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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孤鸣 ...

  •   九月五日,是林崇年夫人的忌日。
      回忆起林夫人生前,她总是梳着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挺翘的鼻梁上放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笑起来,如沐春风,一切的不顺遂碰上这抹笑,通通烟消云散,无迹可寻。
      不管是名门望族家的继承人,还是街边无家可归的游子,林夫人一视同仁,怀揣着一颗炙热的善心,温暖身边每一个经历寒潮低谷的可悲者。
      不敢相信,林夫人这样一个以爱回馈世界的人,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症夺取生命,年近五十,香消玉殒。
      命运何其不公。
      看着眼前熟悉陌生参半的庭院,言奚妙眉眼点缀着丝丝伤感。
      与其同感的,还有姗姗来迟的邬泽渂。
      他悄无声息的走向那抹稀薄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今天这般压抑沉郁的氛围,言奚妙放下偏见,不再以言语凌迟邬泽渂那颗早已千窜百孔的心灵:
      “程姨生前待我不薄,我理应来看看她。”
      不等邬泽渂接话,她回过身,眸光略显呆滞:
      “你呢?”
      你又为什么会来?
      在国外的七年,你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今天又为何而来。
      邬泽渂没想到言奚妙会反问他。神情怔愣住,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一本正经的回答:
      “程姨于我有恩,七年前,程姨的那番话我尚且是半知半解,然而时隔数载,我却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悟,这次来,也算是告慰程姨的纾解之情吧。”
      七年前?
      这个时间节点过于敏感。
      言奚妙拧眉追问:“什么话?”
      犀利的风紧紧包裹住两人,不远处的枝叶随风舞动,沙沙作响,一时间,拨乱了两人的心弦,邬泽渂俯下腰,与心心念念的娇俏美人对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靥,吹乱了她梳理整齐的发丝。
      “这么关心我,是想回心转意,和我死灰复燃吗?”
      细腻的察觉出邬泽渂在逃避,在藏匿,言奚妙淡了淡脸色,抑制住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先进去了。”
      他们之间,隔着千渠万壑,堵着高墙石壁,这是难以泯灭的隔阂,更是深根扎种的利刺。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无话不谈的美好时光。
      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言奚妙再度披上厚厚的伪装,疏离,冷淡,仿佛他们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夹杂着尴尬。
      邬泽渂提出想和她一同进去,却被言奚妙无情的拒绝了,理由是,化不了干戈的两人,永不相见便是最留情面的下场。
      他向前,她退后,他妄想接近,她排斥触动。
      在这种形势下,逼的他只能滞留在原地,眺望她渐行渐远的轮廓,才得以换来一场相安无事、万事无虞。
      他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唯有委屈求全,忍气吞声。
      目送她的离开,邬泽渂垂首苦笑,眼底一片凄凉,等逐渐恢复了清明,邬泽渂才缓缓上移视线,抬腿朝林潮所在的方向走去。

      毕竟是林夫人的追忆礼,来的要么是林夫人生前的挚友密交,要么是与林家关系紧切的合作伙伴,林潮招待起来。也显得游刃有余,不像上次那般吃力。
      见邬泽渂大步流星的走向他,林潮换上不会出差错的笑容,开口道:
      “小邬总能来,我母亲若是知道了,九泉之下定会喜笑颜开,欢愉好些日子。”
      林潮到底是林家的接班人,程其善与邬泽渂之间的千丝万缕,他或多或少还是了解个一星半点。
      可这位爷的脾气,捉摸不透,阴晴不定,他也不好靠这层关系套近乎,只能小心翼翼的捧着,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位爷,断送了整个林家为他陪葬,遭殃。
      可惜,邬泽渂不吃这一套,他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语调说道:
      “你想个办法抽身,我有事问你。”
      太子爷发话,林潮莫敢不从,他找来林家的管家接替他的位置,转身寻着太子爷的脚步走进了一处不常用的杂物间。

      两个高大的身影挤在逼仄的空间里,吃力,费劲,他们只想着速战速决然后逃之夭夭,丝毫不曾注意到未关拢的窗台外飘着一片轻柔的衣角。
      邬泽渂对待除言奚妙之外的其他人,向来没什么忍耐力,他倚在墙上,单刀直入:
      “我是程姨的最后一位病人,从结束我的治疗到程姨离世,左右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要知道,这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他可不相信程姨真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因病离世。
      明明他濒临绝望时,程姨还一个劲的开导他,要热爱这个糟糕的世界,在他被父亲强制送出国时,程姨更是许诺,他回国时,她会送他一份珍贵的礼物。
      怎么他刚刚落地彼岸,她就离开了呢?
      邬泽渂无法接受,他需要一个足以安抚他的真相。
      林潮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对真相也是知之甚少:
      “你知道的,我们两个是校友,我母亲出事时,我人还在国外,我能够知道的比你多不了多少。”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邬泽渂蹙起眉头,有些不悦,想着不能白来一趟,空手而归,他说:
      “说说你知道的。”
      不单单是邬泽渂,林潮对母亲之死也存有很大的疑惑。
      这些年里,他也曾背着林崇年偷偷调查过,只可惜收获颇微,但他能够肯定,母亲的离世,绝非是因为不治之症。
      林崇年老奸巨猾,将后事处理的滴水不透,找不出一丝破绽,而他又势单力薄,能力有限,只能半途而废,就此罢休。
      念及邬泽渂背后有邬家作为支撑,林潮对摸清母亲离世的真相再度燃起了希望:
      “林崇年这个人,真该碎尸万段,人到老年,色心不死,背着我母亲在外面圈养了一堆小三小四,起初瞒的紧,我母亲并未发觉出有何端倪,可就在你出国不久后,那群不知礼义廉耻的小三小四突然聚众跑到林家来闹,说要讨个名分,我母亲骨子里傲气的很,怎么容忍得了那群小三小四骑在她的头上耀武扬威,她当即托人调查那群小三小四的背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受委托的那人告诉她,林崇年自与我母亲结婚后,身边流连的女人从未间断过,我母亲爆发了,她难以接受结婚的这么多年,她都在与一群女人共侍一夫,尤其是林崇年出轨的还是一群样样不如她的女人,她觉得林崇年是在侮辱她,侮辱程家,一怒之下,我母亲提出了离婚,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再后面便是我母亲抢救无效的噩耗。”
      气氛陷入死寂,邬泽渂一言不发,眸光空洞,窗外那人亦然。
      久到眼球发酸发涩,久到大脑缺氧短路,邬泽渂这才由恍惚悠悠转向清醒。
      “他娘的畜生。”
      程其善,悲哀的孤鸣者。
      她牵引每一个身处淤泥深处的落难者走向康庄大道,走向万丈光辉,回过头却发现,深渊中央站着的,是她自己。
      有且只有她自己。
      邬泽渂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压抑住硬挺胸膛之下即将破肉而出的心脏:
      “这件事我会弄个水落石出,你不便离场太久,先回去吧。”
      “你呢?”
      “看见那个畜生,我嫌膈应的慌。”
      意思是,有林崇年在,土地是肮脏的,空气是浑浊的,他不愿多呆。
      林潮没阻挡,也没立场去阻挡,潦草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便拧门出了杂物间。

      云端泛起墨色,窗边的那片衣角不知在何时,隐匿了。
      自那日之后,邬泽渂便如同人间蒸发,销声匿迹了一般。
      言奚妙有找过两人的共同好友旁敲侧击打听,那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邬泽渂的下落无从得知。
      对此,言奚妙莫名感到惴惴不安,隐隐觉得京南即将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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