抓着程念这棵稻草救命：“前辈，我信你。”
一夜修整，次日凌晨，恢复体力的兵士随着重耳再度出发了。这一次，他们看着走在最前沿的君王背影，心底涌起无比坚实的底气与希望。
这位君王的心底不只有山里那些音讯全无的“同伴”，还有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卒。他既然愿意为了他们停下脚步，那他们就愿意为了他一往无前。
比起外在条件，心中的底气往往才是支撑人往前走的动力。被迫跟随君主入山与主动帮助君主入山寻人的心态不同，兵士们前行的速度自然也不同。这一次，大军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更多的兵士甚至主动请命前往临近山脉，去寻找更多踪迹。
如此，三日之后，他们有了新的发现。一队前往临近山脉的小队，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一挂瀑布！有水，就意味着有生机。那瀑布垂落的深潭边果然汇聚了许多幸存野兽！
重耳大军当即随小分队前往瀑布！那些汇聚在潭边的野兽被山火烧怕了，见到人也不知道要跑，全都呆愣愣的看着众人，犹豫着要不要把脚底的位置让给这群不速之客。
一路看多了各种尸骸，兵士们对这些幸存的野兽生不起恶意，甚至私心里都在为它们能活下来感到欣喜。
山火无情，能活着，总是希望。
于是一群人与一群兽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族群里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人。可惜，人群之中没有兽，兽群之间也没有人。
兵士们的心情沉到了潭底。方圆这几座大山，只有这一处寒潭。若是狐毛他们没有赶到这里，那幸存的希望就不大了。
重耳和狐偃却抬头仰望着这挂喧嚣的瀑布，久不做声。
狐毛入山之前曾说过，之推的族人就生活在一处水帘之后。重耳沉声：“走，上去看看。”
知晓水帘之后有洞穴是一回事，想要抵达洞穴却绝非易事。这挂瀑布所处的山崖极为险峻，水旁的青石又湿又滑，若是抓不住，极有可能被瀑布卷入深潭，万死无生。
咆哮震耳的水声、森寒锐利的崖石，都让人本能的心生惧意。但好不容易到了此地，就此放弃实在可惜。重耳与狐偃就地扎营，商议探寻水帘之法。
有擅水性的兵士主动请命，前去探路。重耳没有贸然同意，擅长水性是一回事，探寻水帘又是另一回事。这垂落千丈的瀑布与平稳流淌的河流毕竟不一样，在河流中遇险尚有挣扎求生的余地，被卷入瀑布就只有粉身碎骨的结局。重耳不想拿人命冒险。
程念也出主意：“不如寻一些青藤做绳子，绑在兵士腰间。这样便不会坠崖。”
重耳环顾四周，入目尽是焦土，树枝都没有，哪里来得什么青藤。
程念：“衣服卷一卷，亦可结绳。”
衣服倒是不缺，外袍若是不足，中衣也可用。重耳仍是忧心：“如此安全吗？这水势重逾千斤，万一拉不住……”
“这……”程念发了愁，他又没探过瀑布，还真不敢保证。要是在后世就好了，多得是质量一级棒的绳索，一拉一绑，探什么瀑布都不在话下。
说起后世，程念回忆起他见过的“水帘洞”来。那时候他们可没有绑绳子穿瀑布，而是通过一条山腰的小路直接走进瀑布的！
程念皱着眉：“走，带我去山腰看看。”
一直跟着重耳他们的思路走，他都忘了这瀑布压根不用穿！
重耳带着程念抵达山腰，与山顶光秃秃的寒石相比，山腰虽然尽是焦土，但好歹有几株幸存的小树。从此处探起，坠崖丧生的风险也小了许多。
本来后世的景致就与古时不同，这会儿又烧得乱七八糟，程念踏遍了山腰也找不到后世那条小路。他干脆朝着与瀑布相反的方向走，想着万一那洞穴有另一个出口呢。
重耳问：“前辈，你在找什么？”
程念：“一条路。”
重耳举目四眺，哪有什么路。越是远离瀑布，山林就被毁的越厉害，已经又能闻到那揪人心弦的焦臭了。
重耳从不质疑程念，到了此处，也不差这点儿时间。他屏息随着程念，一路探向深山。这座山比想象中的更大，这一探，就探到了天黑。
由于结果未知，他们此行没有带任何人。入夜之后，山间更加寂静，虽有月光照明，但脚下尽是漆黑，什么都看不清。程念停下脚步，此处距离潭底众兽不远，他心底有些后悔，不应该贸然探路，把重耳带入了险境。
重耳握紧了腰间佩剑：“前辈莫怕。”
这些年重耳的武技精进了不少，有利剑在手，击败几只饿兽不成问题。
程念自然也相信重耳，事已至此，他只能抓紧时间。借着月色，程念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探，不知是不是一个人走夜路走久了，程念突然听见后背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不远不近的辍着程念，跟着他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这绝对不是野兽。
程念停下脚步，沉着声：“有人跟着咱们。”
重耳拔剑出鞘，转身直面来处：“谁在那里！”
重耳这一声，那跟着他们的脚步声果然停了下来，不再往前。
半晌无声，重耳又问了一句：“谁在那里！出来说话！”
这一次，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朝他们狂奔而来！
作者有话说第110章 寒食 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