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寒食 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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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子余的分析成立，那意味着他们这些年的所有筹划都将是竹篮打水。说得严重一些，他们实则是在帮助易牙等人反叛！
这个推测让小院诸人如坠冰窟。齐王待他们满腔赤诚，若今夜之事当真与他们有关，那他们万死也不足以报齐王之深恩。
狐偃语气凝重：“若此事为真，那公子协助贰臣叛乱的消息一旦传出……”
贾佗：“天下将再无我们的立足之地。”
没有国家会欢迎这样背信弃义之辈，更遑论襄助支持。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将绝无可能归国。
“这只是我的推测，真相如何还需等王宫消息。”子余看向重耳：“无论真相如何，都请公子做好尽快离齐的准备。”
无论齐国这场内乱最终的获益者是谁，短时间内都无法再分出余力襄助他们。与其搅入这场乱局无端被人利用，不如趁早脱身。
纵有再多的不甘心，这也是当下他们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重耳做了决断：“各自回去收拾行李。等之推他们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整夜。破晓时分，之推与狐毛带着满身寒露回了宅院。
子余给二人递上姜茶，问：“情况如何？”
之推将入宫探查到的情况如实相告：“齐王被易牙他们软禁，还下了毒，如今生命垂危。”
又是下毒！
“什么毒？”贾佗问：“能救吗？”
之推摇头：“怕是不能了。”
在晋国，骊姬姐妹所用的秘毒他们有调查方向，纵然如此也花费了好几年时间才配出解药。如今的齐王显然等不起。
之推：“我趁内侍休息，见了齐王一面。”
“齐王说他在历下为我们留了三十辆兵车。”之推看着重耳：“他让我们尽快离齐，带着这些兵车。还说，若公子日后有余力，多帮帮齐国。”
原来，这位英明一世的桓公，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他甚至为重耳一行提前准备好了退路。历下是他们原定归晋线路上的齐国都城，若计划顺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在历下补充物资。若有变故，那历下就是重耳等人的退路。
历下距离王都遥远，一直由管仲留下的旧臣把守，易牙他们的手伸不进去。这件事甚至连重耳他们都不知晓。有了齐王的这三十辆兵车，那无论齐国这场内乱的结局是什么，都将于重耳他们的声名无碍。没有人再能把助力叛臣的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齐王在危局之中还尽力为他们谋划，护他们周全，怎能不叫人动容。
可惜他们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身。
重耳红了眼：“你们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咱们这就动身。”
重耳等人隔着清晨的薄雾，最后看了齐国王宫一眼。城门一开，他们就出了城。这条出城的路他们这几年走过无数次，每一次出城时，都怀揣着满腔的热血，去筹备物资、去游玩、去打猎。然后，再收获满满的归城，迎接他们的，是宽阔繁华的街道和夜市绚烂的灯火。
如今他们这一走，还不知有没有归来之日。
齐国尊贵的座上宾他们做了五年，平安安稳的日子也过了五年。如今，又要踏上漫长的流亡之路了。
狐偃看着熟悉的林木城郭，问：“咱们，去哪儿？”
与离开狄国之前的细致筹谋不同，这一番离齐实属意外。太过突然，诸人一时之间还未做好准备。毕竟，昨天的他们还一心筹划着如何归国呢。
如今，乍然失去齐国的助力，他们的前路再次渺茫无望起来。
先轸提议：“如今，国力能与齐国相较的也就楚国了。不如，去楚国？”
在齐国待了五年，他们意识到，归国需要的兵马物资到底有多繁重。一般的小国还真是支持不起。与其费心费力找好几个小国，不如再找一个与齐一般鼎盛的大国。
“也好。”贾佗同意：“楚王春秋正盛，若能取得他的支持，我们……”
说到这里，诸人难免想起年迈的齐王，不由得有些伤神。
“事已至此，往前看吧。”狐偃低咳一声：“只有我们归国，才能不负这一路支持我们的人，不负齐王。”
“嗯。”子余熬了一夜，此刻强打着精神思索：“咱们取曹、宋、郑之路如何？”
