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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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过神来，念一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
那扇门紧闭着，透明的月光落在其上就变成了冷色调的白，但并不浓稠，只是很稀薄地附着在斑驳的漆纹中。
门上阖着眼的衔环螺狮兽又为其平添了几份肃穆与“生人勿扰”的距离感，周遭平静如昨，仿佛门内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她不曾来过。
脚边的绳子顺着念一的腿爬上了她的腰，轻轻勾了勾她的腰带。
念一低头，看到它像讨她开心似的把自己的身子反转、弯曲，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平安结。
“想不到你还能变换形态。”念一觉得有些好玩，用手轻轻摸了摸它，“要辛苦你接下来陪着我了。”
找寻记忆的路任重而道远。
倘若只是一程山，一程水，那其间的距离倒也不至于如此难以丈量，那其间的苦楚倒也不至于如此难以下咽。
念一不惧怕赶路，只是横亘在她的面前的并非触之可及的山川河海，而是脑海中那层不可望也不可即的薄雾，给她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力之感。
她敛敛眸子，失望的低下头。
小绳子察觉到了念一的失落，用绳结下的须须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像是安慰，也像是肯定。
念一并不准备用那个罗盘，她把包袱挎在肩膀上，从高高的山顶眺望东南方。
月光下山脚处隐隐约约可见些聚集的黑点。
晚风从山脚下吹来，念一仿佛从这风中闻到了家常饭菜的清香，听到了居民们的欢声笑语。
她把包袱挎到肩上，坚定地朝山下走去。
——
而念一走后，张老一摆手，四周的场景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折叠、旋转、扭曲，等到一切渐渐平静下来，他赫然出现在了一间燃着炭盆的房间内。
裴乾正专心研究着桌上的棋局，肩上披着银白的狐裘，怀里还揣了一个暖炉。
身边的小精怪像是生怕他着凉了似的，一会儿替他把狐裘拢得更严实些，一会儿又拿着扇子把炭盆里的火吹得更大些。
张老刚一落地在这个温度过高的房间里，就马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他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赶紧把窗户打开。
“如今虽然是二月，但你这架势，看上去比在寒冬腊月还冷。”感受到窗外的凉风，张老脸上闷出的红色也渐渐消退。
裴乾笑了声作为回应，又捏起一粒白子，“啪”的一声将其看似随心地落到了一个位置，点评道：“张老，你演得太蹩脚了，一点都不自然。”
一说起这个，张老就想起了自己送出去的宝贝，心疼得龇牙，瞪了他一眼，招呼小精怪把裴乾腰间的葫芦拿过来，恶狠狠地灌了几口酒：“裴乾，今天她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还没找你算呢！早知道忽悠她乖乖去妖界这么难，我就不同你打那个赌了。”
裴乾心里清楚张老并没有真的生气，看到喝了酒的张老面色缓和下来，顺势递了个台阶：“不知我这次去人间采买的酒合不合张老的心意啊？”
张老闻言翻了个白眼，护食似的拿着酒葫芦往凳子上一坐，咂摸着酒味去了，只留给裴乾一个背影：“死小子，我一听你不叫我‘老头’就知道准没好事，这酒也就一般般，一壶酒可不够。”
裴乾闻言，知道他的事张老已经办好了，便释然地笑了笑，又拿了一枚黑子，往那粒白子旁一推。
“裴乾。”
半晌，张老忽然凝重地看向他：“自我认识你以来，你总是只有需要别人时才会像幼犬一般摇尾讨食，吃完就走，甚至翻脸咬人。我以为你对人的关系都是如此，但我看你唯独对她不同。”
“你若是只想耽于情爱，我也不会拦你，只是你走的这条路本就虎尾春冰，如今还要再搭上别人一把，你有几分胜算？”
裴乾偏着头，眸中氤氲的水雾，似泣非泣，藏住了外露的情绪。明明是严肃的话题，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笑得嘴唇不住地在颤抖。
倏地，他抬起头看向床边桌上的铜镜。
铜镜中的人脸狞笑着变着了一个吐着信子的蛇头。一层又一层的鳞片褪尽了光泽，生长在眼角额头这样干瘪的地方，像一块块规则的裂纹。从下颚到眼睛，咧开的蛇嘴里长满了狡诈的獠牙。
“我毫无胜算，所以我要丢下这一切，甚至搭上我自己。”
低沉沙哑的呢喃夹杂着蛇“嘶嘶”的声音，瞬间消逝在黑暗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
“姑娘，马车走吗？”
小镇中，念一刚从成衣店出来，就看到一个年轻马车夫隔着一条街招呼她。
“我要去的地方你没法送。”念一礼貌回道。
婉拒了哈。
岐黄有些着急，他还要拿回那少女身上的信物呢！便怒了努嘴，朝身旁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他们原本还在笑他吃瘪，收到眼神后也半是仗义半是玩笑般地起哄道：“小妹妹，别看他年轻啊，就没有他送不到的地方，他要送不到地方，你回来找我要钱都可以！”
岐黄笑着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起身一边掏了掏耳朵一边往念一走来：“去哪儿？”
念一不悦地皱了皱眉，心想这人怎么听不懂话，一边警惕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
这马车夫身材高大魁梧，他的个头少说也有八尺，一装略微紧身的暗灰色粗布麻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胸口的线条没入微微敞开的领口，肌肉的轮廓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走进一看，这马车夫脸庞瘦削刚毅，却长着一双透着些许少年气的清澈明亮的眼睛。
