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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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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一直惴惴不安的二人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声音落到耳中,简直如仙乐一般悦耳。
岐黄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摆了摆头:“我说过馆主不会放你不管吧!”
念一的脸上也划过一抹喜色,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请问,是念一和岐黄大人吗?”
是昨天见到过的那个长耳小妖。
门刚一打开,看到念一离她这么近,她急急忙忙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冲撞了念一似的,姿态放得很低。
先前没仔细看,这会儿念一才发现这个小妖怪有着兔子一样长而绵软的耳朵,面相和毛色却像一只猴子,身后还垂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抱歉,打扰了,馆主请你们过去一叙。”
长耳说话轻轻的,娇小的身躯在她察觉到念一打量的视线后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但她想起来馆主的教导,还是鼓起勇气想要挺直身板。
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惧与不安。
念一对她点了点头,回头对岐黄抬了下下巴,示意他过来。
但岐黄大爷似的把腿交叠着放到桌子上,两条胳膊垫在脑后,板着的脸上透着冷酷和漠然之色,一双充斥寒意的眼睛里,闪动着轻蔑与傲慢。
见念一盯着他,他又歪头看向窗外,一个正眼也不给门口的两人。
“大人......”长耳讷讷地喊了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见裴乾还是没有反应,有些焦急地咬了咬嘴唇,红宝石般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念一觉得有些奇怪。
自从小妖出现后,这家伙就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度,如今倒是像故意摆脸色给她看,冷着一张脸,就差把不满写在脸上了。
但想到人类小孩十来岁也正是喜怒无常的年纪,念一的眼里便闪现出一抹了然的神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小妖和善地笑了笑,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装什么好人啊。”岐黄不满地嘟哝了一句,看向小妖的眼神越发嫌恶。
一个混血劣种而已,馆主没有把她赶走都是大发慈悲了,还敢来替馆主给小爷传话,也真把自己当回事。
看到念一一边轻轻拍了拍长耳的脑袋,一边警告似的看着自己。
岐黄撇了撇嘴,语气里透露出不加掩饰的烦躁:“带路。”
长耳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片刻都不敢耽误,立马转身带路。
她走路的时候总是喜欢踮一下脚,从背后看过去有点像在蹦跶。
这边念一还在想这小姑娘走路还挺可爱,正准备跟岐黄分享,一扭头就看到他脸色更黑了,真不知道人家走路又触了他什么霉头。
岐黄也不理会念一探询的眼神,冷哼一声,目光沉沉地继续盯着长耳的背影。
等到长耳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规规矩矩地走路,他的面色才稍稍和缓。
长耳一直把念一和岐黄带到了一间隐蔽的小隔间前才离开。
看着她像劫后余生似的一溜烟就跑了,念一摸了摸下巴,埋怨地看了岐黄一眼。
板着脸干什么,看把孩子吓的。
隔间内只有一张红木桌子和三把配套的椅子。
见惯了妖馆里奢华的装饰,即使知道这红木也价值不菲,念一还是觉得这个隔间尤为朴素。
馆主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前,含着一抹淡淡的笑看着两人入座。
“抱歉,看来那孩子给你带来麻烦了。”
岐黄“哼”了一声,倒也没有拂了他面子,脸色好看了不少。
念一见馆主正了正色,估计是要说正事了,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点,一副洗耳恭听的恭敬模样,眼里满是期待。
“我有三个傀儡,叫无言,无音,无色,分别负责文、武、医,有些妖怪会租它们作为自己的帮手。”
馆主招了招手,三个傀儡就有序地进了门。
这三个傀儡乍一看形态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大抵都是细长的四肢,灰白色的皮肤上面绘有繁复而低调的银色纹路,只有在光下才能分辨出一二。
不过它们三个戴带着的面具上分别在红底圆圈上用黑字写着“无言”,“无音”,“无色”,简单粗暴地将其分辨了出来。
“您的意思是……”
“我不能让你走正常的路线进去,但我可以把你伪装成傀儡,跟别人混进去。”
馆主的眼神看向岐黄,显然这个“别人”就是他了。
“伪装的话......会不会很麻烦呢?”岐黄看了看傀儡纤细的躯干和竹竿一样的四肢,又看了看自己,面露难色。
“不用担心。”馆主发觉了念一的担忧,“这是傀儡素体,真正要用的时候我会按照雇主的心意给它们变化形态,让他们与真妖看上去别无二致,才不会露出破绽。”
念一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心口,报以馆主一个感激的笑容。
“什么时候?”岐黄问道。
“五日后,未时,我还在这里等你们。”
念一起身跟着岐黄走到门前,又回头看向起身目送他们的馆主。
注意到她的视线,馆主愣了一下,随即朝她点了点头,眉眼含笑。
或许这对他而言本就是一件小事,但馆主嘴角那一抹微笑,总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冷静,举重若轻的稳重,让人不由地对他心生信任。
其实她是想问问馆主,是不是因为他从因果婆那里得到了某些信息,知道她有用才决定帮她,但如今她看着馆主坚定的眼神,突然就问不出口了。
念一垂眸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快步跟上了岐黄。
——
在等待的时间里,念一就天天跑下楼和来往的妖怪交谈。
她只是猜测馆主那个礼是行给长辈的,于是她每找一个妖怪搭话,就像模像样地行个礼,乖巧的样子逗得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妖眉开眼笑,更是知无不答。
一来二去,念一就跟经常驻扎在楼下做生意的几个妖怪混熟了。
听说念一第二天就要走了,有个体态婀娜的女妖就懒懒散散地半倚在念一身上,勾着念一的肩膀,拿着一张淡紫色的手绢就往她衣襟里塞。
葱段般的手指从念一的脖子划到胸口:“这是我给你的信物,到了妖界可别忘了你绫罗姐姐,记得来找我玩。”
周围坐着的妖怪见了,笑嘻嘻地开着玩笑:“绫罗,你怎么把对付男妖的那一套用到念一身上了。”
绫罗嗔怪地瞪了他们一眼,回头轻轻拍了拍念一的手,一双桃花含情目里满是温柔:“憋在这么个粗糙衣裳里真是让妹妹受苦了,回头让姐姐帮你换身好看的。”
念一没有拂了她的好意,笑着接应了。
当天夜里,念一像往常一样在烛火下整理自己白天得到的信息,岐黄一边吃着蓝灵果,一边时不时瞥一眼念一的本子。
“你说,我怎样才能接触到妖王卷呢?”念一头也没抬,随意的语气像是闲聊一般。
岐黄听到这话,呛得连连咳嗽。
他抬起头来瞥了念一一眼,却看到她正目光真诚地盯着自己,赶紧擦了擦嘴,试探道:“姐,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念一看着他笑而不语,眼神仿佛在问“你说呢?”。
岐黄坐直了身子,满脸的不情愿,像是要做什么亏本买卖似的破罐子破摔道:“你把簪子给我,我就告诉你。”
“你不想说就别说,答应要送我平安进妖界的,可不能出尔反尔。”念一作势要将岐黄跟前的果子收走。
这些天的相处让念一摸清了岐黄的脾性,这家伙可不就是十多岁的小孩吗,玩性大,好哄好骗,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我说!我说!”岐黄伸出胳膊把桌上剩下的果子揽到胸前,“好姐姐,我来人间这么多年都没吃过,就剩这么点了......”
