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的魔法之旅》人壬知阳

30、斯彭斯老宅

　　在与斯彭斯小姐谈话的三天后，李简敲响了老宅的房门。开门的仍旧是哈萨斯卡娅小姐。她板着脸，看起来有些严肃，一袭黑色的连衣裙，平时披散的卷发被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她引领李简径直穿过一个又一个雪白的屋子，推开一道陈旧的大门来到了房子东面的一间起居室。
　　这是一间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房间。李简皱起眉，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两张鲜红的沙发是这里唯一的颜色，阳光透过窗格照在上面，投下血一般的影子。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外公的声音：“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没有桌案，供在壁炉上白陶瓶子里的是白色的百合。
　　“请坐，李小姐。”哈萨斯卡娅小姐硬邦邦的声音直挺挺的戳进李简的耳朵里，在她转过身的时候，李简立刻换成了轻松平常的表情。“斯彭斯小姐正在休息。”她僵硬的端坐在李简对面的沙发上，粗壮如同雪茄般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搭在膝盖上，似乎她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维持她那张几乎要翘到天花板上去的宽大的棕色下巴。她说：“她年纪太大了，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想在什么时间拜访别人就得在什么时间接待她。”
　　“哦，那可真遗憾。”李简赞同的说：“的确，上了年纪的人总会对周遭人与事的反应和变化更为敏感，需要我们细致周到的关心。”
　　“我们？”哈萨斯卡娅小姐轻蔑的看着李简，摆出一副已经洞察了她所有念头的表情，“昨天赫克里医生过来的时候，说你在跟他学习医学知识。”她扯着嘴角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肯定很难吧，毕竟只是小学的基础恐怕理解不了多少东西。”
　　“不，非常有趣，赫利是位好老师，他教了我不少非常实用的医学常识和一些护理技巧。”李简故意这么说。果然，她在哈萨斯卡娅小姐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表情。
　　“哦，是吗？你是主动要跟他学习的？这可不像你这个年龄的孩子会关心的事儿。我以为现在的女孩子好像更想知道未来丈夫长什么样？哪个男人会娶她？那么你以后打算当一个护士？还是和我一样做一个陪伴？”哈萨斯卡娅小姐的语气骄傲中又带上了一点儿挖苦，她说：“要知道像斯彭斯小姐这样和蔼的老妇人可不多见。而且现在需要陪伴的人也不多了，以后只会更少，医院里那些‘老修女’吓人的要命。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能够在医院辞职后又遇上了好脾气的雇主。”
　　“是的，您很幸运，哈萨斯卡娅小姐，而且我看得出斯彭斯小姐她很喜欢您。”李简说：“事实上，我的理想职业是一位医生。”
　　哈萨斯卡娅小姐才不管李简的理想是什么呢，她只愿意听到她自己想听到的。那句“她很喜欢你”如同一个开关，想要炫耀的想法井喷一样无法抑制，如果她的面前不是坐着的李简这样的小孩子，她可能还会收敛一些。“是的，她非常喜欢我，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一点。没有什么人能够插入我们之间。没有。”这句话更像是她对自己说的。
　　她接着说：“我待她很好，她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弄来了许多赫克里医生禁止她吃的东西。毕竟她都快八十了，没几年活头。为什么非让她要按照医嘱痛苦的过活着呢？（李简轻轻咳了一声，她开始想：“赫利一直希望他的病人能够听话，按照他的嘱咐吃东西，如果他听到哈萨斯卡娅小姐的这些话，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呢？”)她喜欢吃巧克力，我偷着在艾玛的蛋糕上放些巧克力给她，‘洛伊娜小姐对巧克力过敏！’她总是这么喊，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知道我的出现让她对自己的地位产生了危机感，她想证明自己才是斯彭斯小姐最亲近的人，我才不管那个老寡妇情愿还是不情愿呢。她还喜欢生蚝，我就会去准备很多的生蚝，品质非常好的，让她每天晚上都能吃一些，剩下的壳子就用来作为花园的装饰品。她那么有钱，想买什么不行呢？我侍奉她，我对她如同我的母亲。于是她感激我，怜悯我，大发慈悲的告诉我斯彭斯宅邸有我的一席之地，这里是我永远的家。”
　　重点是在这儿，李简听出来了。如果斯彭斯小姐死了，哈萨斯卡娅小姐可能会继承一笔遗产。如果真像哈萨斯卡娅小姐所说的斯彭斯小姐非常喜欢她，那么有可能这栋房子也会留给她。“我自然不会像斯泰纳，在我之前的那个傻瓜，打着为斯彭斯小姐好的名义干涉她的生活，然后再去盗取她的红宝石胸针，哼，还没偷到就逃跑。”哈萨斯卡娅小姐似乎坚信她就是斯彭斯小姐最后的陪伴。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多，翻来覆去，毫不掩饰她的欲望，眼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李简哼哼哈哈的敷衍着，她掩嘴偷偷打了一个哈欠，几乎快要睡着了。她猜测，哈萨斯卡娅小姐的野心可能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毕竟这是一个如此肤浅的女人。
　　她今天只是按一位快入土的老小姐的意愿——大部分人都认为斯彭斯小姐没几年活头，毕竟她要比常人瘦弱，甚至比干瘪细长的卡特小姐都要纤细，——过来拜访她。但哈萨斯卡娅小姐一直在滔滔不绝的描述她与斯彭斯小姐之间是如何如何的好，让李简烦闷的想要掏出魔杖让她闭嘴。她的眼睛四下乱转，一会儿看看墙边那些被泛黄的白布罩住的家具，根据显现出来的模糊轮廓来猜测它们的用途，一会儿又瞧瞧壁炉台上的摆件。
　　“似乎是今天早上才被匆匆忙忙打扫出来的。”李简好笑的想：“那个烛台好像摆歪了。地毯上的灰卷也没清理干净，地板没上过蜡，划痕太明显了，太明显了。”她的视线放到了哈萨斯卡娅小姐宽厚的身体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视线又移到了沙发旁边的茶几上。一个相框引起了李简的注意。

