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咒》不识惊也

7、酸涩

　　言奚妙将邬泽渂的说辞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韩静姝。
　　刹那间，晴天霹雳，世界崩塌，嘴上还不忘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他是爱我的，维安是爱我的。”
　　韩静姝受不了这份沉重的打击，想找任维安当面问个清楚，无奈之下，她又找上言奚妙，想让言奚妙带她去见任维安一面。
　　意料之中，言奚妙拒绝了她的请求。
　　走投无路，韩静姝只好孤身一人前往寸土寸金的承景公馆。

　　奢华贵气的别墅门前，邬泽渂低睨着门外邋里邋遢的疯婆子，既诧异又了然。
　　他说：“我想言奚妙已经跟你解释的很清楚了。”
　　明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混账一个，玩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第一时间不想着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反而拉下颜面来为他开脱。
　　果然，恋爱令人丧失理智。
　　韩静姝管不了这么多，她现在只想见上任维安一面，让他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言奚妙的话是否属实，如若属实，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想和他当面对质，小邬总，求您网开一面，让我见他一面吧。”
　　京南的天说变就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暖意明媚，下一秒便乌云密布，狂风乱作。
　　看这景象，免不了下一场疾风骤雨。
　　而邬泽渂嘴里吐出的话就如同这阴翳气氛一般，凉飕飕的，没有温度。
　　“韩学姐，我也不跟你玩心眼，任维安得罪的并非是我，我没有理由将人压在我这里，韩学姐人脉广阔，与其在我这里消磨时间，倒不如另寻他人，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眼见邬泽渂就要转身回屋，韩静姝面露难色，她还没有见到任维安，丢失了这次机会，她就真的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
　　韩静姝只能硬搏一把，灵活的身子挤进狭窄的门缝，用□□逼停邬泽渂关门的动作。
　　“小邬总，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能让我见到维安，看在我们校友一场的份上，帮帮我。”
　　就这头脑，难怪会被任维安那个杂种玩的团团转。
　　邬泽渂松开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掌，让韩静姝免于被门板碾压。
　　“没错，我是有能让你见到任维安的能力，那么请问韩学姐，你是有什么筹码足以打动我，让我撕破脸帮你这一回呢，聪明的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言奚妙！！！
　　冲着邬泽渂对言奚妙与让人截然不同的态度，韩静姝瞬间有了十足的底气，用言奚妙作为利益置换的筹码，邬泽渂不可能不答应。
　　“我可以帮言奚妙争取到温颂凡新剧的女主角，想要打开国外市场，言奚妙还差一部国际大导的作品，而温颂凡就是最好的跳板，小邬总，言小姐的前途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呵。
　　她还真是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黄豆粒大小的雨珠窸窸窣窣落下，噼里啪啦砸在光滑的地面。
　　邬泽渂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丢下句“韩学姐这个忙我帮了”后，大门被无情的合上。
　　伟岸俊挺的男人，侧倚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目光下眺，唇峰抿直，凝视着楼下被淋成落汤鸡的女人，心底无半分波澜，却又掀起惊涛骇浪。
　　日尽千帆过，只有他自己知道，细细的一圈涟漪是为了谁而翻出汹涌浪流。

