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御街》千千山月

10、Chapter_10

　　十月上旬起风的下午，女人光腿穿一条格子短裙，看上去很是单薄。

　　韩昭的目光在她身上略略停留几秒，然后把烟放了回去，不解地问道：“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认识吗？”

　　女人扶了扶镜框有些尴尬，她又上前几步终于看清了韩昭的脸，于是连声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你是我昨天在这家店遇到的店员，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说完就要往店里走，韩昭却在瞬间反应过来，他连忙叫住对方。

　　“你是说昨天这家店里有位男性员工？”

　　“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是员工还是店长。”她昨天下班路过看到店里亮了灯，便抱着好奇的心情进去看一眼，但也只止步于门口，离柜台有段距离加之又是高度近视，昏暗灯光下看得并不清楚。

　　只是凭感觉和模糊的视线认为他长得不错，哪料第二天转头就认错了人。

　　“这样啊，”韩昭若有所思，本来的猜测得到了确认，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我是老板的朋友，今天店里试营业，你可以进去看看，不过上午的试吃已经结束了，现在她在做新的甜品，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等会儿可以一试。”

　　女人欣然答应，韩昭拍了拍外套同她一起走进去，边走边对祁姜说：“你有客人。”

　　祁姜正在将混合好的蛋糕液倒入用作模具的空南瓜里，她匆匆抬头看了眼那人，不免有些惊喜，“是你啊。”

　　只一眼，祁姜就认出此人正是昨晚误入店内的那位，而今日的试营业也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临时决定的。虽然昨天这位客人答应了之后再来，但论谁都会将其当成客套话，是以祁姜并没当真，未料她今日便来了。

　　与刚才错认韩昭不同，女人并没有弄混祁姜和杨欣，她笑着挑了个离操作台最近的位置坐下，“你在做什么？”

　　“南瓜奶酪芝士和巴斯克，我第一次尝试做南瓜形状的糯米奶酪球，若不嫌弃可以请你等会儿帮我尝一下吗？”和杨欣与韩昭比起来，客人真实的反馈是她更加需要的。

　　“好呀，”她看上去年纪不大，或许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从她坐下的几分钟里一直在喋喋不休就能看出这是个性格外向的姑娘，“Janine，我看你名片上是这么写的，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祁姜想了想还是纠正她，“不瞒你说，我那名字是大学里专业需要取的，印在名片上也是觉得可能英文会更好看些，不过平常还是别这么叫了。我姓祁名姜，你可以叫我姜姜。”

　　“好的姜姜，我叫邱宁悦，叫我小邱就好了，”她介绍完自己后又开始滔滔不绝，“我在附近的一家设计工作室实习，每次路过你们店都忍不住要看上几眼，你到底找的哪家装修公司啊？！”

　　“这题我会，”杨欣洗了手走到邱宁悦那桌坐下，她也是个爱聊天的人，随便拿两句话开场就能扯个不停，“她找的施工队，然后自己参与设计最后有了现在的样子。”

　　邱宁悦啊了声，看上去很是惊讶，“我本来还在猜姜姜是不是专门学的烘焙专业呢，照这么看来应该是和设计相关的才对吧？”

　　杨欣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韩昭，“她是英专生哦，至于装修方面嘛可能是受她前任影响吧，人家学的建筑，后来在设计公司上班。”

　　其实这种事情完全是祁姜的隐私，杨欣就算是她再好的闺蜜也不该讲给算不上认识的客人听，奈何这话她今天非说不可，而且还专门挑着韩昭在场的时候，便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韩昭转了个身走到烤箱前假装没听见，盯着里面还没什么变化的蛋糕看得入迷，一旁的蒸锅上则蒸着小巧可爱的南瓜芝士奶酪球。

　　“你少往他脸上贴金，”祁姜知道杨欣平常十分注重分寸感，所以这番话必然是刻意为之，所以她也没表现出强烈的反应或不悦，只是笑着用嗔怪的方式应和两句，“这都是我几个月来多看多研究的成果。”

　　三人说说笑笑又不知聊了些什么，终于烤箱发出“叮”的一声，韩昭站直了身子拉着把手将其打开，“我来拿吧。”

