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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你怎么不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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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竺珏回到破庙,刚放好人,衡月两眼一黑,直冲冲栽下去,但还记得自己的馒头,在落地瞬间侧了下身,仰躺在稻谷上,累得大喘气。
他摸了摸馒头,幸好,馒头没压坏。
看向旁边的竺珏,竺珏脸上糊着血,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挺滑,可惜破破烂烂值不了几个铜板。
休息回了点力气,衡月爬起身,去外面河里舀水。
擦洗干净竺珏,胸口一大条伤口外翻,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看得衡月浑身疼,他从佛像桌子下翻出小布包。
“有点疼,忍忍啊。”
布包里装着艾草灰,衡月跪在竺珏身边,认真地将细细的艾草灰洒在伤口上。
“艾草灰止血很好的。”
“你怎么知道?”
衡月一点艾草灰舍不得撒掉,动作小心:“挨打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为什么挨打?”
“祝老头偷了城里太多人的东西,他有点功夫,城里面的人拿他没办法。好不容易他走了,剩我一个被他收养的小乞丐,他们觉得我是祝老头的孙子,骂我是个小贼拿我出气。”
“祝老头?”
这不是什么秘密。
竺珏问了,衡月就说。
“收养我的老乞丐。”艾草灰全部用光,衡月拿过干净的衣服再轻轻缠上:“祝老头手快,喜欢偷东西,城里十个人有七个被他偷过东西。被偷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祝老头还会些拳脚,他打不过别人就仗着自己年龄大,躺在地上哎哟叫唤污蔑别人欺负他,大家要面子只能憋着气。”
“好了!”
衡月满意欣赏自己的成果,正巧对上竺珏的目光。
破庙里没有灯烛,只有清冷月光透了进来,衡月看着眼前这双漆黑的眼瞳,觉得好生熟悉:“你好像祝老头。”
然而两者相貌身高体型年岁不仅不相似,简直完全不沾边。竺珏不爱说话,祝老头刁钻赖皮,但竺珏的眼神让衡月莫名觉得他们好像。
他觉得自己肯定昏了头。
好在竺珏没多说什么。
把弄脏的衣服拿去河边洗干净,衡月找来木棍做支撑给竺珏断掉的左臂缠好。
一切收拾好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躺在竺珏旁边,见竺珏早已睡熟,衡月捞起洗干净的衣服给竺珏仔细盖上。
累了一整天的衡月闭上眼立马沉沉睡了过去,听见呼吸均匀后,他以为睡熟的竺珏睁开眼。
竺珏看着盖在他身上,一丝不漏的衣服,漆黑的眼瞳慢慢变成红色。
他侧身正对衡月,幼时的衡月已能窥见日后容貌,不过少年稚气更盛,他对着衡月这张脸难得杀意压下去了些。
一觉睡至天明。
尽管累到走不动路,为了能吃饱饭,衡月到点准时醒来。
全身骨头好像碎掉了,哪儿都疼。
嗅着带有冷意的空气,生怕惊醒竺珏,衡月轻手轻脚起身,盖好竺珏身上滑掉的衣服。取出怀里的半个馒头,馒头用布袋包着,白白净净看起来十分馋人。
他分了一半,剩下一半放在竺珏旁边。
检查了竺珏伤口,见恢复得不错,衡月这才赶紧收拾好前往酒楼。
衡月刚走竺珏坐起身,那一半少得可怜的馒头滚落在地,竺珏一个眼神都没投去。
伪装成瘾?真厉害,连失忆了还这么虚情假意。
到酒楼时还是满满一大盆碗碟,衡月手比往常都快,至于真正的两位洗碗杂工则在旁边有说有笑,除非逢年过节,不然他们绝不会来帮忙。
衡月对李哥说了一箩筐好话,晚上成功得到三个馒头。
饿得饥肠辘辘的衡月难得没第一时间吃掉。
回到破庙里,见竺珏坐在稻草上,衡月两眼亮晶晶的,虽然是第一晚,但这种回来后有人等着的感觉很好。
“你是不是饿了?”
他小跑到竺珏身边坐下,递出馒头:“我在酒楼洗碗,中午回不来,馒头是干净的,没吃过。”
有人陪着,寡淡的馒头都香了很多。
“你的伤好点了吗?”没等竺珏说话,想一出是一出的衡月咬着馒头,凑上前扒开他衣服瞧。
“你做什么?!”竺珏避开。
耐不住衡月使劲贴,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往他胸前凑。
“你就这样敞着?”衡月盯着胸口血红血红的伤:“伤得太深了,明天我再带点艾草灰回来。”
“受伤了要吃好的养养身子,这样才能好得更快。”
衡月环视破破烂烂的小庙,补身体的东西多了去,草药、鸡蛋、鱼、肉……可惜庙里空空如也。
他能给找不到食物的麻雀找蚯蚓,给断了腿兔子找鲜嫩的草,不能竺珏在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吃完馒头,衡月吃光掉下来的馒头碎屑,起身拍拍衣服,在睡觉前,他道:“后天我上山找点桃仁、红花,鸡血藤和透骨草,大后天我再买只烧鸡回来。”
“做什么?”
衡月可不是做善事不吭声的人,他笑眯眯回答:“你左手断了,我没银两买药只能自己找药呀。至于买鸡嘛,我好久没吃肉了,你跟着吃好点补身子,哪能整天吃馒头。”
竺珏嗓音平淡,不信他一个小小洗碗工能有钱买鸡:“做不到别乱承诺。”
衡月很是委屈:“你怎么不信我?”
