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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戏剧 ...

  •   池明珏第二天早上醒来,只看到餐桌上的便签:我去学校了。早餐在保温盒里。

      看来昨晚的不愉快残留到了今天。要搁在以前,同样的情况便签上最后还会缀个笑脸,弟弟的语气也会更可爱。

      他摇了摇头,然后取出早餐吃干净,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他去了颜姝下榻的酒店。对方本来提议要来他家里看看,但是被他拒绝了。他并不想她见到路醒阳。

      颜姝带着黑眼圈,没睡好的样子。她冲了两杯速溶咖啡,一人一杯,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因为挨着窗,为了采光,她把自己这边的窗帘拉到了底,轮到池明珏那边时,他只拉了一半,他坐下时,基本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只留下他面前一片光明,堪堪够他阅读。

      颜姝是警方的人。来自首都燕城。负责一些特殊的案件。三个月前,她审查一些离奇死亡事件时,发现了蹊跷。

      “第一个案子,燕城富豪陆家丢了多年的儿子,在四月陆先生拜访D国的一个权贵,发现夜里送来陪客人聊天的女人就是他儿子变性的,把人带回去后,没几天发现他这个儿子在浴缸里割腕自杀身亡。”

      “第二个案子,五月,燕城百年家族李家的继承人,被他妻子的情人捅死。实际上,他妻子才是李家唯一的血脉,他只是当年的阴谋产物。家丑不外扬,干脆把俩人凑在一起结了婚。杀人者指责他家暴,而女人现在怀孕了。”

      “第三案子,六月,一个外籍富豪悬赏多年,求杀害弟弟的凶手线索,一个燕城女人举报了她丈夫。死者当年被发现跌落悬崖丢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当地警方判定系自杀。现在真相大白,凶手逃了,再被发现也是在那个悬崖下,遗言说是殉情。”

      颜姝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咖啡,缓了缓严肃地道:“这些死亡事件,人虽死在前面三个月里,但追溯起来因果,能到十多年前。而且每一个案件从头到尾,只要去查,就总是能轻松地抽出完整的脉络。”

      她也没那么大能耐,能在三个月内把所有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是这些死者紧密相关的人非富即贵,家庭内部秘辛虽不可外传,总不能不明不白,所以多少会找靠得住得私家侦探去查。

      查案这种事情,不总是容易的。耗费时日和精力,说不定还毫无所获。

      颜姝有些私人关系,在侦探圈子里有些渠道,时常能听到一些本该是秘密的东西。

      俗话说得好,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活人的嘴永远是不怎么靠得住的。

      “去查的人都说查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轻松,就像是冥冥中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给他们看。”
      凶手犯案,正常而言,本该尽一切努力掩盖真相。

      “而且这些死亡事件,总给人一种——过于戏剧的感觉,实际去追踪,又会发现合情合理。天衣无缝——根本就无处去说有那么个幕后操纵人。”

      所以知道这些事的人,吃瓜之余,还会感叹一句艺术来源生活,现实永远比虚构更魔幻。

      “当年你刊登的关于戏剧家的文章,我都还记得。你曾说过,戏剧家喜欢跌宕起伏、出人意料的故事,而且为了让人物立体,让故事有血有肉,他选择以现实为舞台,不惜耗费时间精力,精心编排他的戏剧。直到他满意那天,就会让冲突自然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制造刻骨铭心的效果。为了不让他的作品被时光埋没,他总会处处留下恰到好处的线索,引导人们去追寻,借别人的手将故事宣之于众。”

      “你还嘲笑他,说称呼他为戏剧家只是出于一种撰稿的严肃态度,否则你更愿意戏称他狗血大师!”

      “当年你写的那些故事,我都记得,跟现在发生的太像了。”

      就好像一个观众极为熟悉一个创作者的风格,换了个故事,也能认出是谁创造的。

      但在池明珏看来,颜姝似乎不太能真欣赏戏剧家的故事,否则也不会把这种明显的拙劣模仿,描述成‘太像了’!