　　“那张照片是……”李简打断了哈萨斯卡娅小姐喋喋不休的演讲。她像一支突然被灭烛罩盖住火焰的蜡烛，图留下丝丝缕缕不甘心的青烟缥缈在空中。哈萨斯卡娅小姐不悦的看了那张相片一眼，冷冰冰的回答：“斯彭斯小姐和她的母亲。”李简拿起相框。
　　照片非常陈旧，已经褪色泛黄，上面是两个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身着老式的服装，她们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坐着的那位明显年龄大一些，年轻的那位脸上带着半清醒半呆板的微笑。
　　尽管受到发式和衣服的影响，但依旧难掩照片上的女人们清丽的容貌。李简回想起斯彭斯小姐那张病态苍老面庞和雪白的头发，不禁感叹着时光流逝，美人迟暮，她如玫瑰般绽放，又终将如玫瑰般凋零。
　　这时房门在被敲了两下后打开，典型的老式忠仆艾玛·德雷克推门走了进来。“日安，李小姐。未能在您前一次的拜访中见到您，我深感遗憾。”她向李简打了个招呼，又立刻转向哈萨斯卡娅小姐，充分表露出权威的声音像刀刃一样锋利的劈向她。“对不起，哈萨斯卡娅小姐，让李小姐出来一会儿你应该不介意吧？洛伊娜小姐想见见她。”不等哈萨斯卡娅小姐回答，艾玛强势的伸出手请李简与她一同前往老宅的另一头。哈萨斯卡娅小姐冷冷地抿着唇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跟在她们身后。
　　“唔！她俩确实不对付。”李简想。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李简又一次来到了那个铺着天鹅绒壁毯，挂满了历代斯彭斯家族成员的画像的厅廊里。世代都为斯彭斯家族服务，自己也服侍了斯彭斯小姐将近二十年的艾玛为她一一介绍斯彭斯家族的历史和画中人的事迹。在最后一幅全家福前面，李简驻足不前。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婴。在看到那张照片后，李简就对这幅画像提起了异样的兴趣。
　　“这是最后一代斯彭斯家族的成员。现在只留下洛伊娜小姐一个人了。失去了共同回忆的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洛伊娜小姐孤单了好久。”艾玛沉声说着，转过身审视的看着仔细观察画像的李简。哈萨斯卡娅小姐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在艾玛锐利的目光下，她只能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以前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经常来陪洛伊娜小姐聊天。”艾玛说。
　　李简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像上的女人，“那她现在不来了吗？”她随口说。
　　艾玛遗憾的摇头，“很久不来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让洛伊娜小姐很失望。在那之后安妮也辞职了，现在她的身边剩下的旧人不多了。”她打开旁边的一扇雕花大门，对李简说：“洛伊娜小姐就在里面。”
　　这是上一次来拜访时呆过的客厅，斯彭斯小姐坐在红木圆桌后面，她心爱的旧式高背椅里。这把椅子是特质的，椅背坚固又柔软，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腰和后背。椅面离地面很高，这样避免了患有风湿的斯彭斯小姐需要经过不雅的挣扎才能站起来。
　　“哦，简，我真高兴你能来看我。请原谅我不能站起来迎接你。”斯彭斯小姐看着比三天前又苍老了许多，她说：“快过来，坐下，坐在这里。”她招呼李简过去，艾玛体贴的替李简拉开了对面的一把椅子。
　　圆桌上放了一套漂亮的骨瓷茶具，斯彭斯小姐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茶壶，因为风湿的关系，她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艾玛又走过去帮她和李简沏了茶。
　　“斯内普先生还好吧？”斯彭斯小姐问。
　　李简惊了一下，她抬起头困惑的盯着斯彭斯小姐，对方只是笑笑，她对全程都像木头一样杵在角落里的哈萨斯卡娅小姐说：“去为我们拿些点心过来好吗，哈萨？还有你，艾玛，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会摇铃喊你。让我与简单独待一会儿。”哈萨斯卡娅小姐不怎么情愿的哼唧了一声，艾玛直接拉走了她。两个女人离开时，雕花大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不自然的感觉瞬间爬上李简心头，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直到门被重新关上后，斯彭斯小姐才又开口：“我不喜欢她们两个人一起围着我转。一个告诉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而另一个就会拼命的反对。”
　　“因为哈萨斯卡娅小姐和德雷克夫人都非常关心您。”李简回答。
　　“是啊，她们都非常关心我的……”斯彭斯小姐小声说。李简想掏掏耳朵，她感觉斯彭斯小姐说的最后一个单词似乎是“钱”。
　　“艾玛太过于死板传统，哈萨倒是很活泼可爱，可我不喜欢她今天的裙子。”斯彭斯小姐说：“我不喜欢黑色的衣服。”她像小孩子一样闹着别闹。“德雷克刚走，可怜的艾玛必须得穿黑色，可奇怪的是哈萨竟然也穿起了黑色的裙子，我以前就说过，红色更适合她。”李简挠了挠脸颊，她想她似乎知道原因是什么。
　　“斯内普先生怎么样了？”斯彭斯小姐又问。“赫克里医生昨天过来的时候说，你的监护人病了。”
　　“唔，他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李简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您认识他？”
　　“我从未见过他。”斯彭斯小姐回答：“怎么了吗？简。”
　　“不，斯彭斯小姐。”李简低下头盯着红褐色的茶水里漂浮的碎茶叶，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