直到男人的影子快把念一罩住，她才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念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指了指东南方，希望他知难而退：“往这个方向走，一直走，并且只能走小路。”
“行，上车吧。”岐黄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随即爽快答应了。说着就要去牵路边的马车。
？？？
念一懵了，这个人驾车真能驾得这样好？
虽然有些怀疑，但她的脚还是实诚地跟了过去，稀里糊涂地就坐上了马车。
“黄狗，赵姑娘还等你拉完这单回去娶她呢！”
岐黄用鼻子“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同伴们的调笑，抡起鞭子甩到马儿身上。
马车“吱呀吱呀”一声响后，也跟着动了起来。
念一摩挲着手指，从晃动的帘子后偷偷瞄着帘子外的马车夫。如今马车已经驶入了人迹罕至的山林小路，如果他想要有所动作，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岐黄原本想把事挑明。他张了张嘴，之前认错了信物被当成精神病耍流氓的经历又浮现在了眼前。
岐黄感到一阵恶寒，他挠了挠下巴，想起人界的女子都胆小得离谱，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搭讪道：“姑娘，走小路价格更贵，为什么不走大路？”
但听到岐黄的问题，念一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她不动声色地翻转手掌，将一根细长的水针隐于指尖。
不就是套话吗？
念一微微撇开了头，避之不答，转而反问道：“我提出的条件如此奇怪，师傅你不怕吗？万一我是逃犯呢？”
岐黄磁性的笑声从外传来，“就算你是逃犯，那也是我活该，谁让我只想多赚一点钱。我要真的怕了，我就不会接你的单子。”
见气氛差不多了，岐黄赶紧挑明道：“你是要去妖馆吧。”
说完这句话，他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念一闻言睁大了双眼，手指下意识扣住了座位，另一只手将胸前的包袱抱得更紧了些。她微微附身向前倾，像是随时准备冲出去。
没有察觉到念一的小动作，岐黄还以为她是被自己戳破伪装后恼羞成怒去了。
他摸了摸鼻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怎么，第一次去？你还是个——新人？”
见身后的车厢里依旧没有动静，岐黄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不理我的话，我就带你从山崖上飞出去哦。”
说着，他高高抡起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那马鸣叫一声，和主人配合默契，直接转身往树林中冲去。
念一被突如其来的加速撞在了车厢后壁上，看着窗外飞速驶过的景色，意识到这个马车夫并不是在说笑，急忙道：“是！我是第一次去！”
岐黄这才拉住了缰绳，车速又陡然降了下来，念一踉跄着差点从车厢里飞出去。
扬起的门帘外，她看到拉车的马皮肉迅速蜕去，露出了森森白骨。
车停后，岐黄向后翻转身子，向后探去，突然起身撩起帘子，目光沉沉地看向念一，哑声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信物？”
念一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的麻布衣服换成了暗紫色的长袍，两边的领口大敞四开，在腰部才堪堪合拢，原本随意束着的头发也扎上了金色的发冠，有一种说不出的骄矜与慵懒。
念一并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反而是缓缓低头凑近他的脸，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信物是什么，我只知道给我东西的人只告诉我可以用那东西通过妖馆进入妖界。”
“那行，你把那根簪子给我吧。”
岐黄误以为念一还有别的信物，便收敛住周身压迫的气势，又恢复成初见时吊儿郎当的气质，伸手准备向念一讨要回簪子。
“那是我去妖馆的信物啊。”
岐黄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听到好像听到了什么奇闻似的，一脸不可置信：“那老头都许了你什么啊，去妖馆用那东西怎么行，那是我的肋骨做的。”
念一怀疑的视线从岐黄的胸口缓缓下移，但过目除了健美的肌肉外，隔了一层皮肉，什么也看不到。
她微不可见地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
“我年轻的时候被给你这东西的老头救过一次，我们族的传统是把自己的一根肋骨送给救命恩人当做信物，凭借那根骨头可以让我们做任何一件事，那老头一直不用，说什么还未到时机，我就只能在这山下拉车等着他用。”
“你不能离开这里吗？”念一有些讪讪，对这些故事并不感兴趣。
“这里是人界，离远了我感应不到我的骨头。我们对用信物的恩人，讲究一个随叫随到。”
突然，岐黄握拳拍了一下手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念一：“看来那老头的意思就是让我带你去妖馆咯。”
还没等念一回复，他就“嗖”的坐了回去，只留下晃动的门帘提示他刚刚离去。
突然间马车又加速起来，等到念一感受到失重后惊恐地往车厢窗外一看，果然发现他们正从悬崖往下掉。
“黄狗！”情急之中念一脱口而出，她努力扳住窗沿固定住自己，“不是说不走悬崖吗！”
帘外男人“啊”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疑惑。
念一紧闭着眼，耳边风声中送来了岐黄带着笑的声音：“走这里快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