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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晚上擦过身子，张楠进了屋，再一次环顾这间屋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还是无与伦比的破。
两间卧室，张秀芹领着张妍和雯雯睡一屋，自己和小彦小四睡一间，自己睡的这间是土炕，连着外面厨房的灶台，炕上铺着棉絮垫子，用一张深蓝色的油布罩上，被子折叠成豆腐块状摞在炕倚，被角已经睡成陈年的暗黄色，好在勤劳的二弟经常抱出去晒太阳，晚上睡觉时会有蓬松的阳光味道，稍稍弥补了他的不满心里，再看那黄被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贴着床脚放着一张桌子，是平常用来读书写字的，两件能装四五个孩子的红木立柜是张秀芹丈夫生前打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保存得却很完好，他那短命老爹之前曾经跟村里的木匠学过一阵子，居然格外的心灵手巧，家里的木质桌椅板凳全部是他亲手做的。
小彦和小四儿挤在一处已经睡死，留下一大半的空床位给他。
这点张楠还是比较满意的，其实就他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睡惯了，养成了极其霸道的睡癖，磨牙阴笑梦话那是每夜必备，最让两个弟弟崩溃的是他们大哥有晚上锻炼拳脚的奇能。
没人靠近他领地范围还好，顶多半宿被尿憋醒了听到他阴笑森森不敢一个人去茅房。
如果靠近他在两米之内那就能活活体验一把被削成人棍的感觉，一开始张修容被大哥领着报仇回来后，对他大哥的崇拜敬仰之心没处宣泄，就硬生生进化成夜晚想要依偎在他哥强壮胸膛上的孺慕之情。
当天晚上，张楠严令他不许粘着自个儿，等大哥睡着了，小修容欢快的拉着自己的铺盖卷挨着大哥幸福的睡去了。
迷迷糊糊的他就开始做梦，一开始他是在一片绿草地上和一群小伙伴玩闹，他正笑得欢实，一下子被一条胳膊粗的绳索吊在了半空中，画面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脚下变成了一大片露着牙齿的脸盆大的花，他惨叫着掉进花海，蜂拥而来的脸盆在他身上啃咬，还伸出舌头舔他！无数张脸盆！无数条舌头！张修容一直闭着眼睛催眠自己，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画面再一变，他穿越到村里的水稻田，梦见自己一半的身子插在土里，竟然穿越成了土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哥拿着把铁锨在他头顶上一拍，他整个进土里安眠了。
就这样水里去火里来他终于不堪折磨睁开了双眼，正赶上从天而降的巨掌“啪”地一声拍在他身上，最后一脚又把他踢飞滚了好几滚，嘴里咕哝着“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美人儿，看本王把那条白狐射中，扒皮，抽筋......哼，哼哼，哼哼哼！”
剩下俩倒霉孩子搂着簌簌发抖。
......
至此，再也没有活物敢接近他两米以内。
张楠没有马上钻被窝，而是从裤子左边口袋里一把钞票，镇长的赔礼钱，他藏私没交给那个败家的妈。
从裤子右边口袋里掏出两颗圆滚滚的物事，把两样东西摆在一起，钱和这两颗圆溜溜的东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手里能攥住的所有资源。
他拿起其中一颗，使出几分力捏紧，那东西坚硬得很，除了把自己咯的手疼，纹丝不动。
举起来在照射进来的月光下审视，既不反光也不透明，混沌沌的漆黑色，摸着似木非石，却比石头还坚硬。
不由回想起就在今天白天在森林里的遭遇来。
他们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就有人喊：“咦，小豆子不见了！”
周成功点了点人数，的的确确少了小豆子，不由急的跳脚，这群孩子里他年纪最大，自然而然的有负责他们安全的义务。
有孩子嗫嗫的开口：“刚才我还看见他来着，他比划说肚子疼就跑了。”其实他嫌小豆子离得太近让怕闻见味儿，威胁他跑远点去撇大条。
“什么时候？”
“一......一个小时前。”
孩子们都慌了，丢谁不好，偏偏丢了他，他可是个小哑巴！遇到危险都出不了声儿。
右边是一大片原野，如果有人的话早就被一眼看见了，只有左边那片森林才能藏住人，小豆子怕人，准是去了森林附近。
周成功咬咬牙，“我带几个人去里面找找，剩下的谁也不许乱跑，就在原地呆着！”