竺珏懒得理他。
稻草很干净,衡月每隔几天不管再累都会打扫干净,有太阳就抱出去晒。
吃完馒头的他们躺在厚厚的,带有阳光清香的稻草上,难得有几分舒适。
竺珏受伤了不方便翻身只能仰躺,衡月侧身,不满地盯着竺珏,他生性好动,拽过竺珏一缕头发:“我,沈衡月,从来不骗人。”
“呵。”竺珏从心底不相信衡月。
一只鸡需要四十文钱,一个馒头才两文钱,衡月一天的工钱只值八文钱。
“你说说怎么用三天挣到买鸡的钱?”
衡月没应声。
被问住了?果然在说谎。
竺珏本想奚落两句,侧眼,才发现衡月早睡熟了,粗糙泛红的手还拽着他的头发。
竺珏:……
他厌恶地扯开这只手。
天明。
衡月把剩下馒头再次分好,急忙赶去酒楼,见他昨天洗碗很快,今天碗盘不出意外变多,他默不作声和昨天一样快速洗完。
“小子挺厉害的嘛,越来越熟练了啊。”一个月三百文钱的两个洗碗杂工打趣。
“多干点,再过几年,我们给大师傅求求情,给你提成正儿八经的洗碗工,到时候就能和我们一样了!”
“沈小子厉害着,哪轮得到我们说话?来来来,哥哥给你端碗,好好洗,你手要这样才行,哪有这样洗碗的?看着手快,原来是瞎干一通。”
“这儿呢,别分心,碟子里有油呢,没洗干净!你别一个劲图快啊。”另外一个洗碗工指着不存在的油沫星子阴阳怪气。
面对两个洗碗工的恶劣挑剔,衡月欢乐地接受,该洗洗、该快快。
衡月抽了点时间,找到管后厨的大师傅。
“大师傅,我叫沈衡月,在后面帮忙洗碗的,明天我来不了。”
胖圆的大师傅忙着打包大菜,什么沈衡月什么洗碗工,他不耐烦挥手:“知道了。”
告诉了大师傅,衡月在他们吃晚饭时,又道:“李哥,周哥,王哥,明日我来不了。”
“来不了就来不了。”
他们根本没把这个七岁大的小崽子放眼里,爱来不来,做一天工吃一天饭,挨饿的又不是他们。
深夜,等人走光的衡月包好三个馒头,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回到破庙。
给竺珏敷完特意烧来的艾草灰,给人仔细包扎好。
“明天会先饿会儿肚子,不过山上能吃的东西多,野果子和野番薯都有,到时候我带点回来给你。”
“你不去酒楼?”
“给你找药。”
衡月又检查竺珏的左手,确定木棍固定得很好,安心躺下睡觉,明天难得能睡个懒觉了。
心情好,他就想说话:“竺珏,你伤好后要走吗?”
“他们会找到这里杀了我。”
衡月惊呼:“你的仇家这么厉害?”
“你害怕可以把我扔出去。”
衡月深思:“你仇家来找你的,不会杀我吧。”
“你救了我,为什么不杀你?”
“我好不容易背你回来,如果扔你出去,我不是白背了吗?”
竺珏冷笑。
“酒楼里每天剩菜很多,我到时候多带些干净的菜回来,你有喜欢的吗?”
“你明天故意不去酒楼的?”
“是呀。”
“你昨天和今天多洗了碗。”
“你怎么知道?”
不用特意看白日酒楼里发生的事,竺珏瞧见衡月比前天更红的手,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这两天故意多洗,酒楼会给更多碗。明天你不去,他们玩了三个月即便只是洗碗也会手生,等出了差错。后天你再回去,后厨的人知道你有用,待遇自然更好。”
“哇!”衡月从不吝啬夸赞别人:“你好聪明,你居然知道我怎么想的!”、
竺珏又不说话了。
衡月碎碎念:“只有这家酒楼愿意收留我,该做的还得做嘛。一个馒头一千个碗,一天洗四千个碗就能吃饱挺好的。”
他算得可精。
李哥少给他一个馒头,他会故意洗慢,恰好少洗一千个。
酒楼里碗碟多,即便在人最多的正午和傍晚,保证半个时辰有五百个碗碟一千双筷子够用就行。
早上人少,他多洗一些匀到正午用,下午洗的一部分挪到傍晚用。
他们不管他洗了多少够用就行,看似他每天都在忙着洗碗,其实真正花费的时间能少一半。
不过洗的越多越快,酒楼对他要求越高不会让他有清闲,衡月只能卡着厨役们离开的时间结束。
今晚他故意留了傍晚的碗筷。
周哥王哥在他洗碗后,每日拖到巳时二刻才姗姗来迟,离客人最多的正午不到一个时辰,懒散惯了的他们一定手忙脚乱。
以前无关紧要,洗碗是他该做的,现在还有个伤者,工钱可以不要饭总得吃饱,只不过以后他洗的碗会增多。
“救我,给我疗伤,你想要什么?”
衡月被问住了。
“我应该要什么吗?”
“真没看出来你是个不图回报的好人。”竺珏说:“追杀我的仇人随时会找上门。”
“我会死,你也会死。”
“我身无分文,不会报答你。”
“对啊!”衡月猛地坐起身。
竺珏话音止住,他清晰地看清衡月脸上的懊恼。
到底一语惊醒梦中人,衡月意识到自己救了个不仅麻烦还会随时连累他丧命的累赘,一刻不想多留,恨不得马上扔他出去。
他轻讽:“衡月,你到底还是……”
“蚯蚓蚯蚓,答应小花的蚯蚓怎么忘了?呜,前晚本来要挖蚯蚓的。”衡月痛呼,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算了,明天给小花多挖几条。”
衡月自说自话,复而躺下,才想起竺珏:“你说什么?”
竺珏:“……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