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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薄雾 ...

  •   皇天不负有心人。
      果然,言奚妙的不安很快得到了验证。
      ──林家出事了。
      关于林崇年偷税漏税,行贿高官的丑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全都是各路媒体的争相报道。
      耳畔徘徊起那日邬泽渂与林潮的争执,言奚妙不相信这其中没有邬泽渂的手笔。
      意气用事,愚蠢至极。
      心尖涌出一股异样感,言奚妙抚上那块激烈跳动的皮肉,思绪混淆成一团,杂乱无章,揉理不开。
      此时此刻,冲动战胜了理智,言奚妙拨通了那串久违的号码。
      嘟嘟嘟──
      一阵忙音过后,那边传来无人接听的播报。
      挂断之后,言奚妙把头埋进臂弯里,懊悔自己方才究竟干了什么荒唐事。
      言奚妙,你不是永远对无关紧要之人无动于衷,置之不理吗,怎么碰上邬泽渂,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破戒呢?
      言奚妙,你怎么了?
      你是疯了吗?
      经历过内心的疯狂质问。轮番轰炸,言奚妙冷静了不少。
      邬泽渂那位从不显山露水的父亲,将商人利益看的比个人生命还要重要,被邬泽渂这么胡闹一通,显然是气急了。
      但是,这与她有丁点瓜葛吗?
      咸吃萝卜淡操心。
      言奚妙挖苦起自己也是半点不留情。

      关于邬泽渂的处境,言奚妙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邬淞停了他在邬氏的职务,平时常用的几张银行卡也被限制了高消费。
      这惩戒,不轻不重,不痛不痒。
      对于无心家族企业并且有邬老爷子经济扶持的邬泽渂来说,小菜一碟,不足挂齿。
      只能说,言奚妙还是不够了解邬淞的行事作风。
      近几年,林崇年没少借着邬振东的关系在邬氏捞油水,捡芝麻,邬淞对此早有不满,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如今,邬泽渂借着媒体力量拖垮了林家,也算拔了盘亘他心尖已久的一根利刺。
      邬淞对这个叛逆、野性的儿子,倒是顺眼了不少。
      所谓的限制消费,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面子功夫罢了。
      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家族,而对唯一的继承人施以惩戒,这么损己利人的荒唐事,邬淞可不会犯傻。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舒适大床上躺着的邬泽渂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睡眼,摁亮手机屏幕打算看一眼时间。
      待他看清界面弹出的未接来电消息,激动的从床头蹦到了床尾。
      妙妙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妙妙把他拉出黑名单了!
      于邬泽渂而言,这简直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
      狂欢热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意。
      邬泽渂头一回觉得睡眠太好是一桩灾难。
      如果铃声能够叫醒他,又或者是,他能够醒的再早一点,那么他就可以及时接到妙妙的来电。
      他不敢想象,这样他和言奚妙的关系能拉近多少。
      怀着颤颤巍巍的心情,邬泽渂哆嗦着手指按下了回拨键。
      嘟嘟嘟──
      邬泽渂已经做好了被拒接的准备,不料,手机倏然振动一下,紧接着传来一道轻盈悦耳的女声:
      “你好,哪位?”
      邬泽渂心一瞬间跌至谷底,阵阵钝疼。
      许是前后落差太大,邬泽渂久久反应不过来,他捏着手机,贴在耳畔,哑言道:
      “是我。”
      那边像是思考了蛮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谁,女声口吻不变,依旧清冷、疏离:
      “有事吗?”
      眼前颠翻倒覆,眩晕感萦绕浑身的感官,邬泽渂无力解释道:“我看到我手机上有你的未接来电,想问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电话那边松了口气,回答道:“我手机刚刚在我助理手里,应该是她不小心点到了。”
      “这样子啊……”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我就先挂了。”
      “……好。”
      静谧的房间里回荡起挂断的忙音,邬泽渂脱力般垂下了双手,因为重力关系,手机砸在了敦实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闷响。
      可邬泽渂却觉得自己心碎的声音更加响亮,更加震耳欲聋。
      原本欢天喜地的以为和言奚妙的关系得到了缓解,寒峭的冰川因为他的自焚而裂开了不容忽视的裂隙,结果却是令人耻笑的,言奚妙压根不知道有那通电话,说到底,还是他太过于急功近利。
      言奚妙有了细微的动容,他便一股脑的堵上前,想着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误会一次性解开,然后重归于好,和好如初,到最后适得其反,没落得一丁点好。
      感情的事还是得一步一步来,切忌操之过急。
      开导好自己,邬泽渂重新洋溢起憧憬希望的笑容,捡起手机,简单梳洗一番,拎了件外套冲冲出了门。