嘱咐弟弟留下，带了几个年纪大点儿的跟着，张楠也在其中。
先是进的林子，树木虽密，还不到遮天蔽日的程度，他们边喊边走，回声在这空寂的空间里回荡，惊起一群群的鸟呼喇喇拍着翅膀飞走，他们把林子踏了个遍，就是听不到小豆子的回应。
再往前走就要进入茫茫无尽的森林了，前面的树木明显又粗又高，整个树冠向上延伸，叠翠千丈，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极似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
看着就像怪兽黑黝黝张着嘴，等着他们这帮傻鸟进去填饱肚子。
周成功心里头惴惴的，关于这座森林的传说和故事他听的太多了，也躺在被窝里畅想过要去到这里面历险，但真正站在它面前，只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可怜。
但没有别的选择了，要不转身回去告诉村里大人，但一去一回天就黑了，等到晚上再找人就是大海捞针，要不现在进去找，小豆子才六岁，一个小孩子能跑多远，肯定还在附近。
脚下乔灌咸长，荆棘丛集，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的开着，漫山遍野的绿色树叶，而地上腐烂的枝叶发出一阵阵潮湿怪异的味道。这种味道又混合着松针和野花的香味。
他们不敢走远，只在附近徘徊，四周本来静悄悄的，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之中，几乎没有声音，这里或那里间或藏着几只蟋蟀，用忠诚细小的鸣叫声撕破这种沉默，这种氛围影响了他们，大伙儿都闭口不再叫喊，可能是潜意识害怕叫声会引来野兽。
这时忽然有了动静。
一群猴子叽叽喳喳的向他们聚拢而来，身手敏捷的拽着枝桠一荡就窜到另一棵树上，在树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张楠自然见过这种东西，几个孩子也在集市上见过耍猴的，但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聚集在一起，不由都退后了几步。
那些猴子看到人好像异常兴奋，叽叽叫个不停，抓耳挠腮窜上跳下，一只体型较大的猴子过来，其他的小猴立刻老实很多，那老猴怀里抱着一只小猴，温柔的给小猴抓虱子，而那只机灵的小猴手里攥着一样东西，翻来覆去的搓弄，偶尔还向地上的孩子们扮鬼脸。
有孩子眼尖，惊叫：“小豆子的弹弓！它手里拿的是小豆子的弹弓！”
他一喊把那些猴子吓了一跳，叽叽乱叫着纷纷躲避。
“跟上去！”周成功振臂一呼，拔腿就跑，其他孩子也急忙跟上。
“等一下！”张楠拽住周成功，“咱们这么盲目追上去，会迷路的。”
周成功也看到了那老猴手里的弹弓，是他亲手给小豆子拿小刀一刀一刀削成的，上面的黄皮筋也是他从家里偷来绑上去的，绝对不会弄错。
既然猴子拿着小豆子心爱的弹弓，一定知道小豆子在哪。
“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小豆子要紧！”周成功甩开张楠迈步向前追赶而去。
张楠气得骂了句娘，自己四处逡巡一遍，最后选定一棵树，做上特殊记号，这才跟着那帮孩子跑去。
那群猴子见孩子们追过来，像是又害怕又兴奋，一边跑一边打闹，倒像爱上了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追到最后看周成功他们跑的累了，还会把速度降下来等他们。
孩子们累得东倒西歪，实在跑不动了，再抬头看那些戏耍他们的猴子，一个个都消失不见了。
“我擦，那帮破猴子呢？”周成功干脆躺在枯树叶里，累得呼哧呼哧喘气。
四周又恢复成之前一片静悄悄的状况，张楠一直落在他们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这个时侯跟上来，地上倒了一大片，都在累得直嗳哟。他点了点人数，还好，一个不缺。
抬眼向四处望去，最后在正前方定住不动了，森林里似乎漫山遍野都是绿色，前面也不例外，一大片充斥视野的绿色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着一座险峻的巨大山壁。
左右两边都没路了，好像这座长度不小的山壁把路拦腰切断了。
“前面没路了。”
“那怎么办？”
“那些猴子去哪了？”
“还是找不到小豆子啊，咱们已经走到头了。”
“完了，小豆子一定丢了！”有脆弱的已经带出了哭音。
周成功对着山壁发呆，事到如今，他也没辙了。
张楠向山壁走去，触目所及前面全部是疯长的藤蔓，那些藤茎有的如小孩大腿粗细，少说也有一两百年的寿命。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小小的东西在一群绿叶中挣扎，露出两瓣红屁股。
