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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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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然实在想不明白差不多算半身瘫痪了的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竺珏,但他看得开,除了不想死外什么都能接受,确定怨气值停在一百二十后,就没再理会。
他现在勉强能搀扶着站起来,过不了几个月就能恢复。
孙桃母女对他很好,尽管他并不需要进食,每日势必给他准备肉粥调养身体,两人本就生活拮据,他在这里实在过于拖累。
确定过些日子离开,沈然尽量多教小丫头日常要用的字,小丫头虽说动性大,但十分听话,只要写不好抿紧唇蹲在地上一直写。
沈然莫名想起七岁前的竺珏。
为了确定竺珏按着系统要求的路走,沈然在竺珏每年生辰时前往竺家。
小小的孩童伶俐乖巧,活泼开朗,在家人的宠爱下,像破土而出的树苗挺拔生长,是他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样子。
那时候的竺珏真与系统给出的阳光开朗、热情善良相差无几。
这日。
孙桃照旧上山采药,天气早已进入炎夏,接连好长一段时间大热干旱。
沈然不方便坐在轮椅上,幸好孙桃用竹子给沈然做了个拐杖,在小丫头搀扶下,站稳后撑着拐杖能走上几步。
正午,丫头写着字,想起什么:“家里没水了!哥哥,我去打水。”
丫头放下木棍,拎起小木桶跑出去,院门大剌剌敞开。
水源很近吗?
沈然拄着拐杖慢慢走出院门,院子建在平缓矮地上,目光所及皆是高山。同孙桃说得差不多,山上林木砍得差不多,土地大片大片袒露出来,只余半山尖上残留着点绿色。
才几分钟,小丫头拎着小半桶水回来。
心里越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丫头,你哪儿打来的水?”
“那里。”小丫头放下水,指向后面:“有条河,河快干啦。”
有河?
沈然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不远处袒露大半的宽阔河床,细白的水流从山间潺潺流下。
“娘亲说今年太干了,我们住在山上还好,山下的人都没有水喝。”
他们在山谷。
旁边百来米就是条大河,大河两侧是高山,干旱数日,没有树木的山体早已裸露。
沈然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瞬间苍白,只需要一场大雨,山洪、泥石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从山上汹涌而来的石洪,不是这样一个小土房能抵挡住,更何况土房离河太近了。
沈然面色凝重,看着小丫头提着水进屋,等出来时他坐回轮椅,一边教小丫头写字,一边问:“你们住在这里多少年了?”
“三年。”起个话头,小丫头知道的一股脑儿全抖出来:“我们是外地来的,分不了地,爹娘才在这上面修了房子。”
“有大雨干旱吗?”
小丫头想了下:“有呀,好几次呢,那条大河很多水,水头一遭少成这样。”
“好几次?有几天?”
丫头掰着手指:“三天,四天……丫头记不清了。”
沈然心沉下去,刺眼的太阳火辣辣挂在空中,他没记错,这次已经连着曝晒快一个月了。
他深觉这里不安全,然而孤苦无依的母女俩在这里待了三年,没别处可去,靠山采药为生,就算知道这里危险,离开这里她们也活不了。
等到日暮,采药的孙桃大汗归来。
孙桃看着写满小字的细沙,开心的同时也担忧沈然身子受不住,本该多卖些药草买肉给沈然补补,可惜药草少得可怜,找了一天只能找到小半篓。
等孙桃整理完,休息时,沈然说:“孙姨,这房屋位临河床正逢大旱,山体袒露干裂,本就易发石洪。若不日后突发大雨,只怕河水倍涨伤及房屋。”
孙桃闻言浅笑:“小妇知道公子担心我们娘俩的安危,不过公子确实多虑了,我们在此住了三年,期间逢过干旱暴雨,不照样安然吗?”
早料到结果的沈然闭口不再多言,当初没有发生泥石流,或许是树木多或者大雨下得不够。现在树木砍伐大半,要真的连日干旱又遇连日大雨,只怕在劫难逃。
沈然窝在灶台旁的长椅上,暖和的棉被盖过脖颈。
他轻垂着眼睑,竺珏不想他死,只要危及他的性命,竺珏会再次出现,至于孙桃母女……
沈然的直觉很准。
凌晨,一道如龙闪电率先撕裂黑夜,惊雷炸响,狂风吹卷屋棚,豆大雨滴劈里啪啦砸了下来。
雨声雷声风声,如奏响狂暴的交响乐吵得沈然无法安宁,他从长椅上起身,来到土窗旁边。
才这么点时间,雨珠连成串,密集地坠了下来。
沈然守在窗边一夜无法安眠。
“公子?”