      九月的初晨,混着丝丝寒意,与老城区的烟火气揉杂在一块儿,别有一番风致,就像深居内陆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海,惊愕,错愣。
      穿梭过长满深绿色青苔的瓦巷,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邬泽渂最后停留在一栋年久失修的瓦房前。
      石砖经受多年的风吹雨淋,留下了岁月的疤痕,裂隙点缀,野草包围,自出生起便享受着众星捧月待遇的邬泽渂,还是第一次在繁华的京南看见这样的风景。
      原来,不是生活在大城市就象征着吃穿无忧,用度无忧。
      原来,书记写的人间疾苦,真实存在。
      叩响木板门,邬泽渂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林潮。
      不敢想象,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少爷,沦落到这般田地,心里会是多么的痛苦,难捱。
      邬泽渂罕见的生出了怜悯之情。
      “抱歉,联系媒体的时候我没想这么多。”
      林潮笑了笑,但这笑意不达眼底:“看出来了。”
      林家倒台了,他自然不用再顾忌着身份对邬泽渂毕恭毕敬,想说什么,张口就来。
      “我记得我跟你说的是,林崇年是我母亲离世的诱因,而并非幕后真凶,你把他送进去了,真凶上哪去找?”
      邬泽渂抿了抿干涸的唇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自己也说了,程姨的死和林崇年逃不脱干系,把他送进去,先关押起来,之后的事再慢慢计划。”
      “糊涂。”
      林潮难以相信,邬淞那样精明睿智的人,竟然能生出邬泽渂这样愚蠢的儿子,简直白费了这么优秀的基因与家境。
      邬泽渂知道林潮无法领悟他的做法,只能岔开话题,扼杀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
      “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去哪?”
      “你毕竟是程姨唯一的儿子,我得妥善的安置好你。”
      林潮也不矫情,真拎着才放下不久的行李箱,跟着邬泽渂走了。
      没办法,他真住不惯这四面漏风的破房子。
      更何况,有人上赶着当冤大头,他也不好婉拒了人家的好意。

      不等他们走出长长的幽巷,一位身形孱弱、面色发黄的年轻男人径直撞了上来。
      肩胛处传来一阵钝疼,被撞的林潮蹙了蹙眉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更迷惑的还在后头,年轻男人看清了林潮的庐山真面目,喜上眉梢,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潮脸色又黑了几分,他是林家独子,哪来的弟弟,刚想问问对方是不是脑子有点啥问题,就听见年轻男人抢先开口,迫不及待的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林洵,我爸是林崇年,当然啦,也是你爸,他因为犯事被抓进去了,怕我没有依靠,进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来找你,我想着兄弟如手足,就过来找你了。”
      兄弟?
      林潮冷哼一声,眸底堆满了讽刺与不屑,只有程其善生出来的孩子,才配的上和他称兄道弟。
      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里是程其善幼时生长的地方,后来程家发了家,举家搬往了富人区,这里自然而然就荒废了,和程家没点交情的人,还真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林洵的出现,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林洵天真无邪的笑着,像是在挑衅,又像是真的不谙世事:
      “爸说他倒台之后,林家人定然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人人喊杀,不会有人愿意收容林家人,爸还说,这里是你唯一可以避风头的地方,我没多想,一路问过来,没想到真让我找到你了哥。”
      林崇年还真是拿捏他命脉拿捏的死死的。
      他又问:“你多大?”
      林洵没隐瞒,如实回答:“27。”
      林潮陷入沉思,旁边充当看客身份的邬泽渂亦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潮几个月前才过完二十九岁生日。
      说他林崇年是个畜生还是太便宜他了。
      天气像是感知到了林潮沸腾的怒意,浮云染上墨色,盘旋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倾盆大雨就会接踵而至。
      林潮垂睨着眼前所谓的‘弟弟’,问:“所以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难不成,是想用他的存在来膈应他,林潮心里没底。
      林洵从头到尾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爸说了,邬家那个冤大头肯定会对你施以援手,他让我来投靠你,后半辈子能少吃点苦头。”
      一阵无言。
      林崇年对这个私生子的宠爱无话可说,锒铛入狱,不先为明媒正娶的老婆所生的孩子做打算,反而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谋后路,这种人,入狱也算是罪有应得。
      被叫冤大头的邬泽渂没什么异常,手揣进外套兜里,倚在粗粝不平的墙壁上,正常的不得了:“那你老子算错了,我没有要帮他的想法。”
      两人隔着薄雾对视一眼,林潮瞬间明白了邬泽渂的意图。
      “没关系,我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相互扶持,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林洵盯着地上堆叠的大包小包,笑眼盈盈道:“哥,你是要回程阿姨之前的家吧,我帮你拎进去。”
      伸出的手被林潮一把推开。
      只见他眉眼淬满了阴骛:“第一,我没有弟弟,别乱认亲戚,第二,别让我从你这张脏嘴里听见关于我妈的一字一言,最后,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雨落了下来,砸在邬泽渂裸露的手背,不痛,但又蚀骨,不痒,但又酥软。
      他看穿了林潮在隐忍,在克制,但他无能为力,拎起地上的东西,说:“走了,待会儿雨该下大了。”
      林潮最后看了眼林洵,有憎恶,有怨恨,但更多的是轻蔑。
      在路过林洵身侧时,心底报复感油然升起,林潮对着那脆弱的肩膀狠狠一撞,算是还了起初的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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