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死去知己的弟弟》咬虫子的桃花

38、禁区

　　池明珏转回来时，脸色阴沉。
　　他跟丢了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耍了，就跟那天酒醉中招类似。
　　飞机过点了。
　　他远远看见路醒阳还呆在原地垂头等他，心头那股没处发的愤怒立刻被忐忑取代。
　　刚刚他的行为，落在路醒阳眼中会是什么？
　　他想起前段时间他们俩人因为齐慎争吵。
　　在他看来，齐慎的死亡与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照顾对方的弟弟，就有种偿债的意味——路醒阳一直都有这种认知。他曾努力扭转路醒阳的这种看法，可效果并不显著。
　　就算是偿债，路醒阳也有接受与否的选择，如果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未免可笑。再者，如果他们这些年的相伴，是建立在偿债上，那就显得太降级和掉价，有失人情味不说，还会令人伤心。
　　池明珏无法自证。他、齐慎、路醒阳三个人，根本就无法割裂而论。
　　或许偿债不偿债的，本身就不存在这种说法。
　　他跟路醒阳已经是亲人，兄弟，组建了家。他们息息相关，过去无论从什么样的起点开始，这些年朝夕的相处，比真金还真。
　　他不可否认，他或许让路醒阳失望了。他依旧沉湎在齐慎的死亡中，就算表面装得再平静，稍稍有点刺激，就会让他心潮起伏，难以自制。
　　池明珏走过去，坐在路醒阳身旁。
　　“对不起。”
　　路醒阳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他转头看着将脸埋在双手中的男人，心头五味杂陈。
　　“哥哥不需要向我道歉。”路醒阳轻轻地又缓慢地道，“将谁铭记在心底，那是哥哥的权力。我本就不该干涉。”
　　池明珏心头酸涩。
　　路醒阳伸手抱住他，学着他往日的安抚，也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因为错过飞机，他们暂时滞留。
　　也因为那疑似齐慎的人影，两人反而没之前那般急着走，就找了个酒店休息。
　　路醒阳买了些酒，两找了一处天台，一边吹风，一边喝酒。
　　按照路醒阳买酒的理由——他认为哥哥或许需要。
　　池明珏在失去齐慎的最初那段时间，都没酗酒。酒精能麻痹人的神经，但梦里仍旧会痛苦，醒来时就会成倍的伤痛。
　　而且他没必要逃避失去造成的痛苦。因为这是曾经拥有时就已经选择的风险。
　　他们聊起了齐慎。
　　“哥哥觉得他是怎样的人？”路醒阳之前并没问过这样的话。
　　池明珏闻言回忆起什么，低头笑道：“一个浑身毛病的混账，特别难伺候。”
　　路醒阳晃着罐酒，听着身边人那嫌弃和骂人但实际很亲昵的话。
　　“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应该在那个遥远的古老家族里面，当个没人注意的透明人。”
　　路醒阳应该算是私生子。他的母亲曾有恩于齐慎。在他四岁时，他母亲就因病去世，当时就将他托孤给齐慎。
　　齐慎当时也是个年轻人，当然不会带孩子。
　　但如果将小孩扔在家族里接受教育，深谙其中水深的齐慎，好人当到底，就把孩子同那个家族隔绝了，做了另外的安置。
　　他尽可能做到最善。他找了合适的人照顾小孩，自己时不时回来瞧瞧。指望他长兄如父的教养小孩，他认为超出了他的义务。
　　对此，路醒阳并不怨恨。他甚至感谢齐慎，因为如果不是齐慎，他就遇不到池明珏。
　　但人心总是变化的。齐慎活着的时候，他感激对方。齐慎死了，却慢慢成了他嫉妒的对象。
　　一切始于他的痴念。
　　天台的风凉，池明珏的语气却染着回忆带来的暖意：“他很擅长给别人的命运带来转折。”
　　路醒阳只能勉力抑制内心，让自己言语如常：“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听到有的人说害怕他。”
　　池明珏灌了口酒。将齐慎视为怪物的言论，他不知道听到过多少，近乎让人耳朵麻木。
　　不少人惧怕齐慎。
　　他不怕，他也不觉对方是怪物。
　　齐慎只是个拥有有趣灵魂的孤独生命，也需要朋友，也需要陪伴。
　　池明珏：“因为他把什么都看得太透，别人在他眼里无处遁形，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当然会怕他。”
　　路醒阳：“那哥哥呢？哥哥为什么不怕？”
　　池明珏时常觉得能将一切看透的齐慎非常神秘。说他崇拜对方也好，说他享受和对方在一起闯荡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刺激也罢，总之那是一种极为吸引他的特质。
　　而路醒阳的这个问题，就涉及到池明珏对齐慎的意义。
　　“他需要我，他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池明珏说这话时，眼中有光。
　　“他需要我听他说话，分享他搞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欣赏他的创造，给他收拾一些他臭毛病造成的烂摊子，包容他的本性自由发挥……证明他还是个人。他知道要找这样一个人很难，全世界说不定就只有我一个，他珍惜我这个难得的朋友都来不及，怎么会让我害怕？”
　　“别人总觉得他什么都能看透，那多半是心中有鬼造出的一种幻觉。他不是神。”
　　如果齐慎真能将人彻彻底底看透，像神一样，那他，就不会死。
　　路醒阳只觉酒很苦涩。这是两个心意相通的人。池明珏的话里虽未说出，但已深蕴一种微妙的意思——他们是这世上彼此的唯一，独属于对方的另一半，一旦相逢就会合在一起，相伴永生。
　　如果论两人之间是否存在爱情，那或许就太狭隘了。但是，倘若没有死亡，他们相处的时日更长了，很难说他们不会水到渠成地顺便将爱情纳入他们的关系。
　　爱情于他们是锦上添花。占有欲是任何关系中都容易出没的角色。
　　他们俩都不像是能容忍关系里再出现另外一人，所以大概都不愿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入婚姻的殿堂，还要大方地祝福新人百年好合。这个问题在齐慎活着时，还不成问题，也就没人去关注。
　　他们是那样的深信彼此，没有半分患得患失的不安，自信谁也不会离开，用不着动手段给关系绑上层层的束缚。
　　曾经沧海难为水。
　　路醒阳不禁心道，拥有过最好的，池明珏还能看到其他人么？
　　不需要向池明珏索要答案。
　　他心知肚明。
　　先来后到总是令人无可奈何。
　　就算是人死了，他似乎也看不到取代对方甚至超越对方的希望。
　　池明珏心中有个世界，他在里面守着齐慎的坟墓，而路醒阳被排斥在外。
　　那是禁区，包括路醒阳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被主人冷酷地要求止步。

　　杨博士看到路醒阳出现时，露出‘不出我所料’的得意微笑。
　　“只要你跟我走，你哥哥也会跟来。”她知道选择路醒阳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年轻人免不了天真，容易被感情支配。