　　──妙妙，时隔多年，我还是会失去控制的为你破格，退让。

　　他这辈子算是走到了尽头。

　　当天夜晚，韩静姝如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任维安。
　　收到上头指示，邬泽渂的人将她领到一家会所不对外开放的地下包厢。
　　幽静，凄深。
　　不过短短几分钟，韩静姝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推开包厢门，地板上躺着的五花大绑的“人肉粽子”率先印入眼帘。
　　是任维安没错。
　　董祁是真的打算给他个教训，连着两天不给他进食，用来呼吸的口腔也拿脏兮兮的抹布堵住，眼神迷离，动弹不得。
　　韩静姝心想，她若是再晚来一步，他会死在这里。
　　“维安。”
　　听见有人唤他，任维安肢体抖出剧烈的弧度，一个劲的制造出声响，仿佛在说“救我，救我。”
　　韩静姝回头示意了一眼，让邬泽渂的人先出去，她想和任维安单独聊聊。
　　等到偌大的包厢只剩下他们二人，韩静姝这才有勇气朝着那团肉粽子走去。
　　拔出那坨塞的紧实的抹布，任维安干涸破碎的嗓音随之起伏：
　　“静姝，快救我！在待在这里，他们会搞死我的，静姝，快，你不是认识邬家的那个小少爷吗，你去找他，让他赶紧把我救出去。”
　　韩静姝没动，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她迫切想知道的真相。
　　她对上任维安绝望的双眼，自顾自的说：
　　“从你出道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我承认我有的时候很强势，很偏执，但我觉得这并不能成为你欺骗我感情的借口，任维安，你别骗我，实话告诉我这么多年你背着我到底和多少女人不清不楚。”
　　完了。
　　任维安只觉得眼前一阵黑白颠倒，嗫嚅半晌，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你都知道了。”
　　韩静姝一度情绪失控，双眼红肿，泪痕斑驳，嗓音比两天未进水的任维安还要沙哑几分：“你先回答我。”
　　地上的男人心如死灰，认命的闭了闭眼：“太多了，记不清了。”
　　后悔吗？
　　任维安讽刺的反问自己。
　　答案是──
　　不后悔。
　　他从出道开始，就湮灭于韩静姝的庇护之下，没有向往，没有自由，穿着她喜欢的衣服，说着她喜欢的话语，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以上种种，他尚且能够隐忍，真正引爆他的，是无知网友乱扣的脏帽──凤凰男，软饭男。
　　他也曾反抗过，斗争过，但都被韩静姝无情的镇压了。
　　他敢说，走到今天这一步，韩静姝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平平无奇的夜，韩静姝痛彻心扉，她将手里的抹布重新塞回任维安的嘴里，麻木的撕扯着自己鲜血淋淋的伤口：
　　“任维安，你想摆脱我，我一直都知道，从前的我不甘放手，自私的想要把你占为己有，现在我想通了，我不会再纠缠你，束缚你，如你所愿，我们分手吧，《名伶》的男主角我会换人，你签在我手里的各项合约也全都不作数，任维安，你好自为之。”
　　说罢，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这个地方，她是一秒也不愿意多呆。
　　拧开门锁，隐匿于黑暗之中。
　　电光石火间，韩静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折道返回，补充道：
　　“任维安，我不仁慈，也不大度，你最好祈祷别在圈内碰上我，否则，我见你一回搞你一回。”

　　《名伶》剧组面筋换男主角的困题，合适的人没档期，有档期的人不合适，左拖右拖，剧组进度因此而耽搁。
　　剧组拍摄每天都在烧钱，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损耗，剧组经过商议决定暂时停工，等重新确认男主人选之后，再通知剧组全体人员返回开工。
　　言奚妙也算因祸得福，收获了一段不知长短的假期。

　　九月初，气候依旧炙热。
　　面对言父三番五次的催促，言奚妙终于招架不住，腾出了一天时间回了趟言家老宅。
　　甫一进门，便看见言父端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背脊挺直，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宣布。
　　言奚妙不由心尖轻颤，回想上次见到言父这副模样，还是因为她不顾家里反对，一意孤行进了娱乐圈。
　　她这是又哪里惹到他老人家了？
　　来不及问清楚心中的疑惑，便目睹言父一记眼刀扫过来，淡定发声：“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有这个家呢？”
　　得，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家老爹自己宠，言奚妙换上落落大方的笑颜，亲昵的挽上言父交叉摆放的胳膊：
　　“爸，你看我这不是工作忙嘛，等我空闲下来，我一定回来多陪陪你和妈。”
　　“油嘴滑舌。”言父宠溺的刮了刮言奚妙的鼻尖，一阵嘘寒问暖，随后又开始千篇一律的念叨：“早就劝过你了，不要进什么娱乐圈，那圈子里的水深的很，哪里是你一个女孩子摸的清的──”
　　经历的多了自然有了经验，言父还想继续往下说，就被言奚妙四两拨千斤的转移了话题：“我妈呢？”
　　“你妈知道她的宝贝女儿要回来，偏要亲自下厨，做你最爱吃的蒜蓉虾，拦都拦不住。”
　　闻言，言奚妙骨骼泛滥起感动的酸涩，撤出挽着言父胳膊的手，笑嘻嘻说道：“那我去给妈打下手。”
　　望着从小宠到大的亲闺女，言父眼底缀上丝丝欣慰。
　　起初，他同大部分上流圈子的精英翘楚一样，认为娱乐圈是不入流，上不得台面的染缸，他们家妙妙，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禁得住那样的挤兑，打压。
　　可直到他看见言奚妙慢慢褪去稚嫩，开始为事业奔波，忙碌，言父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家妙妙长大了。
　　或许放手让她去外面闯一闯的选择是正确的。