“说正事。”念一叉着手放在胸前,不给岐黄卖惨的机会。
“呃......妖王卷,顾名思义,是妖王的东西,所以你肯定要先接近妖王才能接触到它。”
岐黄伸出两根手指,神神叨叨道:“据我所知,接近妖王就两条路,一是去当宫女,二是去当秀女。”
他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念一的脸和身材,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
念一知道,自己这张农家女的脸,说得顶顶好听叫小家碧玉,实话实说就像清水煮面,索然无味。更不用提这具发育不良的身体。
她也不恼,心平气和道:“那怎么当宫女?”
见念一接受良好,并没有觉得自己冒犯而生气,岐黄也就放下心来,将他了解的信息全盘托出。
“妖王自己除了宫女犯了大错被赶出去外,基本不接纳新人。不过妖王宫里还有几位神骨娘娘,隔几年就要换一批宫女,你或许可以试试。”
“她们换人的时间离现在最近的是什么时候?”念一提起笔,抓紧记录。
“快了吧。”岐黄掰着指头算了算,“现在应该快大游行了,大游行之后没多久就选拔宫女。”
念一又接着问了几个宫女选拔的细节,见岐黄一问三不知,便也作罢。
她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又在自己的计划本中添了几条,才满意地合上了本子。
——
终于到了约定时间,却不见岐黄,只有一匹骨马在隔间门口焦躁地踢着蹄子。
看到了念一的身影,那匹骨马兴奋地嘶鸣了一声,抬起前脚,猛地一冲,挣脱了馆主手里牵着他的绳子。
骨马没跑出几步,从马头到马尾,逐渐蜕变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扑到念一跟前嚷嚷着:“簪子簪子!”
少年一身湖青衣衫,玉带金扣,奔跑过来时袍角翻飞,穿过碎金般的阳光,如同煦春中无限漾开的碧波。
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透出健康的粉色,高挺的鼻,饱满的唇形,即便是稚气未脱,也能看出其日后如玉君子的模样。
念一正看得失神,不知这少年是否是哪位被她忘记的故人,忽而看到少年脸上那双熟悉的湿漉漉的眼睛,虽有些不可置信,但心中也有了答案。
反正自己距离妖界只有一步之遥了,便索性拿出簪子递给少年,也就是岐黄。
正当岐黄开开心心准备接过,馆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边,拦住了那根簪子。
“这是我帮的你,你还他人情作什么,拿着这个,还能让他保你在妖界一段时间的安稳。”说着,又把它往念一怀中推去。
念一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朝他拜了拜:“那我就算欠您两个人情了。”
馆主伸出手拍了拍岐黄的脑袋,看着他气鼓鼓的脸颊,脸上笑意更浓:“岐黄,这次回去,在你成年之前我可不会再让你过来了哦”
“不来就不来呗,谁稀罕......”岐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三个字听起来就像赌气小孩的口气,倔强中又带着委屈。
岐黄背过身去,不想让大家看到眼底的泪光。
虽然他来人间后天天吵吵嚷嚷要收回分身回家,但他的心又不是死物,那些在人间的点点滴滴他又何尝不珍惜呢?
从前发掘了他驾车天赋的人,帮助他招揽生意的人,失落时开导他的人,此生还能再见吗?
成年的考核本就九死一生,此次回去还不知道会被家中长老拘多久。
岁月的巨手能让沧海变成桑田,凡人本就寿命短暂,那些故人的身影只会逐渐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下。
“干嘛这样看我啊,你也觉得我现在没有那个分身帅吗?”岐黄瞥过来一眼,酸溜溜地说道。
“还好吧,都挺好。”念一存心逗逗这小孩,假装敷衍道。
看着气得跳脚的少年,念一和馆主相视一笑。
事已成,念一也就没有多磨蹭,告别了馆主后拉着岐黄的胳膊直奔隔间密室里的传送阵。
一阵刺眼的蓝光过后,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传送阵的光芒也暗淡下去。空荡荡的密室中再无半点来过人的痕迹。
——
”你来晚了。”馆主捧起杯底,将白玉杯放到唇前,轻轻吹着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忽闻一声轻笑,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着鹤纹蓝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