如今中原各国混战，齐国到楚国之间，尚有实力的诸侯国也只有曹、宋、郑三国了。此番借路，能避免战乱为首要目的，在此基础上，若能取得这三个国家的支持，最好不过。
“可行。”先轸点头：“顺利的话，入春即可抵达楚国。”
中原的冬季虽然也难熬，但比起狄国可要好太多。他们此行又有齐王准备的兵车物资，不会太辛苦。
在历下取得兵车之后，重耳一行离齐入曹。
此时，齐国新君即将继位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
曹王依照礼数接待了重耳一行，虽说是依礼，但规格比起盛齐还是要差上许多。好在重耳等人吃过太多苦，能得曹王以礼相待已经感恩不尽，哪里还有什么不该有的奢望。
谁知那曹王居然备了热汤，供重耳一行沐浴更衣，洗去这一路的风尘。这样的安排称得上周到细致，在缺水的中原，能在冬季用热汤沐浴，实在是一件奢侈之事。
这一场迎宾宴可谓主宾尽欢，倒也和乐。
直到，之推在重耳窗下，扣住了前来偷窥的曹王。
堂堂一国主君，居然偷看宾客沐浴，这位宾客还是他国公子，此事实在是不雅。
那曹王被抓了现行，却无半分愧意。他一双眼睛还直愣愣往重耳身上瞟：“都说晋国公子重耳重瞳骈肋，我一直不信。今日这‘重瞳’是见到了，不知公子能否让本王看一看这‘骈肋’，长长见识。”
行偷窥之事已是不雅，如今这番话就是无礼。
重耳因为重瞳骈肋之事，被人非议长大，被父君不喜，是难以为外人道的痛处。如今却被曹王强戳着这痛处要一看究竟，比直接甩重耳两巴掌还过分。
重耳紧咬着牙，觉得浑身冰冷。
之推挡在重耳身前，利剑直指曹王。敢侮辱公子至此，之推不介意直接取了这曹王的狗眼！
与小院诸人一同赶来的，还有曹国贤臣僖负羁。这位大臣强压着愧意与怒色，对重耳连连拱手：“还请公子看在我们主公年纪尚轻的份儿上，原谅了他这次吧。”
说着，还伸手拽了拽曹王的衣袖：“不得无礼，快给公子道歉！”
这无礼的曹王倒是很听这位贤臣的话，闻言，立刻拱手道歉，半点儿国君的架子都没有。看到这幅场景，挡在重耳身前的小院诸人没人不明白，这位曹王今晚这番行径，怕是并非有意折辱重耳，纯属好奇。只是这份好奇天真而残忍，戳着别人的痛处，却让人无法责备。
曹王道了歉，那重耳也不好再计较。哪怕心底觉得再难堪愤怒，也只能大度一笑：“无碍。”
闻言，曹王的一双眼睛又黏在了重耳身上：“既然无碍，那不如……”
“住嘴！”僖负羁瞪了曹王一眼，低声斥责：“你还嫌丢得人不够大么？！”
僖负羁深深垂着首，向重耳一行告辞：“夜已深，请诸位安心休息。我们这就告辞。”
说着，直接拉着曹王离开了重耳的宅院。
一桩闹剧收尾，狐偃解开外袍披在重耳身上：“走，进屋。”
狐毛和魏犨合力把讽刺的沐浴木桶抬了出去，几人围坐在重耳屋子内，脸上都有未消的余怒。
子余递给重耳一杯姜茶，语气柔和：“公子，别放在心上。”
魏犨“哼”了一声：“那曹王太过无礼！若是日后归国，我定要领兵灭了这曹国！”
“快闭嘴吧！”狐偃叹气：“如今我们还在人家的地盘儿上，这话要让人听见，咱们怕是走不出曹国了。”
“那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过去！”先轸一脸不忿：“曹王总得为他的无礼道歉！”
贾佗讥笑一声：“人刚才不是已经道歉了么？你还想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委屈公子了。”子余担忧地看着重耳：“这曹国咱们是待不下去了，明日一早就走吧。”
出了这样的事儿，双方见面都是难堪。既然如此，不如早日离去。
重耳“嗯”了一声，坐在这群熟悉的人中间，愤怒渐渐平息，他后知后觉出几分惶恐。重耳抬眸看着静立在窗前的之推，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就在刚才，他的近卫差一点儿就杀了曹王！
这个认知，让重耳后怕万分。若是，若是之推真的杀了曹王，那他们此刻说不定早就凉透了。
重耳深吸了两口气，对诸人一笑：“无碍。明日还要赶路，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子余主动提议：“我陪公子。”
“不用。”重耳拍了拍子余的手：“你们都回去吧，我这儿有之推就够了。”
重耳很少有拒绝他们同住的时候，如今赶他们走，那就是有话要单独与之推说。想到片刻之前的场景，诸人都些心有余悸。
子余起身，低声对重耳道：“之推也是护主心切，还请公子莫要苛责。”
其实重耳再多的苛责，之推都受得起。子余也知道，之推不会因此就与公子产生罅隙。只是这位不爱说话，却一直周到守护着他们的同伴，总是会让子余觉得不忍。他这才忍不住多交代了一句。
重耳“嗯”了一声：“放心。”
作者有话说第102章 寒食 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