沈然不知何时靠在窗边睡着了,被孙桃叫醒,垂在前面的头发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水润湿布满疤痕的脸,沈然茫然睁眼,缓了两秒,发现外面雨势不仅没有停歇,更像捅破了天,水滴噼里啪啦砸软土泥地,汇成数条小溪流。
孙桃煮了白粥,白粥里放了少许糖,吃起来微甜。
丫头不懂家中贫寒,只知道娘亲整日都可以陪着自己,坐在椅子上开心地捧着碗喝粥。
大雨连绵不停,转眼已过三日。
院中的土泥冲得稀稀落落,露出下面的鹅卵石,丫头蹲在屋檐下挖了一块湿泥在手里玩,孙桃编着竹篓,没好气瞪了眼玩得开心的丫头,悄悄瞥了眼沈然。
本以为沈然会嫌弃,没想到他眼里装满笑容。
孙桃微愣,她这些日子和沈然待得久,沈然虽身形残废、穿着破烂、面容溃烂,但气质出众,矜贵无时无刻从举手投足中透露出来,是贵族出身的少爷才能养出来。
想来遭遇了什么巨大变故,才沦落到乡野来的。
沈然瞧着丫捧到面前的泥人,评价道:“这次捏得倒多了几分相似。”
指尖抵住下垂的泥人,正起圆圆的泥脑袋。
清澈干净的双眼里似是雨天的清晨,蒙上薄薄一层清淡冷薄的愁雾。
“公子是在担心暴雨吗?”
沈然点头。
在雨声中,他恍然间好像听到了涛涛石流滚动声。
如果过了今天,大雨仍旧保持这个速度不停,只怕危险了。
随着雨水不停,原本干涸到只剩手掌宽的细河,浑浊水流逐渐上涨蔓延。
系统:“根据降雨量测算、天气测算、土质测算、植被覆盖面积测算、水流涨幅测算,明天上午十二点左右会发生大规模泥石流,土屋正在泥石流范围内,请宿主尽快撤离!”
沈然心一沉。
“宿主?”系统喊道:“泥石流爆发时间存在半个小时误差,以泥石流覆盖区域加上宿主身体情况以及暴雨路况,必须提前六个小时下山!”
沈然没理会系统。
他看着这条装满了竺珏爱恨的怨气值。
“竺珏能看见这个世界未来发生的事情吗?”
系统:“能。”
“这次的泥石流能看见吗?”
系统停了下,算出:“可以。”
沈然没再出声。
“宿主,系统目前无法空间转移,如果宿主在下山途中遭遇泥石流,系统将无法保护宿主。”
“能往高处躲吗?”
系统测算:“能,前往最近的一个安全高处需要二十分钟,这次泥石流至少持续一天,高处不安全,只有下山最稳妥。”
“好。”
沈然应声,听着外面雨打木窗陷入睡眠。
翌日,雨势丝毫不减,雷声轰鸣。
系统从清晨开始催:“宿主,系统帮宿主稳住身子下山。”
“宿主,她家有斗笠能挡住雨。”
“宿主,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
河内的水压满河床,以可怕的速度漫过河边,两处过度砍伐过的高山不停垮塌,雨水汇合数条水流冲垮松散的石块泥土一起滚入河中,巨大的水花淹没在水面,水声被淅淅沥沥雨声遮盖。
山体崩塌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
系统着急,眼见时间逼近:“宿主,只剩一个小时,下山来不及,必须立马上高地!”
沈然不作理会。
他看着给他做饭的孙桃,还有扶着他给他当小拐杖的魏雅。
沈然和系统无声对话:“我不走。”
系统反应过来:“宿主想救她们?”系统给出最完美的解决方法:“去高处,她们不信可以立马带她们去看河边。”
“不救。”
“什么?”这次换系统愣住了,数据狂算,算不出来沈然要做什么。
“竺珏被我杀了两次,第二次亲眼看见我屠宗知道是我灭他家族才彻底恨上我。”从竺珏手下活下来,沈然就在想竺珏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把他扔在这里,恰巧被孙桃母女撞见。
直到听见系统说竺珏能算出这次的灾难,他才完全确定想法。
“和我们要走有关系吗?”系统问。
“竺珏算到这里会发生泥石流,为什么会巧到和我身体恢复的时间差不多?”
系统实在分析不了人类的情感,但它对自己的宿主十分信服,顺着宿主问:“为什么?”
沈然语气复杂:“竺珏想看我会不会救她们。”
竺珏似乎跳出了原有的设定框架,疯狂地试图从他这里印证出什么。
“如果确定我真的狼心狗肺天生恶人,竺珏会杀了我。”关乎性命,沈然必须算得精准:“竺珏的怨恨值全系在一点,不出意外,在杀我之前怨恨值会清零,到时你恢复能量一切好办。”
“男主是故意的?是为了看宿主会不会救她们?以衡月自私自大的性格一定不会救她们。”
“嗯。”沈然闭眼。
他没想到竺珏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对他完全失望。
系统做保证:“这个世界怨气值清零,系统能恢复五分之一的能量,足够在宿主死前护住宿主的魂体。”
系统想起照顾了沈然足足小半年的母女娘:“宿主必须见死不救,以系统目前能量无法转移她们的魂体。”
“她们不会死。”沈然说:“竺珏会护住她们。”
即便被竺珏折磨得残缺重伤,但他知道竺珏不是高高在上的天道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