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寒食 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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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楚二国的帮助下，重耳诸人与朝内重臣里应外合，几乎没有任何伤亡便直抵晋国王都绛城！
流离在外整整十余年，如今站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面前，重耳心中感慨万分。那一年匆匆赶往蒲地就封时，他还是个只知道牵挂兄长的公子。如今执戟归来，他已是万民所盼的新王。
旧王圉再次早早逃亡，策应的大臣大开城门相迎。秦楚两国的兵马被重耳安置在城外，小院诸人带领亲兵入城。
十余年权力更迭，晋国换了第五位王，王都的街道却还是旧时模样。城门口支着草棚卖大碗茶的曹伯、锣鼓巷子口煮豆花的桃婶儿、东街临着河的汾阳酒肆。每一处随风摆动的招牌，都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旧日时光。
王都内的百姓夹道欢迎，却无人敢抬头看一眼他们期盼已久的王。在王都内土生土长的他们，谁人没有传过公子重耳的几句闲话。天命弄人，这位身负亡国流言的公子，如今居然成为了他们的希望。
一时之间，除了隆隆马蹄声，晋国王都的街道之上再听不到其他声音。直到，一位天生盲目的小姑娘拉着娘亲问：“娘亲，新王归来了吗？”
裹着碎花布巾的妇女将小姑娘一把抱了起来，朝向马蹄的方向。这位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归来了，你听，新王的马可威风了。”
小姑娘侧耳听着那混杂着烈风的马蹄声，突然欢呼起来：“欢迎公子归国！”
这一声欢呼就如同点燃烽火的火焰，乍然照亮寂静的夜空。无数随父母前来迎接新王的孩子都随着这烈烈烽火欢呼起来。
“欢迎公子归国！”
“欢迎公子归国！”
“欢迎公子归国！”
……
有胆大调皮的男童甚至跑到了重耳马前，近距离瞻仰新王的容颜。他们成长在晋国最动荡的这十年，没有听说过什么亡国的流言，只一心期盼着这位名动天下的公子归国。如今瞧清了重耳的模样，这位孩子王惊叹一声：“快来看！我们的公子好特别！我们的王天下无双！”
随着这声惊呼，更多的孩子蜂拥而上，挤在重耳马前，争前恐后的一睹新王容颜！重耳拽紧了缰绳，利落下马，坦荡的给他的臣民看。
孩子们被新王重瞳里含笑的目光扫过，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模样，于是七嘴八舌地欢呼起来：“我们的王天下无双！我们的王天下无双！”
跟在重耳身后的子余等人纷纷下马，摸着这群孩子的头，这是属于他们的朝代，这是他们的百姓与希望。
隆重的继位仪式之后，重耳坐在了他的父君曾坐过的高位上，这方实木镶金的椅子，将是他余生所要征战的战场。
重耳看着眼前暗光流动的旒珠，在心底呼唤程念：“前辈，这椅子有些烫人。”
终于得偿所愿，程念成就感爆棚。闻言干脆挥手赶人：“让让，我来试试。”
重耳还真半刻犹豫都没有，直接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了程念。经历了这么多世，这还是程念头一次实打实的坐在王位之上。这位后世的考古系学生可比重耳本人激动多了，他摸过材质精良的王服，摸过眼前晃动的旒珠，又摸过王座宽厚冰凉的扶手，这才舍得移眼去看宽大空旷的王殿。
白日里热闹的继位仪式结束，如今王殿之中空荡荡的，虽然点着数十座烛台，却仍是昏昏暗暗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要不是之推就守在身后，程念还真觉得心底发毛。他打了个冷颤，回重耳：“我怎么反而觉得冷呢？”
“又烫、又冷，反正不舒服。”重耳的声音有些惆怅：“前辈，你觉得我能坐好这个位子么？”
“自然。”程念知晓重耳心底的压力，这压力对于一位帝王而言，不是什么坏事儿。程念抱着双臂，煞有介事地叹气：“反正如今晋国王室就剩了你一个，你不坐也得坐。”
“既然坐了，就别整日胡思乱想。”程念笑：“总之，你不会比前几任晋王更差就是了。”
重耳静静的坐在心底，卸去了一身的伪装，任由思绪乱飘：“若坐在这里的是兄长……”
“都长这么大了，别动不动就想把压力给你兄长。申生前半辈子够辛苦了，你就让他安心歇歇吧。”程念及时拽住重耳飘去天边的思绪：“如今你做了王，那这些一路跟着你的人，你计划如何赏？”
一代君王一代臣，如今重耳上位，朝堂里自然得有自己得力信任的臣子。
