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半夏夜捣药》扁桃体环

4、这世界真小

　　餐厅吊顶上亮着晃眼的白灯，自上而下，将罗长安与霍羊尹的五官刻画得深邃了许多。他们的轮廓好似被阴影描了边，使得身体线条十分锐利。在这种灯光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浓烈的拷问色彩。霍羊尹望了一眼姜半夏，低头吃了两口牛肉面后，又抬头瞥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半夏放下不锈钢制作的空心铁筷，用无奈的眼神望着霍羊尹。铁筷落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桌上其他的两人抬起了头。霍羊尹接触到姜半夏的眼神，扯着嘴角露出了个尴尬的假笑。罗长安倒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问姜半夏：“怎么？卤牛肉不合胃口吗？”
　　“我只是觉得，这样子挺别扭的。”姜半夏迟疑了下，问霍羊尹：“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小羊？”
　　霍羊尹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是在叫他，有些不习惯地说：“还是第一次有人喊我小羊。”
　　“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可爱的。是不是不合适？” 姜半夏抿了抿嘴，稍显不安。
　　霍羊尹连忙摇头，看了一眼满脸戏谑的罗长安，对姜半夏说：“名字而已，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说罢，霍羊尹又问姜半夏：“表嫂，你是怎么认识龙城斌的？”
　　这声表嫂让罗长安和姜半夏都红了脸，两人齐刷刷用责怪的眼神望着霍羊尹。霍羊尹立马双手举过头顶，伏低认错：“嘴瓢顺口就这么喊了，抱歉抱歉。”
　　“练车认识的而已，不算很熟。”姜半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的？他是你的朋友？”
　　“我的同学，以前住在隔壁宿舍。今天见到你点赞了他的朋友圈，挺让人吃惊的。就像知道蜘蛛精和林黛玉是闺蜜一样吃惊。”霍羊尹说话时不由自主地瞥向自己的表哥，好像这事与罗长安有什么关系似的。
　　“真巧。”姜半夏耸肩，又抓起了筷子准备继续吃饭。
　　他的语气极其冷淡，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沉默半响，对话就此结束，三人都开始埋头吃着牛肉面。随着一阵风卷残云，桌面上只剩下杯盘狼藉。罗长安理所当然地收拾起了碗筷——他总是对家务有谜一般的执着。霍羊尹正要躺到沙发上玩手机，却被罗长安喊住了：“你个吃了就睡的猪猡！快来跟我一起收拾！”
　　姜半夏良心不安，正要帮忙，却被罗长安给制止住了：“你歇着去，不用忙。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霍羊尹羡慕地看了姜半夏一眼，小声朝罗长安抱怨着：“你个重色轻‘弟’的管家婆。”
　　迎接霍羊尹的是罗长安的一记肘击，充满了胳膊上饱满肌肉的爆发力。霍羊尹发出了一声上不得台面的痛呼，引来了姜半夏十分惊恐的回望。霍羊尹朝他扯出了一个苦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这副装腔作势的派头实在是浮夸，让人很想朝他脸上揍一拳。但罗长安只是瞪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端上砂锅去厨房。
　　晚饭之后的时间，各家有各家的烟火，有人对着手机傻笑，就有人为了更好的明天在奋斗。而王小蓟显然是即在奋斗，又在玩手机。若要分出伯仲的话，可以说：他是在玩手机的空档写作业。
　　王大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门口，见到了正在奋笔疾书的王小蓟，十分欣慰。他左手摸了摸王小蓟的后脑勺，右手不由分说地抢过王小蓟的作业本翻弄。这种强盗的做派让王小蓟不满，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因为王大蓟已经见到了他画在作业本边边角角的涂鸦，脸色不太好看。
　　“无聊的时候，随手画的，没有耽误听课。”王小蓟虚心解释着。
　　王大蓟将作业本扔了回去：“我还不了解你吗？‘现在要专心读书，上大学了随你选专业’，说了多少遍你也听不进脑子里，左耳进右耳出！你已经留级两年了，这么大个子还在小学里面挣扎，不觉得害羞么？”
　　“你就不能学学别的家长？”
　　“你要我学什么样的家长？”
　　“至少是会夸孩子的家长，不像你，就知道啰嗦。”王小蓟低头捋着有些卷曲的作业本，声音越来越小。
　　王大蓟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也想这么做，但是你让我找不到论据！”
　　说罢，他像是知道什么似的，伸手到王小蓟的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早就被藏好的手机。脸上的神情好像在说：你看，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
　　“好好写作业！别想东想西的。”王大蓟站起身来，在王小蓟气愤的目光下走到了房间门口，“你班主任告诉我，她这周会来家访。我好像没有听你和我讲过呀……王小蓟，你别让我查旧账，不然有你好受的。”
　　房门被关上了，隔绝掉了王大蓟从容的脚步声，也把王小蓟的抱怨声关在了房间里面：“王大蓟，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当哥的！”
　　自从王家父母离世以后，王大蓟便在王小蓟的生活里充当了各种长辈的角色。多种责任糅杂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背上，让他确实不像一个正经的哥哥，倒像是一只没法为了自己而活的工蜂。
　　王小蓟又叽叽咕咕了一阵，这才不情不愿地写起作业来。想必在这个年纪的王小蓟身上，王大蓟虽然煞费苦心，但是很难讨到好。
　　王小蓟显然不是一个能静下心写作业的人，不过一会儿便拿着作业本，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王大蓟正在客厅里算着自家便利店的每日流水，计算器发出的缺频女声也没有遮盖住王小蓟的动静。
　　“去哪？作业写完了吗？”王大蓟摁下计算器的“归零”，头也不回地质问道。
　　王小蓟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我找隔壁罗大哥辅导英语。你知道的，哥哥，我英语差到了什么地步，自己是没法完成作业的。”
　　王大蓟终于回头了，用一种十分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王小蓟：“我也能辅导你的英语。”
　　“你可不要猪鼻子插葱装象了。”王小蓟翻了个白眼，“我亲爱的哥哥，你连字母表有多少个字母都不清楚！”
　　“不是24个吗？”王大蓟很挫败地在王小蓟脸上见到了同情的表情，只好挥了挥手，赶鸭子似的说，“随你便。但是十点前必须回来。”
　　“遵命！”王小蓟笑得十分欠揍，一阵风似地跑到了隔壁罗长安门口敲门。
　　开门的是霍羊尹，他倒是十分高兴见到王小蓟，立马把人迎了进来：“来吃鸡不？绝地求生，帮我上分！”
　　“我手机被没收了。”王小蓟露出了一副狡黠的神情。
　　“我有多的。”
　　“好兄弟，就等你这句话！”
　　王小蓟快活地把作业本扔到了地上，就要往沙发上躺。
　　“但我觉得……”霍羊尹捡起地上的作业本，朝王小蓟挥了挥，“至少你要先写完作业。”
　　王小蓟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哀鸣，气得在沙发上扭了起来，像极了一只被刺激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