　　厨房，雍容华贵的妇人围上粗糙的布艺围裙，画风过度违和，矛盾。
　　许是注意力全身心投入手下切菜的动作，精致美艳的妇人压根未感知到言奚妙的步步紧逼，契机到来，妇人一个扭头，倏然对上言奚妙骄纵溢出的桃眸，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等安抚好受惊的情绪，妇人才揽着言奚妙喋喋不休。
　　“你个小没良心的，都多久没回来看看爸妈了。”
　　“我的错，我的错。”言奚妙自知理亏，为了弥补罪过，她摘下言母的围裙，转而围在自己身上：“妈，怎么突然叫我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言母卸下手头上的活，继而择起了水池中的蔬菜，也不隐瞒，如实回答：
　　“我跟你爸一致觉得，你和小野那孩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想当初，我和你爸从看对眼到步入婚姻的殿堂，左右不过半年时间，再看看你们，谈了都快三年了，丁点动静都没有，人生苦短，你们一拖再拖，大好年华都要被你们拖没了，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哪天抽个空，和你江叔叔一起吃个饭，顺便把你们俩的婚期也给定下。”
　　呼吸一窒，言奚妙大脑停止了运行。
　　恋爱合约一事牵扯到多方利益，所以言奚妙和江靳野在签署的同时还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内容无非是不得对外泄漏合约的存在，其中双方父母也包含在内，如若有一方泄漏，将面临巨额违约金赔偿，以及遭受业内封杀。
　　听着言母条理清晰的罗列，言奚妙胆战心惊，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冰凉麻木的手脚掺杂在燥热烦闷的九月，宛若变异的异类。
　　“妈，这事不急，我还年轻，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呢。”
　　江靳野远在海岸线的那一端尽头，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的援助，这边，言奚妙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一个完美解决的计策，只能强撑着笑意打圆场，待与江靳野联系上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物极必反。
　　话说到这个份上，言母也懂得适可而止。
　　有些事情，无需揭穿，把握分寸的点两下就好了，省得惹一身腥臊，厌烦。
　　“好好好，我们不催你，但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有的事拖久了，可就要面临变质的风险。”
　　言奚妙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揶揄道：“知道了，知道了，妈，请问您的大餐还有多久能好啊？您的宝贝闺女肚子都快饿扁了。”
　　“你个小馋虫，就快好了，洗洗手去餐桌上候着吧。”
　　“感谢我温柔体贴、美艳绝伦的母后大人。”言奚妙在言母脸侧轻轻献上一枚香吻。
　　瞥见闺女活泼蹦跶，渐行渐远的背影，言母婉婉一笑，甩干净手上的水渍，细声呢喃：“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的宝贝，你刻意捏造的假象又怎么瞒的过我。”
　　放在心尖上娇宠的珍宝，她当然希望言奚妙能够依照她自己的意愿活得恣肆洒脱，随性通透。
　　父母为她打拼的城堡，不应成为束缚她自由的高墙、城池。

　　一家人简单吃过饭，又闲聊了一会儿，眼见时机成熟，言奚妙顺势提出离开的想法。
　　言氏夫妇纵使有千般不舍，也只能忍痛割爱不去干扰言奚妙的人生轨迹。
　　言父拍了拍言母冰凉的手背，道：“女大不中留，这个道理我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走吧，走吧，有时间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妈，省得她时常坐在你房里念叨着你。”
　　闻声，言奚妙心腔一片酸涩，弱弱回了声好，不敢去探父母那双包含慈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