　　他刚才就这么站着仿佛一尊不存在的石像，身边三个女人聊得火热，他应该听见了又好像根本没听进去。

　　祁姜止住话头把手套递给他，顺便看了眼时间，蒸锅上的糯米球也好了。

　　巴斯克还要冷藏两个小时甚至更久才能吃，芝士奶酪球则不用，祁姜装了盘趁它还冒着蒸汽时就端上了桌。

　　黄色的糯米团揉成南瓜形状，咬一口就能吃到里面的内馅，咸香浓郁的奶酪芝士混杂着南瓜的甜味，她自我感觉不错，再看面前三人的反应就知道这算是回成功的尝试。

　　“姜姜，你近来手艺见长啊，”杨欣面露欣慰之色，她趁盘子里的甜品全被消灭之前连忙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我要发朋友圈炫耀下，顺便给你宣传一波。”

　　杨欣说发就发，加了滤镜的照片让“小南瓜”看上去更加诱人，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朋友们的追问。

　　不一会儿祁姜就在小群里遭到了朋友们深深的谴责，纷纷@她，问新店开业为什么不叫自己。

　　杨欣和韩昭还嫌群里不够热闹，也跟着队形瞎起哄。

　　「小祁不吃姜：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呢.jpg」

　　她发了个黄豆头弯腰道歉的表情包就没再看消息，她在万圣节系列的候选清单上保留了南瓜芝士奶酪球这个选项。

　　“哎呀，我午休时间差不多要到了。”邱宁悦听了条微信语音后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她音量没有调小，大家都听到微信那头的人用极为紧张的声音告诉她，老板来公司了。

　　杨欣对这种事深表理解且感同身受，哪个打工人还没趁老板不在的时候摸过鱼呢？

　　“那你快去吧，有空记得来玩，”祁姜挥了挥手又顿住，站起来拿了个包装盒给她放了四个奶酪球，“你带着，万一碰上老板就说给他买下午茶去了。”

　　祁姜觉得邱宁悦在听到这句话后能感动到一秒哭出来，不过她没敢耽误，连说了几声谢谢就小跑着离开。

　　有时候出现个不熟悉的陌生人能很好缓解怪异的气氛，可当调剂品一走，所有的假象都被打回原样。

　　韩昭在前半个小时里一直装作透明人，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他坐到邱宁悦方才的位置上，抬头刚好可以看见墙壁上火车形状的时钟。

　　“程舟昨天来过？”

　　他这句话无疑是平地起惊雷，但这作用也只对杨欣起效。

　　“在把邱宁悦带进来之前，她把我误认为了程舟。”韩昭手撑在椅子侧面的扶手上，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木质表面，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不过转述事实罢了。

　　祁姜表现得比他还要平静，也不管杨欣有多不敢置信，若无其事地将剩下的凤梨酥放到她面前，问了句：“吃吗？他送的，这两天的日期，新鲜得很。”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找你干嘛？”她这一问也替韩昭问出了他心中的困惑与好奇。

　　身为祁姜知无不言的好闺蜜，杨欣对程舟的了解要比其他人有所耳闻的形容更进一步，对他们认识和发展的过程也略知一二。

　　午后静谧的咖啡店里萦绕着一种与松弛相悖的氛围，韩昭用面无表情来掩饰内心的紧张不安，杨欣把你速速从实招来写在脸上，祁姜则整个人靠着沙发软枕泰然自若。

　　“就是朋友之间见个面聊聊天，互相说说近况而已，在你看来有这么不同寻常吗？”她嗤笑着反问杨欣，目光却是盯着韩昭，或许带了点针对的意味。

　　“也没有，就是乍一听觉得很意外，毕竟以你从前对他的描述，我还以为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除了一起旅行的时候，根本不会在现实生活中产生交集。”

　　说实话，在此之前就连祁姜本人都这么认为，所以她才会在看到程舟的那一刻觉得无比不真实。那种感觉就仿佛是透过玻璃门看见了一个渺远的幻象，直到他走近，直到他出声，方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切皆有可能。”祁姜用如此俗气的话来敷衍，摆明了是不想多聊。

　　“也是，”杨欣点点头很识趣地不再追问，“时间不早了，我还要顺路去文印店打份材料，先走了。”

　　推开店门前她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韩昭问了声：“你要走吗？”

　　“我不急，再待会儿。”他还坐着纹丝不动，装了好久的心如止水终于要坚持不住了。

　　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祁姜依旧从容，端起盘子拿到水池边洗了，又看了看冷藏柜里的巴斯克，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尝一口了。

　　徒留如同钉死在座位上的韩昭心情忐忑，其实在他装作无动于衷的那段时间里，他做了个五年来都没能说出口的决定。

　　现在终于把心一横，盯着祁姜的背影脱口而出——

　　“祁姜，跟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