      颜姝再一次申明:“你说是个戏剧家的模仿者,我真的很怀疑。”

      其实,当年戏剧家的故事被刊登时,引起了很多质疑。很多人都不相信现实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蛰伏在人们中,窥探秘密,悄悄地加以利用,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编织得只能以死亡为结局。而他能丝毫不暴露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欣赏他一手造成的悲欢离合。观众看得投入,任谁也不知道他们也都是剧中人。

      这种人太令人恐惧。

      当年就有人坚称这是池明珏江郎才尽,杜撰的怪物。尤其在戏剧家的故事从池明珏的独家,突然变成各家争相报道——戏剧家以生命告别‘舞台’,紧跟着就是他金盆洗手,销声匿迹。除了给这故事平添了些神秘之外,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他自编自导。

      而现在,类似的‘自然’又离奇的死亡再次出现。池明珏说,这并非是戏剧家本人,而是对方的模仿者,换个意思就是说,戏剧家可能有了狂热的追随者。

      这种怪物竟然还能有第二个,那更令人惊恐了。

      戏剧家以前并不在华国活跃,但他的影响力看来跨过了空间和时间,超越了死亡。

      颜姝:“我担心戏剧家并没死,犯下这些事的就是他。”

      面对颜姝的满腹疑虑,池明珏坐在昏暗中连眼皮都不抬。

      他的态度仍旧没有半分动摇:“这个初出茅庐的模仿者,怀有一种焦急的情绪,一个月就能上演一出拙劣的大戏,如此高产,像是在渴求关注。而且他似乎心太善,三个事件里的死者都各有各的罪恶。如果他真是戏剧家本人,绝对不会有此类心慈手软,绝不会如此有失他的美学。”

      颜姝敏锐的抓住了关键:“关注?他渴求谁的关注?这三次事件一直都在燕城发生,难道燕城有什么人是他在乎的?”

      池明珏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我只是在给出我的建议。而且我劝告你,这个模仿者,你最好放弃去追查,不要引得对方察觉到你。这类人操纵人心的天赋很高,你永远也猜不准——他们会以怎样的手段来跟你认识。”

      颜姝对池明珏这种态度很是不赞同:“如果是戏剧家本人,当年以你与他之间的纠葛,他岂会不来找你的麻烦?”

      池明珏冷冷道:“戏剧家已经死了!你不用故意恐吓我,给我制造焦虑!颜姝,你一直试图劝服我参与,你自己所图为何,你自己清楚。”

      颜姝脸色一僵,下一刻忍不住爆发:“对!我不坦荡,我是有私心,从一开始就没想能逃过你的眼睛!但我是真的担心你——是他杀了齐慎!如果他还活着,怎么可能放过你?”

      池明珏的双手紧紧箍住扶手,仿佛要把它捏碎:“他要没死,这么多年早就出现在我眼前。”
      那正好——他还能再杀死对方一次!

      颜姝:“自从齐慎死了以后,你带着他的弟弟,离开了所有人!抛弃了你热爱的事业!封闭你自己!难道我们就不是你的朋友?在你心中,我们所有人都不及他齐慎一个?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为了他你把自己逼到这等种地步?知己?你这样可不像他只是你的知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从窗外透进的阳光变强了,颜姝只觉坐在对面的池明珏,身边的昏暗越发浓重,这个人仿佛坐在深渊里。

      死寂中似能听见呼吸和心跳。

      许久,池明珏站起身:“我该回家了。”

      “你看看现在笔下的故事,全都是在写我,那些猎物反而成了我的衬托,这是把我当成你的主角,独此一家,不容别人染指了?”
      “我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随叫随到,给你当小弟,陪着你天南地北,还记录你的光辉事迹,怎么听你这口气,是在嫌弃我?”
      “听你这么说,倒是我占你便宜了。唉——那就算我不识好歹,我向你赔罪。”
      “光口头说赔罪那可不行。”
      “你想要什么道歉礼?再给你抓十个八个psycho?”
      “抓那么多你想累死我?我最近写稿子都快头秃了!”
      “我看看你的头——还是这么乌黑浓密,天上的星星都没你头发多——”
      “哎——别拿你的脏爪子揉我的头发!一会儿要拍照,可别搞坏了我的发型!”
      “别打!别打!这么生气,那让你揉回来!我头发随便你摸——”
      “走开——薅秃了你的毛,以后你找不到媳妇儿就赖我是吧!”
      “秃没秃,都赖你——”
      “想得美!”

