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半夏夜捣药》扁桃体环

3、练车的一天

　　姜半夏缩在驾校门口的阴影里，躲着毒辣的太阳。他用目光描摹着招牌上的字样，眼珠来回滚动了千百回，教练才驱车姗姗来迟。这场修行还未结束，毕竟姜半夏没那么走运，一来就能练车。他和教练打了个招呼后，又蹲了回去，用石子在地上写字。
　　他天马行空涂鸦了半天，扭头时发觉身旁突然蹲了一个人。姜半夏还没来得及露出受惊的神情，对方就递了一根烟过来。递烟的手指骨节分明，形状利落，看起来十分结实。虽然这双手很令人浮想联翩，但姜半夏没有接下那根烟。他低下头继续完善地上的大作，婉拒道：“谢谢，但是我不吸烟。”
　　那手收了回去，窸窣一阵后，又递来了一个东西。姜半夏扭头细看，发觉是一包薄荷糖。出于礼貌，以及对这双手的喜爱，他接下了糖果。对方靠近了些，他望着姜半夏在地上的杰作，好奇心旺盛地问：“你画的是什么动物？很奇特。”
　　姜半夏撕开包装，将薄荷糖含进嘴里，回答说：“我画的是我朋友，现在是室友。”
　　对方嗤嗤笑了两声，无奈道：“恕我眼拙。但是，实话说，很难看出来这是一个人类。”
　　“我也是随便画画。”姜半夏小声说着，目光沿着对方手部的线条，一路游移到了对方脸上。
　　这人长了一双轻佻的桃花眼，瞳眸明亮；鼻子很高，鼻梁却并不流畅，靠近山根的地方有点驼峰；嘴唇微有些丰满，动起来十分灵活；声音听着有些含糊，是个大舌头……哦，大舌头！姜半夏荡漾了片刻后心想：优质的音色添上些含糊的发音，听起来确实十分性感。
　　“还梳了个偏分，抹了发胶。”姜半夏心里这么想着，半晌没有回神。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对方伸手在姜半夏眼前摇晃，将姜半夏惊醒过来。
　　“哦，好……好的。”姜半夏驴唇不对马嘴地嘀咕了一会，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半夏，姜半夏。”姜半夏回答后，又问他，“那你呢？你叫什么？”
　　对方正欲回答，不远处的教练忽然吹了声口哨，扯着嗓子喊道：“龙城斌，该你了！上车！”
　　他耸了耸肩，站起身来对姜半夏说：“如你所闻，这就是我的名字。”
　　姜半夏仰头望着龙城斌，只见他伸出手来，用脑袋指了指训练车说：“别蹲着了，这太阳这么毒辣。和我一起上车吧，至少能吹会儿空调。”
　　姜半夏不喜欢打破规矩。比如现在，所有人都在这等，他没理由和龙城斌一起上车。龙城斌见他不动作，便独自往训练车走过去，与教练耳语了片刻，随后掏出根烟给教练点上。教练吞云吐雾了片刻，又吹了声哨子，喊道：“姜半夏，上车！”
　　姜半夏明白了，他见证了一场光明正大的收受贿赂。
　　训练车是老式桑塔纳，虽然垂垂老矣，但是空调尚能顺利运转。姜半夏觉得享受，便拿出手机来消磨时间。室外拿出手机，几乎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哪怕屏幕亮度已经调到最高。微信上有罗长安的消息，他问姜半夏在哪里练车。
　　姜半夏回复说：“我在洪安驾校呢。有何贵干？”
　　不过一会儿，罗长安回答说：“我炖了些牛肉，想问你吃不吃，我可以给你送饭去。”
　　“富二代，你还真不用上班呀？”姜半夏笑着调侃他，又说，“不用了，我今天特别想吃汉堡，就直接点个外卖。”
　　“好吧，萝莉夏。”
　　姜半夏见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立马坐直了身子：“你知道我讨厌这个外号。”
　　罗长安也回复说：“你也知道我讨厌别人叫我富二代。”
　　沉默片刻，两人同时发送了一张互扇巴掌的熊猫头表情包，默契十足。
　　忽然，姜半夏被一个东西砸中。东西落在大腿上，是一颗薄荷糖。他往前面的驾驶座看去，断定是龙城斌扔的。
　　龙城斌毫不羞愧，依旧调侃他：“看什么段子呢，笑这么可爱？”
　　姜半夏抿了抿嘴，随口说：“有个UP主在骂韩国人，听了心情很好。”
　　龙城斌给面子地笑了两声，嘀咕了两声“棒子”“不要脸”之类的话，又提高声量问他：“午饭吃什么？”
　　姜半夏说：“华莱士。”
　　“巧了。”龙城斌说，“我也正想吃炸鸡腿。你正好定个双人套餐，到时候我转钱给你。”
　　姜半夏不太乐意，他觉得太麻烦了，但是碍于礼貌还是答应了。毕竟这个帅哥刚才好像也骂了韩国人两句，是个自己人。
　　学车是枯燥无味且令人气恼的，其中九成的负面情绪来自教练。被骂仿佛是所有人学车的必经之路，若非有一定的自制力，很难不以与教练发生肢体冲突而收场。
　　吃午饭的时候，龙城斌悄悄告诉姜半夏，他差点把方向盘给捏碎，为了忍住不把拳头挥向教练。姜半夏深有同感，并且告诫龙城斌：“千万不要动手，驾照没到手，学费还在他们手上呢。打了教练，说不定就没法继续练车了。”
　　龙城斌得意地说：“也有可能教练被辞退，而我继续练我的车。”
　　姜半夏咬了口鸡腿堡，意味深长地说：“若非必要，不要逞一时之快。你要教训教练，也要等拿到驾照之后。”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是你要知道，我不怕他们。”龙城斌扭头望着姜半夏，“加个微信吧，我把午饭的钱转给你。”
　　姜半夏觉得理所应当，直到下午开始练车，才后知后觉起来——微信号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了。或许是自作多情了吧，姜半夏偷瞟了一眼前面的龙城斌，没法完全确认自己被搭讪了。
　　果然，或多或少，上一段失败的感情削弱了他的自信心。
　　练车回家的路上，姜半夏随意浏览着龙城斌的朋友圈，并给他今天的练车的朋友圈点了个赞。他不是喜欢点赞的人，可能是帅哥总能在他这里拥有很多特权吧。姜半夏惆怅地望着公交车外逐渐暗淡的天光，与层层点亮的霓虹灯光相互衔接。在有规律的明暗交接下，城市被一点点拖进了灯红酒绿、喧闹繁华的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