重耳强打精神思考：“封臣，赏钱，给地。”
其实再多的封赏，也抵不过这一路相伴的情谊。重耳只能按照旧例，把能赏的都赏一遍，顶多再用心拟几个封号，就算是最顶级的荣宠了。
“封臣是自然。”程念抄着盆泼冷水：“别的就算了。先轸他们背后都是晋国数一数二的大氏族，再赏钱给地就过了。”
重耳却坚持己见：“他们背后的氏族与他们有何关系？我只赏他们。”
这话就太天真了，纵然诸人与各自家族的关系再如何疏远，说到底也是一个家族，哪里能划分得清楚。
程念只是建议，并不坚持。他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好好体验，并不想改变什么。
程念能想到，先轸他们自然也能想到。天色还未全暗，先轸一行就重新入了宫。接到消息后，程念溜达着走至侧殿，细细看过晋国王殿的建筑、器物、布局，才把身体交还给重耳。
先轸等人还穿着白日里繁复隆重的礼服，这是仪式结束之后，几人匆忙碰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进了宫。
大冬天的，先轸走出了一头汗，他率先开口：“王上，我等不要赏赐。”
“有功就该赏。”重耳正亲手给几人斟茶：“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怕什么，怕自己背后的氏族，威胁他们好不容易才为重耳争得的王权。
子余沉着声：“王上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只是这赏赐，万不能给。”
“说实话。是我无能，抗不过他们。”贾佗皱着眉：“王上，莫要拿咱们这些年的心血冒险。”
“是啊。”魏犨这个武人居然也与这些氏族公子站在一起：“只要这个王位在，一切就值得。”
重耳从来听得进大家的意见，在这件事上，他却格外执着：“这些年太不容易，我不能委屈你们。”
子余摇头：“只要能一直陪着王上，我们便不委屈。否则，我们只能彻底与家族决裂。”
先轸顺着这话：“王上也不想看我们在忠与孝之间做抉择，是吧。”
是，重耳不能逼着这群同伴去做这样的抉择，太残忍。
重耳沉默了片刻，这才妥协：“那你们想要什么官职，自己选。”
既然土地和钱财不能赏，那官职就任他们自己挑。挑一个自己想做的，总比他硬塞给他们要好。
子余松了口气，终于笑了：“这番王上归国，离不开朝堂重臣的支持。这次封官，最好不要压过他们。”
“是啊。”狐偃也说：“咱们毕竟流亡在外十余年，对晋国朝堂之事所知不深。此番这些重臣也算有功，我们若是骤然压他们一头，怕是不妥。”
贾佗看着重耳：“官职这事儿不怕晚，还请王上给我们时间慢慢扎根，扎得愈深，才能立得愈稳。”
“是啊。”先轸环视王殿：“咱们既然回来了，就得拿出一番作为来。不必急于一时。”
别的君王都是飞鸟尽，藏良弓。重耳这个一心只想将良弓展示给世人的，却反过来被良弓规劝莫要展示，要韬光养晦。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总是让人觉得心堵。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他怎么舍得让他们再受半分苦。重耳给每杯茶里都添了蜂蜜，做着最后的坚持：“可以，但最起码要与旧臣们平分秋色。”
朝堂之上权臣的位置，重耳自己的人与晋国旧臣各占一半，这是他的底线。
子余颔首：“多谢王上。”
重耳闷着声：“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叫我‘公子’吧。不习惯。”
“这怎么成。”狐偃失笑：“总要习惯的。”
“叫‘王上’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们几个。”重耳还是坚持：“就这么定了。”
大事已定，这点儿称谓上的小事几人也不愿再为难重耳，何况，他们也不习惯。
先轸咧着嘴，笑：“是，公子。”
“对了。”熟悉的称谓让重耳心中一暖，他也终于笑了：“开春之后，请狐兄去一趟狄国。帮我接一下叔隗姐妹。”
如今大局已定，晋国与狄国互为盟国，有得是合盟手段，不再需要叔隗姐妹作为筹码，他们也能早日将同伴接回来。
狐毛领命：“是，公子放心。”
次日，重耳大赏天下。依照商议，重耳封了几人相应的官职，除此之外，他还格外赐了几人宅院。宅院不大，满朝文武都看不进眼里，但对几人来说却意义非凡。
这些宅院紧邻小院而建，是他们相识、相知、相许之地。
历经半世流离，他们终于回到了这片故事开始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第106章 寒食 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