张楠神准的用脚尖踢出一粒石子，正中红屁股上，那小东西吃疼，不再撅着屁股往藤叶里扎，转过身子龇牙咧嘴的望着张楠，赫然是一只掉队的小猴子。
周成功他们也呼啦全围上来，小猴子见人多又变得害怕起来，一扭身仍是往那片藤蔓里钻。
张楠弯腰捡起一颗比之前手感沉重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在小猴子快要钻进去的时候神准的扔在它红屁股上。
这次小猴子屁股吃痛，尖叫着掉了下来，张楠过去一脚踩住，小猴子发出恐惧的吱吱声。张楠努了努下巴，“去望望刚才这个猴子钻过的地方是不是有路？”
孩子们被他威严所慑，乖乖的趴在地上，努力把缠绕的叶子扒开，突然惊喜道：“里面是空的！”
张楠又对周成功说：“这次你别趴在地上，就站着的高度，去扒一扒，看是不是空的。”
周成功不自觉的被一个小他好几岁的孩子支配，也乖乖的去扒拉叶子，不一会儿叫道：“也是空的！”
张楠拎起那只被他踩得奄奄一息的小猴子，孩子们已经扒出一个洞。
张楠正考虑要不要率领大伙一不做二不休的钻进去，一个孩子已经惨叫起来，“妖怪啊！”像是什么烫了他的手一样，远离那个洞蹦了得有三米。
“有.....有妖怪！”那孩子吓得嘴唇发紫，刚才那只伸进洞里的手指着那颤个不停，“有一个人软呼呼的东西摸我！好吓人！”
旁边的孩子呼拉拉向后撤了也有足有三米远，张楠暗暗捡起几粒石子攥在手里，孩子们都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周成功打个手势：意思是不管别的了赶紧撤。
忽然洞里伸出一只手，小小的，瘦瘦的，接着一个小脑袋也蹭出来，跟着是瘦弱的小身板。
“小豆子！”
孩子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帮忙把他拖出来。
那孩子长得像棵干扁的豆芽菜，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怪不得叫小豆子。
别管怎么着，小豆子终于找到了，周成功笑够了抬头望望天色，“可算把这臭小子找着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往回返。”他又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表情坚毅，挥手一指前方：“同志们，胜利就在前方，跟我冲啊。”
事实证明，无论多么强的方向感，如果没有路上张楠标的记号，他们铁定迷路。
快要走出森林的时候，张楠手里一直装死的小猴子剧烈挣扎起来，吱吱叫个不停，声音凄惨无比，只差没哭爹喊娘了。
有不忍心的：“小楠，它叫的真惨，不然放了它吧，反正我们找到小豆子了。”
张楠不动声色的瞥了旁边树上一眼：“那怎么行，小豆子心爱的弹弓被抢走了，我当然要帮他报仇。”
“你要怎么报仇？”
“把这只猴子卖给耍猴之人，”感觉手里的小家伙立刻变得僵硬，他把小猴子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下，那眼神令天真的小猴一下子懂事长大了，“猴脑可是世间难得的珍馐佳肴，再说，我看这身皮不错。”
小猴子失禁了。
一个弹弓掉在他们面前，一只老猴子搂着树枝哀哀切切的望着他们，原来那只爱子心切的老猴子一直悄悄地跟着他们。
周成功背上的小豆子拽拽张楠的衣服，一双清澈大眼望着张楠咿咿呀呀，显然也是替小猴子求情，张楠暗道，这孩子眼睛长得真是水灵。
古书上说，成了精的老猴能够听懂人话，张楠只是起了狭促之心试探一下，没想到这一老一小还真是给他面子。
忍了笑，走到那棵树下把小猴子放下，轻轻拍了它头俩下：“快跑，不然我真的生取猴脑了。”临了还不忘吓唬一番。
小猴有些蠢呆呆的，一听这话哧溜三俩下爬到树上，窜入老猴大张的双臂间。
几个孩子说说笑笑的快步走着，张楠懒懒跟在后面，这时皱眉转过身，那两只猴子还在偷偷摸摸的跟着他，见他停了，那老猴反而跳下树暗含几分警惕的接近他，距离他几步远的时候停下，伸出爪子像要给他什么东西。
张楠心中一动，古语云：“神之大物，通天眼，存慧根，与人交感，必赐神物。”
他伸出手，爪子停在他上方，掉出两颗栗子般大的圆滚滚的东西。
小四翻了个身，咕哝了几句含糊的梦话，把小彦惊醒了，揉揉眼见大哥还坐在床头，“哥，明天咱们还得打猪草去呢，快睡吧”
张楠答应了一声，把两样东西塞在床底下的小木匣子里，翻个身躺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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