      头没来由的突突疼,活像有人掀开了他的天灵盖,将里面的一切搅成了一滩难以收拾的东西。

      对于池明珏而言,回忆已经像一把刀,不管好坏,每每都在割伤自己,同时也在对别人造成伤害。

      颜姝如何,他并不太在意。这是个难缠的女人。他过去交往的朋友多种多样,她显然能归入有野心有韧性那一类。

      唯独路醒阳,他不能一直冷酷。
      那是他的弟弟,他唯一的家人。

      开车回到家里,空寂寂的,一看时间这个点路醒阳肯定在学校上课。
      他一时间有点不适应。自从他把阳阳带在身边,两人没吵过架,更没冷战过,昨晚那一遭简直是破天荒。

      池明珏可不想让局面继续下去。自家孩子自家疼。

      夏季天气变化无常。在家发呆的池明珏只听得外面一声雷鸣轰隆,如同九天之上天河破了窟窿,瓢泼大雨倾泄而下。他看墙上的挂钟,显示快到下午四点了。依他对路醒阳课表的记忆,四点正是今天所有课程结束的时间。

      他发消息:【阳阳,下大雨了,你下课了先在学校待着,等雨小一些我开车去接你。】

      南城多年来基本没因大雨内涝过。但雷雨天气出行,不论用什么交通工具,都不明智。

      过了好一会儿路醒阳才回他:【你在家歇着吧,我自己有腿能回去。】

      池明珏无奈。好在这雨来得快去得也急,拿了车钥匙,就去车库里开车。

      他住的地方到学校有点距离。本来应该住校,但路醒阳不乐意,宁愿每天来回奔波去学校。

      池明珏曾提议孩自己子开车。路醒阳觉得早晚高峰容易堵车,他一周的课也不都是全避开了点,而且公共交通挺快,他凑合一下就可以了。

      池明珏干脆自己开车送。只不过他晚上有时候睡得晚,起早了脸色就瞧着十分困倦,所以不久就被路醒阳制止。

      这之后,路醒阳有时候自己开车,有时候乘坐公共交通,有时候也会让他接送。

      车轮轧着湿漉漉的地面,还没离开家门多远,池明珏冷不丁瞧见路边树下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路边慢慢走着。

      他停下,摇下窗户,眉头紧皱地看着那浑身湿淋淋的年轻人。

      路醒阳没在学校等他,而是在路边站着,从头到脚滴着水,可怜兮兮,像条没有家的流浪狗!

      那脸白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博物馆里的大理石人雕,抢了游客的衣服跑出来!

      “上来!”池明珏下来,冷着脸拉开车门让人滚进去。

      路醒阳看起来还像在跟他赌气,埋头上车,没看他一眼,更没跟他说半个字。

      车里时常备有一些他们的衣物。池明珏一翻,发现这车上留下来的竟然都是他的衣服。可能是近来路醒阳开车出去玩什么的,消耗过衣物,毕竟天太热。

      他倒不讲究,把自己的衣物扔给路醒阳让他赶紧换。

      路醒阳动作慢吞吞。池明珏从内后视镜瞥到了一两眼,就垂眸,然后一直盯着前面。

      “好了。”

      他听到路醒阳闷闷的声音。回头一瞧,发现他的衣服,小孩穿起来,显小了。看那肩膀,胸口,肌肉绷的——他这才注意到他眼里的孩子已经完全具备男人的体魄,平常衣服遮掩着不明显,此刻那不合身的衣服就像是放大镜。

      顺势往下,见路醒阳两腿并拢有些别扭的姿势,他禁不住嘴角有点抽搐,眼神一下连忙飞到了一边。

      孩子真的长大了。

      “解释。”

      路醒阳垂头丧气道:“我提前下课了,然后就回来了。路上我心里闷……就下来走了一段路,没想到突然下起大雨。”

      池明珏一声不发地把车开回家。到了把人撵去洗热水澡。

      等到路醒阳收拾完,就见池明珏冲他招手,让他过来聊聊。

      “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不能伤害自己来让我心疼。就像你认为我不该自我折磨惹你心疼着急一样。”

      路醒阳这眼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水醺的,泛着雾气和红。

      “阳阳,哥哥知道……不好,可是哥哥真的还需要时间。”

      路醒阳扑入池明珏怀里,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抬手抚摸着孩子的头。池明珏心里突然多了些宽慰,一直不太舒服的头也好了些。

      “我只是怕失去哥哥。”路醒阳低低道,“怕哥哥一直思念着他,就看不到我了。”

      池明珏笑着轻声道:“真是小孩心思。你跟你哥哥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他是唯一的知己,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路醒阳埋首在男人的肩膀上,听得这话眼神一颤,浑身都僵硬了片刻。

      知己,家人——孰轻孰重?
      活人怎么敌得过死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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